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佩玉跟前,道:“上马!”
我暗自心惊,下意识地望向身侧的丫头。
建宁双手叉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小脸气得粉扑扑的。
曹子清回头望了她一眼,故意做出玩世不恭的样子,笑得很夸张,径直朝佩玉走了过去。
佩玉缩手缩脚地站着,吓得一脸惨样。
曹子清面带笑容地望着她:“怎么?害怕了?不敢骑这个马,是不是?”
佩玉悄悄抬起眼睛,低低道:“曹大人,不是奴婢不敢骑,而是不能骑!”
“啰嗦!”曹子清忽然有些不耐烦了,作势要扶她:“来!上马!我扶你!”
“曹大人……不能这样,别……别……”佩玉嘴上推脱,手却搭住了对方的肩膀。
建宁公主咬了咬嘴唇,气急败坏地冲了过去。
“佩玉,你给我呆到一边去!”喝声不高,却带着森然的冷意。
佩玉松开曹子清的手臂,慌忙躲开,吓得战战兢兢的。
建宁满脸怒气,又急又恨地瞪着曹子清。
曹子清转过身来望着她,脸上是复杂的坏笑。
建宁脸色晶莹,嘴唇微颤,忽然扬起手中的马鞭,朝曹子清兜头打了过去。
曹子清反应灵敏,一把抓住马鞭,定定地望着这个骄蛮的小公主,他勾起唇角,脸上的笑意越发古怪。
建宁的俏脸涨得通红,气得跺脚,一抽鞭子:“你欺负我,你欺负我!”她歇斯底里地叫喊。
“我哪有啊!”曹子清抬起双手塞住耳朵,龇牙咧嘴着,为自己叫屈。
看着眼前纠缠不清的欢喜冤家,我心中失笑,正待走上前去调解,却听到有杂沓的马蹄声从旁边传来。
扭头一望。
却是小玄子和纳兰容若。
那两人一先一后,从不远处的密林中奔了过来,顾盼间英气逼人。
正文 第36章 矛盾
“糟了!皇帝哥哥来了——!”建宁公主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曹子清,然后撒欢似的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藏匿在我的身后。
我用双臂护住她,心中难免失笑。这丫头好像还没忘记,自己是女扮男装混进了打猎出巡的队伍。
康熙骑着马朝这边奔了过来。少顷,他的视线似乎被不远处的掌声吸引,侧目望了望,急急勒住马头。那马在半道上骤然停下来。
“喀丽莎——!”他朗声吆喝。
不远处的野花草丛中,马背上的红艳少女嫣然一笑,策马奔了过来。
我双目失神,望着不远处相会的两人发呆。
喀丽莎笑意盈盈,歪扬着脑袋,将手中的一束鲜花献给了皇上,眉宇间流露着女儿家的娇羞与温柔。可恶的是,小皇帝不但接了她的花,居然还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样子好亲密哦!
身侧,马蹄声铮铮然渐近。
纳兰容若飞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吉祥!”
耳畔传来温煦清雅的男声,我蓦地回神,露出来不及控制的失落笑容。
纳兰容若一身侍卫戎装,他低着头起身,顿了顿,才抬起眼睛望着我,淡淡地笑着,那双眸子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润清澈。
不过,他似乎比以前长高了一些,也瘦了一些。
我百感交集的望着他,笑了笑,正待说些什么,建宁一股脑地从我身后窜了出来,上前两步,正视着纳兰容若,“你答应要给我的东西呢?”
纳兰容容怔住,唇角含笑,眼底却浮出一丝诧异之色。
建宁红着脸,悄悄地瞅了他一眼,很小声很小声地嘀咕道:“你答应我的事情,你可别忘了。”
纳兰容若面目沉静,模棱两可地点点头,转身走向另一边。
那里,曹子清正在朝他招手,似乎有什么话说。
我呆呆地扭过脸去,望着纳兰容若,感觉到他的背影似乎很沉重很沉重。
康熙纵马奔了过来,身侧的少女玉手扬鞭,快马奔上。
小皇帝滚鞍下马。喀丽莎紧随其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痴痴的看着他。
“芳儿?”熟悉的声音。
我低头不语,样子很温顺。
小皇帝伸出手臂,不由分说地拥住我,往帐子里走去。
进了大帐后,我挣开他的手臂,气呼呼的东张西望。
“怎么了?”康熙贴近身来,秀眉高挑,似笑非笑地问。
我闭下眼睛,不想理他,突然感觉到脑袋上沉了一沉。
小皇帝故弄玄虚的将一个鲜花编织的花冠戴在我的发髻上。
“喀丽莎心灵手巧,编织的这个花冠真好看,你戴着正合适。”他欢声跟我调侃。
我抬起手,将花冠摘下来,塞还到他手上,索性不看他,调头走到另一边。
康熙急追了几步,绕到了我的对面,古怪地瞪着我:“你在生我的气吗?”
“奇怪,谁说我生气了?”我歪扬着脑袋,笑得一脸轻松欢快。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他迷离的的声音里透出笑谑的困惑。
“你是皇上,我哪敢不理你啊?!”我咬了咬润唇,闷闷不乐地嘀咕。
康熙一怔,傻愣愣地望着我。
“听话,别使小性子?”
我心里一急,更大声了:“我哪有使小性子,我就是不高兴了,难道你非得让我忍着装着,我做不到!”
康熙毕竟是颐指气使的当朝天子,哪里被人这样冲撞过,一时间,拉下脸,声音也冷下来:
“就算发火也总得有个理由吧!你这个样子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一听,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怒不可遏地低喊:“是是是,我就是莫名其妙,你这么快就厌倦我了,那你还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你走啊!你走!”
康熙身子一震,倒退一步,气得脸色雪白。
我呆呆地站着,心中酸楚又委屈,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
“你就是不可理喻!”康熙将花冠扔在地上,勃然大怒地一甩手,撂下话,掉头就走了。
我抽了口气,望着他掀帘出去,泪水越流越急,心底却恨死自己了。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体味男女之间复杂微妙的情绪,一旦动了真心,竟然像江海大浪,波涛汹涌,不能控制!以至于我的很多行为都失常了!
我这是怎么了?他并没有犯什么错?我为何如此生气?为何要气走他?
大帐外传来一阵凄厉的马嘶。
“皇上,皇上——!”图德海哭声叫喊,跟着马屁股后面,追逐而去。
建宁公主拨开帘子,探一下脑袋,然后飓风一般冲了过来。
“嫂子,你跟皇帝哥哥怎么了?”她摇晃我的手臂,关切地问,脸上写着不可思议。
我摇头不语,五脏六腑都在翻搅,心坎忽然抓了狂一般难受,剧烈地咳嗽起来。
“佩玉,快倒一杯热茶来!”建宁一边拍着我的肩背帮我顺气,一边吆喝丫鬟们进来伺候。
我咳着咳着就哭出声来,蹲在地上哭,哭得像一个犯了错误后、不知所措的孩子。
建宁傻愣愣地站在一旁,佩玉和翠环也吓坏了,噗通一声跪在我旁边。
——
回宫后,除了清晨去慈宁宫向两宫请安外,我闲暇的时间都没有踏出坤宁宫的门槛。
小皇帝也没有来,许是真的生气了,不打算理我了。
虽说心里苦闷至极,但日子总是一日日过的。
树上的叶子越落越少,昨儿个还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一直下,一直下。
雪花洋洋洒洒,我站在宫门外的台阶上,望着这个粉装玉琢的白色世界发呆。
“娘娘,这里冷,进去吧!”佩玉将一件大红绉面的毛绒斗篷披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呆呆地站着,望着晶莹的雪花一朵一朵地飘落,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好安静,好安静,安静得心好疼。
入夜的时候,冷风肆意的吹着,把窗框叩得簌簌作响。
微红的宫灯下,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前跑了两步,蹲下身去,嘴里念叨着小玄子,手指在雪地里划着他的笑脸。
雪光好白好白,手指插在雪里好凉好凉,我低低地笑了笑,眼睛里忽然又酸又疼。
这时。
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我无意识地抬起头望去。
看到。
图德海挑着灯笼,几个太监扛着一个的棉被,走了过来。
“慢着!瞧着脚底下……!”图德海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棉被,“你别害怕,这是宫里的规矩,咱们再绕两个弯就到了。”
棉被里裹着被召幸的女子。女子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谁。
一个太监失足踉跄,被子一起一伏,里面的女人娇滴滴地叫了一声。
远远的。
似乎是看到了雪地里蹲着个人。
一行人停下。图德海打着灯笼走了过来。
“娘娘——?”他失声惊呼,屈膝跪下来,叩首请安。
雪花落了满肩,我站起身来,面带笑容的看着他。
“皇上近来好吗?”我故作平静地问。
“好!…不好!”图德海支支唔唔地应一声,埋着头,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我笑着催促,一脸的满不在乎。
“是——!”图德海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并不敢正视我,带着那几个太监贴着墙根走了。
雪花纷纷飞飞,沁心的冰凉。
红彤彤的纸灯笼在檐下飘摇。
坤宁宫敞着门,门扇儿在风中一开一合,发出“砰砰——”的声响。
红色的斗篷遗落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我踩着厚厚的落雪,疯了似的往前跑,我不敢让自己停下来,我控制不了自己。
“娘娘!娘娘!!娘娘!!!”
几个宫女在身后哭声追赶。
我磕磕绊绊地拐进了横街。
几个侍卫铿锵一声,抽刀阻拦。
“站住!”冷冷的吆喝。
我满脸泪水地叫喊:“都让开,我是中宫娘娘,我要出宫去!都给我让开!”
侍卫们一惊,齐唰唰收刀跪地:“娘娘,宫中入夜宵禁,任何人不得穿宫而行!”
“都让开!”我崩溃地哭喊,跌跌撞撞地闯了过去。
“娘娘——?”侍卫们变脸失色,折身追过来,重重包围住我。
正文 第37章 进退
………………
雪夜。
乾清宫,东暖阁。
屏风高竖,灯火闪亮,暖意融融。
一身明黄|色的圆领衮服,康熙伏案摹字,挥笔如飞,兴致极高。
图德海率领几个小太监一溜烟的进殿,康熙连头都没有抬,似乎是无暇顾及。
图德海挥了挥手,太监们将被子筒搁在床榻上便躬身退下了。
“皇上…皇上!”四下瞅了瞅,图德海哈着腰,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书案。
“下去吧!没你的事了!”康熙眉目振奋,反复欣赏,认真琢磨着,款款落笔。
“已经放下了!”图德海欠着身子,很小声地禀报了一句,面色焦灼而不安。
“什么?”康熙似乎没清楚他的词儿,顿了顿,冷肃地从字帖中抬起眼睛来。
图德海并不敢直视万岁爷,忧心忡忡地低下眼睛,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康熙见他面色唯诺,索性埋下头,继续写字,不想理他。
“这是皇太后的意思,奴才也只是照办了。皇上…皇上…您早点歇着吧?”图德海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说完了,安安静静地往后退去。
“慢着。”康熙冷言吆喝,这才回过神来。
图德海惊住,不敢乱动,眼睛也不敢抬。
不远处的床榻上,被子里的女人捂得受不了了,低低地吟叫了一声。
康熙眉心轻锁,放下手中的笔,大步走过去,轻轻地掀开被子。
一张美丽而惶恐的陌生面孔露了出来,怯怯地凝注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康熙倒抽一口冷气,转过头去,瞪着身后的人。
图德海埋着头,结结巴巴地回道:“皇太后说皇上身边应该多几个女孩子相伴,所以命令奴才,将永和宫里的马佳氏接来给皇上侍寝。”
康熙一听这话,悚然地抬起手指,大力搓了搓额头,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笑,却笑不出来。
顿了顿。
“送回去。”三个冷漠的字眼顿出唇角,不怒自威。
图德海心中骇然,抬起慌张的眼睛望着万岁爷。
康熙双臂轻甩、面无表情的从床榻旁走开,回到了书案前,摆摆手,一叠声道:“送回去!送回去!!”语气冷硬,不容反对。
“别呀!万岁爷!”图德海往前颠簸了两步,急得一脸惨样,低低谏言道:“外面天寒地冻的,路不好走,方才在中宫门口,有个小太监滑了一跤,差点跌倒。这人都洗干净了,也送过来了,皇上您还是……”图德海的嘴唇飞速地蠕动,还想再说些什么,万岁爷一道凌厉阴狠的目光递了过来,他面色惨白,乖乖地住了口。
康熙双手扣着书案,居高临下,定定地望着他,面容带笑,目光冰冷:“你近来是愈发啰里啰嗦,也愈发胆大妄为了,连朕的话也不听了。”
“奴才不敢!”图德海吓得面目凄然,噗通一声跪下了,战战兢兢地伏地磕头。
康熙挺直了腰身,从书案前走出来,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雪光,低低道:“从永和宫到乾清宫才几步路啊!你倒是挺会抄近道的,从中宫门口过!”
图德海叩首不起,支支唔唔地道:“…那条路…往常奴才们走惯了……压根没想到碰巧就让皇后娘娘给撞见了。”
康熙这才变了脸色,大幅度扭头,直勾勾的盯着趴在地上的奴才。
“你说什么?”浓眉紧拧,的字眼里透出从未有过的慌乱。
“夜深雪冷的,皇后娘娘孤单单一个人蹲在雪地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奴才们恰好经过,被她给拦下了,但是娘娘贤良淑德,并没有过多刁难奴才,还笑吟吟的让开了道。”
图德海话语刚落。
康熙勾紧下巴,当胸一脚,将他狠狠地踹倒在地,然后折身大步往殿外走。
“皇上…皇上!!”图德海哭腔叫喊,扶着塔帽,连怕带滚地跟了上去。
康熙抑郁地快步走着,表情复杂,有怒有惊也有悔,喃喃自语着,什么也听不见了。
——
大雪纷飞,朔风怒吼,天地间一片灰黯。
宫中横街上。
风刮在脸上跟刀割一样疼,嘴唇冻得簌簌抖索,我的脑海里一片混沌的白雾,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听不见,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就是我要出宫去。
哪怕回到索府,哪怕躲在一个没有人的黑暗角落,只要不呆在皇宫里,去哪儿都行。“娘娘,请回宫吧!”侍卫们重重封锁道路,晚如一座座冷峻的高山,挡在我身前。
雪花飞舞起来,冷风凛冽袭人。
“都让开!”握紧拳头,我跺了跺脚,拼命地叫喊,泪珠失神地滚下来,冻结在脸上。
“娘娘,天儿这么冷,当心冻坏了身子,请回宫吧!”
“娘娘,请回宫吧!”
没有人理会我的哀求,没有人愿意放我一条生路。
“都给我让开!”我心急如焚,失去了理智,狂叫不休。
没有人动。
我横下心来,毫无预警地拽住一个侍卫的胳膊,使劲一个肩摔,将他狼狈地撂倒在地。
洁白的雪花溅满了戎装,那侍卫在冷硬的地面上打滚,疼得直哼哼。
显然是没料到我会动手。
其余众侍卫脸色微变,迟疑着,却不敢正面和我交手,只是原地站着,截住我的去向。
我挥拳踢脚,大打出手,一路横冲直撞。
侍卫们吓坏了,躲的躲,拦的拦,跌跌冲冲,蹒蹒珊珊。
手指被钉扣擦伤,我忍住眼泪,咬着牙,踉踉跄跄地往前跑了两步,颌下蓦地一阵冰冷。
我震了一下,浑身打个冷颤,定睛望去。
那是一柄白光闪耀的利剑。
横在我的脖颈上。
剑尖的寒芒凛凛地逼向我的喉间。
我轰地声脑子发懵,窒息地杵在原地。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那人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浑浑噩噩地抬起眼睛,看到的是一双温润儒雅、清清澈澈,凄凄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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