臣商议,七月下诏,规定今后自伤身体的人,要依法加罪,仍要服役。
此令一出,坊间自残身体案件顷刻减少。而上苍也仿佛是在为凡间此局欢喜般,在近一月未逢甘露的长安城内,落下瓢泼大雨。雨后,闷热顿消,唐太宗一欢喜,便在承天门楼欢宴群臣。
席间彼此畅饮,觥筹交错。甚至有些武将面红耳赤,开始猜拳令,抡臂拇战。一阵热闹后,韦贵妃忽言:“今日酒宴如此热闹,陛下是否当让群臣想一个别致的酒令以助酒性?”
龙心大悦自然言好,席间众臣五花八门的提议瞬间响起,哈哈笑声越发热闹。最终,唐太宗选中侯君集的提议,当中宣布:“凡与宴者,不分官爵高低,年龄大小,各报|乳|名,以助酒性!”
那刻,李泰、李治、李宽、高阳公主暗中相视一眼,自知李君羡大限将至。只可惜,为了武才人和玥月,也为李氏江山的万无一失,此刻他们言,亦不可言。
“狗蛋”、“铁锤”、“木头”……|乳|名本以贱取之,一声声|乳|名报下来,逗得众人捧腹大笑。
轮到李君羡,他顿了一下,动动满脸的络腮胡子,红着脸扭捏道:“末将儿时体弱,|乳|名也不雅,被唤——五娘。”
哈哈哈哈哈!想到如此神武的壮汉,居然有女子似的|乳|名。满堂望着李君羡一片哄堂大笑。
尉迟敏德顿时拍手高喊:“同朝为官多年,今日才知李将军原是个小娘子。”
长孙无忌借口又言:“五娘乃军中花木兰。哈哈哈!”
承乾直接端着杯酒,含着三分醉意,走到李君羡面前,端详着李君羡魁梧身材,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敬,我朝巾帼英雄,五娘一杯。”
同僚之间的玩笑,何伤大雅?李君羡虽觉得有些尴尬,却不得不接下承乾的敬酒,顺道在心中盘算,今日气氛如此热闹,是否该趁机提及明月一事。
“也不看看,世间有如此强壮和英武的小娘子吗?哈哈哈哈哈?”唐太宗被逗弄的龙心大悦,笑的胡须乱颤。※打※手※13
但笑止,转念一想。李君羡是一员猛将,战功显赫,有勇有谋,深得群臣拥戴。在朝中他是武将,又为左武卫将军、五连县公,守玄武门。现在|乳|名又叫做五娘,谐音五娘。五个武在李君羡身上得到验证,而那“娘”字,又不正应了女主吗?
此刻回想,李君羡单骑闯阵、马场救人、严训禁军、与群臣交好……一件件文武兼备的十几,又恰是夺位的必备条件。
“女主武王代有天下”这句箴言,压根就是为李君羡准备。唐太宗猛灌一大杯烈酒,激出一身冷汗。
宴会结束后,心神不定的唐太宗借难得欢悦一堂为由,特赐在席的个亲王和公主在宫内耶稣。当众人散去后,他密诏李泰甘露殿相见。
“泰尔!”唐太宗望着李泰英武的身姿,不禁想到年少被封秦王的自己,那时,他是何等意气风发,何等自信洋溢。
《秘记》中的箴言,若放在十年前,他定是仰头狂笑:“一派胡言!”可他现在43岁,老了。他没有虎牢之战的坚持,渭水单骑退突厥的勇气,破格用魏徵的胆识……他想的只是如何避免玄武门之变重演,如何将李氏江山千秋万世传承下去。
他不敢去赌李君羡站在权势上的衷心,不敢去赌未来天子是否拥有他这般魄力,甚至不敢去否认《秘记》的真实度。他能做到的只能是阻断可能出现——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父皇。”望着唐太宗两鬓的华发,李泰顿觉宛如神祗版气吞天下的“天可汗”真的老了。想到当年父皇笑退突厥英姿飒爽的模样,心中一叹,不免心疼眼前日益衰老的父亲。
“我老了。有些事情,不得不相信,也不得不担心。”唐太宗长叹一身,揉捏鼻梁又言,“《秘记》你看过吗?”
“我……”李泰犹豫低头,揣摩唐太宗心中所想。
“好了,父子二人何需如此生疏?泰儿要知李氏江山,决不可旁落他人手中。”唐太宗慎重摇头。
“是。”李泰毫不犹豫鞠躬应声。“女主武王代有天下”,恐怕唐太宗对此箴言的在意度远超乎所有人的猜想。
唐太宗顿了顿,又言:“若有朝一日,旁人欲夺我李氏江山,你当如何?”
“儿拼尽一身热血,也当护之。”李泰抬头直面唐太宗,铿锵有力回应。又不免暗自揣测唐太宗此番召见,此番言语到底为何。
不见太子,反见魏王……可见他在唐太宗心中地位依旧高于太子,这应当是喜。而唐太宗对心事的直言不讳,更证明唐太宗已打算另立他为太子,这是大大的喜事。
可这喜中也有忧。唐太宗过于在意箴言,预示不详已愕然降临在唐太宗心中的“女主武王”身上。园
而唐太宗拐弯抹角的话语,更透着浓浓的借刀杀人之意。李泰猛觉身后一阵凉意飘过,肩背不由挺得更直。若唐太宗要借他手除掉李君羡,他当如何为之?
“不愧是朕的儿子。”橘黄的烛火下,唐太宗满意地品味着李泰浑身的浩然正气,淡笑从眼角的细纹中泻出,“呵呵,今夜你我不谈政事,只言家话。泰儿,你觉得武明月、武才人、李君羡三人,谁乃女主武王?”
“这……”唐太宗心中早已有答案,何需问他?“儿愚昧,此乃上通天意之事,唯真命天子知。”李泰屏住呼吸道。
“呵呵,这么说吾儿非真命天子?”唐太宗凝神打量李泰,嘴角的笑意更是意味深长,“你就不担心朕,错杀无辜,有愧苍天?”
不!恐惧宛如惊雷般闪过李泰眼瞳。玥月不能死!“李君羡。”李泰昂头脱口而出。
“当真?”唐太宗拨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半眯着眼悠闲笑道。
唐太宗逼他肯定女主武王为李君羡,到底何意?李泰来不及深思,为保玥月平安,他只得硬着头皮对应:“自古女内男外,何来女帝?更何况李将军官居要职,手握重兵……”李泰的话宛如利剑,直入唐太宗心坎。
“依泰儿所言,此人不得不防……为绝后患,应除之?”唐太宗话语缓慢,姿态慵懒,偏字字无不借李泰之言,透露杀戮之意。
“不。”李君羡对大唐的衷心,谁人不晓?而承乾诚心悔过的时间,又与《秘记》广泛流传的时间甚为接近。
当年汉高祖可借斩白蛇,自称赤帝子起义。承乾有怎不能,借《秘记》除李君羡,而东山再起?唐太宗被《秘记》蒙了眼,他可不能遂了承乾的心愿。
“不?”唐太宗半眯的眸子,徒然大亮。
见此状,李泰暗恼自己的鲁莽,眼珠一转,连忙挺直腰,抬起脑袋解释,“父皇乃千古明君,赏罚分明,而李君羡战功赫赫,为人谨慎,贸然除之恐难平众人之口,当然,明处难除,亦可暗中诛之。但,李君羡武艺高强,若失手,恐玷污父皇一世英名,儿认为,此人可调,可贬,不可杀。”
李君羡乃开国功臣,贸然杀之容易落下兔死狗烹的千古话柄,此计是下下策的下策。
调职?李君羡为左武卫将军,将其从宣武门调离?他又能将李君羡安置何处?驻守边关?不,远离京城更容易让其手握兵权势力壮大。
贬官?他的确可找借口,将李君羡贬官赐予闲职调离京城,待众人将其淡忘之时,在寻其过失,公然处决此为上策。
可李君羡为人谨慎,淡薄富贵名利,素有军中圣人之称,他又哪有借口,将其玄武门的军职贬去?
看着眼前的李君羡,唐太宗心生一计,“我累了,维护李氏江山的重责交由吾儿,按照你想的做吧,三日内,我等着吾儿的好消息。”
此刻他应斩钉截铁回答“诺”,可他脑海中偏浮现玥月绝望的模样,贬李君羡简单,杀李君羡也简单,但玥月知道一切由他策划,恐怕她会恨他一辈子。
他不想让她恨!心头一酸,“诺”字出口那刻,竟变成犹豫不决的“我”
待他顷刻间回神之时,唐太宗已挥手叹气,“你先出去吧!将乾儿唤进来。”这个平日里表现的最像他的儿子,在大事面前优柔寡断他如何能安心将天下交托给他?
机会稍纵即逝!此刻他才知晓唐太宗此番召见用意何在,唐太宗是要试探他的胆识河果断。
可惜,刚才的一瞬间,他忘却他是魏王,而非花前月下的李泰,哎——真遂了承乾东山再起的心愿,玥月啊,玥月,她果然不是他的福星,而是张亮口中的红颜祸水!
“诺。”李泰十指暗暗紧攥,不甘心地低头行礼退下,一路发誓此番营救出玥月后,必定恩情两清,日后在不可因红颜误事。
“四哥,父皇怎会召太子觐见?”殿外守护的高阳,见李泰出殿忙迎上询问。
“商议女主武王的事情。”李泰努力露出抹毫不在意的微笑。
“父皇没和你商议吗?”李治揪住李泰笑容中细微的牵强,焦急地上前询问。
“商议未果。”李泰脸上的笑容更深。
“难道父皇想同杀三人?”一股冰凉从李治头顶灌下。
“不会吧!四哥,你快讲讲,进殿后父皇到底和你讲了些什么?”高阳焦急地拽着李泰的衣袖。
她虽与玥月和媚娘相交时间甚短,但玥月新奇的思想,武才人直爽的性情,深深烙印在她心头,她甚至觉得与她那些心存目的,空有血缘的姐妹相比,真心待人的玥月和媚娘更像是她的姐妹。
“别急。”李泰压住心中莫名的慌乱,不紧不慢地道出殿中所有遭遇。
“糊涂啊!”李泰话语刚落,李治猛跺脚,毫不顾忌地指着李泰讥讽,“真是圣人魏王,左思右想皆是如何揣摩圣意,明月算是瞎了眼,爱上你这种利益熏心的人,不就是一个左武卫将军吗?父皇要你贬他,你就贬啊,要你杀他,你就杀啊!父皇估计怕在他千古一帝的名声上落下污迹,你不过是魏王,难道也怕吗?不过,你如此做也理所当然,你可是名声正旺的魏王,怎会挂念被关的宫女和才人不过,你这算不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被殿下夺了彩头?”
承乾狗肝鸡肠,又恰逢唐太宗迷信《秘记》,若他知晓称心之事是由玥月和武才人设计,他不进宫让唐太宗同时出去李君羡,武才人和武玥月以绝后患才怪李治望着灯火通明的宫殿,思量着如何冲进去阻拦可能出现的悲剧。
“九弟,你别急乱了分寸,四个若真放着她们二人不理会,也不会给了殿下机会。”高阳拦住急得跳脚的李治,转向李泰叹气,“不过,四哥你的仁慈反倒误了自己,也误了她们,你确定父皇未将你和明月之事放在心上?也确定父皇相信九弟和武才人之间的清白?万一,父皇欲借殿下之手,除去此二人,你说殿下应不应?”
“魏王,魏王,好一个魏王,不行,我要见父皇,我不能让他枉杀无辜,”李治皱眉,瞬间脑海中唯有媚娘。
李泰心中一懵,顷刻摇头又笑了,“不会,若他应了,只凸显他的残冷,父皇是不会将江山交给一个残冷的人。”他应该期望承乾愚蠢地建议唐太宗杀玥月和武才人,这样他的太子之位更宛如囊中之物,可是,想到玥月倒在血泊中,他就浑身生寒,“殿下是聪明人,他要借机维持太子之位,就会懂得‘仁义’。”
“即便如此,四哥你真能容得假仁义的太子?真能眼睁睁看着他东山再起?”高阳黝黑的眼珠在眼眶中灵动转动。
“好姐姐,你有什么好主意,快说说。”见高阳胸有成竹地反问,李治喜上心头。
“别忘了,谁是父皇最信任,最宝贝的女儿?谁出面为父皇解惑,才最不损李氏皇族的颜面?”高阳执袖掩唇咯咯笑开,“四哥,九弟,你们稍等,看我如何闯殿而不惹父皇生气。”高阳眨眨眼,理理衣裙,昂首走向大殿。
“父皇,父皇”高阳不顾殿前侍卫和宫人的阻拦,大步推门踏入殿内。
唐太宗正欲发火,抬头一看却发现来者是自己最偏爱的高阳,不由无奈长叹一声,“高阳,你不命人通报,直闯殿内,这不是胡闹吗?”语气虽重,责备之意却轻。
见状,承乾连忙向高阳示好,“父皇,高阳年幼不懂事,你就别责备她了。”高阳是唐太宗的宝贝,谁不宠着让着几分。
“我才没胡闹呢,我是专程来给父皇解惑的。”高阳笑嘻嘻地冲到唐太宗面前,伸出白皙如玉的双手,细心为唐太宗揉捏双肩。
“又有什么鬼主意啊?”唐太宗悠闲闭上眼,任高阳为他按摩。
“我那都是好主意,才不是什么鬼主意。”高阳低头附在唐太宗耳边低语,“事关重大,还劳父皇命众人退下,包括大哥。”
“高阳!”唐太宗抬头正欲斥责高阳的任性妄为,却呼从其黑白分明的眸重楸见他从未见过的刚毅,“你今日不道出正理来,我可不轻饶你闯殿之罪。”他转身亲昵地点了高阳的鼻头,咳嗽两声命令众人都退下。
若不是高阳搅局,此刻唐太宗必定对他重新审视,他东山再起也指日可待,现在到好,他和李泰谁也没因为李君羡之事大大得利,“诺。”承乾暗骂高阳多管闲事,低头与众人退下。
“鬼灵精怪的高阳公主,现在没人了。”唐太宗望着高阳灿烂无暇的笑脸,苦闷的心结不由稍稍松懈。
“父皇,我想请命为你解忧,为保李氏千秋基业处置一个人。”高阳收敛笑容,满面真诚向唐太宗行宫礼。
“高阳。”唐太宗伸手扶高阳起身。
“父皇不答应,我不起。”高阳泪眼婆娑望着唐太宗,“几日不见,父皇多生华发,我心疼,区区一个臣子,何劳父皇哥哥们费心,贬功臣的话柄不可落在父兄的手中,而我的嫁出去的女子,是房夫人,由我出面再恰当不过求父皇成全。”说完,高阳就是深深一拜。
“高阳——”唐太宗颤抖扶起高阳,将她拉直身边坐下,“这些事,你别管,父皇自会盘算。”皇家权高,儿女打了心思也多了。他们不是想着他的皇位,就想着如何从他身上得到更多利益,唯有这个女儿,从小最知他心思,也最让他感觉到百姓家的父女情深。
“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父皇真将高阳当外人了呢?”睫毛扑眨,眼泪一串串跌落,看的唐太宗揪心。
“高阳永远是我的宝贝女儿。”唐太宗拍着高阳的肩膀,轻声细语安慰。
“那就将这件事交给我好不好?恩,李君羡刚道自己小名五娘,就贬他的职容易引起朝臣非议,这样,三个月内,高阳比给父皇最满意的结果。”高阳撒娇地拉着唐太宗的手,“我也是想维护李氏江山,也是怕父皇错杀无辜。父皇,你就如此不相信女儿吗?”高阳嘟着嘴,大眼望着犹豫不决的唐太宗。
抵不过高阳的撒娇,仔细盘算处理李君羡之事,还真没人比高阳更合适,“好吧。”唐太宗拍拍高阳手背,幽幽长叹,“辛苦你了。”
“尽孝道是儿女的本分,”高阳摇头,抚平唐太宗额心的八字,“再说,事成后我又不是不向父皇讨赏!”
“哦?我就说你这个长不大的小东西,怎会忽然关心起为父原来是为了赏赐啊!”唐太宗呵呵笑开,“说说这次准备要什么啊?是玉观音,还是象牙塔”
“呵呵,这些我才不稀罕呢,我就要一道免死金牌。”高阳挽着唐太宗手臂,努力讲话语说的更轻松。
“你要那没用的东西干嘛?我如此宠你,哪舍得要你的脑袋?”唐太宗玩笑道,。
“父皇是舍不得,以后换了别人,就难说。我如此调皮捣蛋,也只有父皇能容忍,如果有一日父皇不在,我总要有护身法宝吧。”高阳吐吐舌头,继续撒娇,“父皇就答应我吧。”
“好,好,朕许了。” 唐太宗拍拍高阳的脑勺,宠溺地笑着,“你啊,日后收敛点,少了点事,就谁也不怕了。”
高阳不过一公主,日后谁为帝都不应为难他,不过,高阳自幼是个惹火胚子,对于他百年之后的事情,他是得多为高阳安排和考虑。
“谢谢父皇。”高阳喜悦地破涕而笑,她向来不担心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