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红着脸道:“祖母瞧着好,自然就是好的。”
苏茉儿原是在老佛爷跟前说笑惯了的,看到小皇帝如此紧张腼腆,便在旁打趣道:“万岁爷是十分满意的,尤其是芳儿格格,她去年在宫里住了些日子,他俩相处的时间长,我觉得性格上、模样上都挺般配的!”
孝庄满目慈祥地点点头,一眼瞧见孙儿不自然的神色,她眼底的笑意更浓,乐呵呵地追问道:“两个好姑娘,皇上到底喜欢哪一个?”
小皇帝埋下头,继续咬了一会儿饼干,尴尬了半响,才低低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真喜欢?”老佛爷细细地瞧着皇孙的眼睛。
“真的喜欢。”小皇帝平抬起视线,声音也坚定下来。
“好!”孝庄郑重地笑了,一仰头,眉宇间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咱们祖孙俩可是想到一块去了。”
慈宁宫里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
清晨的窗外。
灿烂的阳光带着沁人心脾的花香。
有鸟儿欢快地轻唱。
有细风凉爽地飞舞。
绿油油的树叶在骄阳下轻轻抖落微风的笑声。
一身浅红色的掐腰长褂子,长发松松垮垮地披在肩头,我坐在窗前临帖,一笔一画,写得很认真。
这时。
“哗啦”一声。
淡紫色的帘帐被掀开。
三个小丫头鱼贯而入,嘻嘻哈哈地笑着,劈里啪啦的冲到了我的身边。
蝶衣这丫头想上街添置一些胭脂衣料,硬拉着我作陪,加上良辰美景又在一旁拼命央求,说我老是呆在屋里会闷坏的,应该出去透透气。
我虽然搪塞了半天极不情愿出门,然而,就这样,盛情难却之下,连拉带扯的,还是身不由己的跟着她们一起来到了嘈杂的市集上。
大街上南北什货纷陈,贩子叫卖声此起彼落,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热闹升平的新鲜景象。
穿梭在人群中,蝶衣不疾不徐的顾盼浏览着,良辰美景则东张西望,兴奋得不得了,只有我心里七上八下,而我自己都分不清这样的不安,究竟是因为期待,抑或是因为害怕。
往前走了几步。
蝶衣很快的就找到属意的花粉摊子,良辰和美景也一心向往着掷圈圈儿套小玩意的游戏,我和蝶衣说好待会儿在前头会合,便带着良辰和美景去掷圈圈儿了。
到了地摊跟前,面对摊主的热情招待,我数尽零钱铜板给两个小丫鬟尽情去掷,自己却无精打采的站在一旁。
说实话,我对这种小孩游戏一点也不热中,望着眼前涌动喧哗的人群,我的情绪骤然低落了。
这不是太傻气了吗?我怔怔的想着,在人山人海中,怎么会期待能偶然遇见小玄子呢!
……
这么一想,我不觉淡淡一笑,有些郝然了,但更多的是怅然。
无聊之下,我走到了一个卖字画的摊铺前,随意地品味着,看着。
“各位各位,快来瞧瞧我这儿的好东西哟!”
对面那个骨董贩子热烈吆喝着:“字画皆真迹,宝物皆真品!要不来自大内皇宫,就来自王公府第!机会难得,各位快来瞧瞧!”
我反正没事,又看良辰她们正玩得浑然忘我,就踱向那骨董摊子,随意欣赏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古玩玉器。
忽然间,我的视线被一只物件吸引住了,那是一面精致、的绣屏,里面绣了一只雪白的狐狸。
摊主顺着我的目光所及,赶紧把绣屏递给我细看,嘻嘻一笑,巴结着介绍道:“这位小姐,您可真有眼光!这玩意儿原来可是唐太宗李世民的爱物儿呢,而且那里头用的还是真正的白狐毛一根根给绣出来的哩。据说这唐太宗爱江山不爱美人,曾经和一名狐仙幻化的女子,发生过一段悱恻的爱情故事,那女子死后化为一只玉狐,夜夜入梦,陪伴在爱人的左右。所以啊,这屏风工细不说,还有这么一番典故,可不是顶特别么?”
我并没有仔细聆听摊主的介绍,也无心想像那只典故里的白狐,只是回想着自己放生的那只雪白的小狐狸,以及放生之后的种种,不禁神飞魂驰了。
多巧呵!我微笑的想,倒是值得把这绣屏买来做个纪念呢。
“请问!”我的视线舍不得离开那绣屏里的白狐。“这要多少银子啊?”
摊主眯起了眼睛,竖起了两根指头。
“二十两银子!”我结实吃了一惊,这价钱虽说我出的起,可是未免也太坑人了。
我蹙眉摇头,依依不舍的要把绣屏放回去,摊主见风使舵的快,不愿意轻易罢手,一面继续天花乱坠的赞扬宝物如何神奇名贵,一面做出忍痛牺牲的表情表示愿意降价,但我涩然苦笑,只是频频摇头,不允。
“小姐,干脆你开个价吧!”摊主无奈地吹胡子瞪眼着,屈服,怨道:“你说多少嘛?”
我僵滞一笑。
“我说八两银子!”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清雅从容的男声,我震惊的回过头去一看,顿时耳膜轰响一团。
“哦,”我呐呐低下头,嗫嚅:“是你!”
一身银色长袍,身后跟着一个抱着画卷和书囊的小书童。
“芳儿,真没想到能在集市上碰到你!!”纳兰容若的面容斯文俊朗,他文质彬彬地笑着,悠悠的语气夹杂着一丝轻微的。
我腼腆微笑,不答,只是呆呆地盯着地摊上那个绣屏。
摊主困惑的看了看他,又迷惑的看了看我。
“这……我到底该听谁的?”
“听我的。”纳兰容若淡笑着接口:“我说就八两银子,怎么样?”
“哎哟,不成不成,那我不血本无归啦?”摊主缩一下脑袋,闷闷地拉长了脸,“你多少让我赚一点嘛!十五两,真的是最低价了!”
纳兰容若淡静地垂眉,不慌不忙的掏出钱袋来,在手上掂了掂。
“十两!点头就成交,摇头,我们就走人!”
摊主抿紧了嘴巴,好似多么为难一般,但总算不情愿的答应了,纳兰容若则爽快的付了钱。我呆呆的站在一旁,因这情势的急转直下而手足无措,直到那只装着绣屏的盒子被塞入手中,我才如梦初醒似的,忙不迭要把它搡回给纳兰容若。
“呃,这是你的绣屏。”我低喊。
“不,是你的!”说着,也不管我一脸的瞠目结舌,那家伙就掉头走开了。
左顾右盼着,咬紧了唇角,我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唤,只得被迫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直到稍离了市集中心,好才着急的喊住他:
“喂,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儿?这是你花银子买的东西,快拿回去呀!”跺了跺脚,我掀眉瞪眼着,不满的语气中恢复了以往的直爽和蛮横。
他虽然应声回头了,却完全答非所问:“你的伤好了没?还疼吗?”
他眼中的关切可是一点折扣也不打的,使我无法不回答。
“啊!好多了,谢谢你……”恍惚了半晌,我才又意识到手中的盒子,“这是你的东西,我不能要!你拿回去吧!”语毕,双手奉上。
纳兰容若听完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脸上还是那永恒的微笑,温润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似乎想透过它们直接看到我内心深处去。我坦然和他对视了一会,终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得转回头,将装绣屏的盒子塞到他的书童手上。
“这…这……”那书童结结巴巴地看着我,又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公子,一时间进退两难。
我感觉到心里慌乱慌乱的,急急转身欲走。
这时,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攥住了我的纤腕,阻止了我的离开。
我诧异地回头望。
纳兰容若温和地笑了笑,轻声道:“跟我去一个地方!”语气温柔含蓄。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他不说话,径自放开了我的手,微不可闻地轻叹口气,那眼神竟似在问,你我之间何以如此生疏。
我怔怔地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确定他是很认真的,于是,慢慢地,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
正文 第19章 踏青
薄雾寒笼,郊外的古道上,四野苍茫,清风和煦,远处层峦叠翠。
青青杨柳在暖风中摇摆,一人一冀,我和纳兰容若骋马而行,沿着河道往前走。
视野开阔而清廖,耳畔的风也是芬芳的,似乎有花香味从远处飘来。
得得的马蹄声在地面上敲出静谧轻浅的节奏,晚如我此刻平静舒坦的心境。
纳兰容若双手控缰,唇边有惬意的笑容,许久都不说话,眉目间舒张飞扬。
我双手揪着马缰,悠悠浅笑,环顾四野,沉浸在这片温馨浪漫的湖光山色中。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身侧的人轻轻吟念出一句诗。
我咯咯地笑,摇晃着脑袋,接着念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是北宋词人秦少游的《》,脍炙人口,经久不衰啊!
纳兰容若扭头看住我,眼底的光芒温和而淡雅,咧嘴一笑,低低道:“真好。”
“什么真好?”我本能地问,不明白他的意思。
“看到你的笑容真好。”他微微拨一个马头,锁着眉,静静地补充。
我安静下来,抿起唇角浅浅微笑,心里暖暖的,如沐春风。
“得得”的马蹄声,敲响在寂静的空气中。
“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康亲王的王府里,你的笑容,就像猎场里的泉水一样透亮,很迷人。”杨柳扶风轻舞,纳兰容若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仰起头,悠悠地回忆。
“是吗?双腿夹紧了马肚子,我被他夸得脸蛋一红,羞涩间垂下了眼帘。
“真的。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清澈的笑容。”
胯下的骏马摇头晃嘶,我甜甜地笑,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如此美好,如此绚烂,如此安宁。
纳兰容若勒住马头,静静地望住我,眼底华光闪烁,温柔的语气中透出一丝忧伤:“可是,越到后来,你就很少那样笑了,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我低垂着眼睛,怔了半响后,笑着摇头。
“我没有变,从陌生到熟悉,是你的目光变了。”
“不对!”微微仰头,耀眼的阳光轻盈地洒在他的眉宇间,纳兰容若的目光悠远而绵长,宛如落日映在湖面上的余晖,熠熠动人:“以前你的眼神里没有那么多伤心,我想不出,当你一个人独处时,你是什么样子?”
他的话触动了我的心弦,可是很快的,我轻吸一口气,用若无其事的笑容掩饰了心头的波澜。
“活在这个世间上,每个人都会有伤心的时候,只是有的人伤心多一点,有的人伤心少一点。”
静静地,纳兰容若静静地拨转马头,两匹马头尾相错靠在一起。
“芳儿,放下那些让你伤心的事情,让你眼中的那些忧伤全部流走,好吗?”追随着我的眼眸,他目光沉静地说,语气而紧张。
双手握紧了马缰,我悄静无声地凝视他,许久之后,从心里轻轻点头,笑得很开心。
纳兰容若跟着我笑,炫目的笑容中有宽慰和心酸,引得我眼眶一阵阵。
抿紧唇角强忍住想哭的冲动,我眨了眨湿亮的眼睛,高亢地提议道:
“我们继续对诗吧!”
“好!”他答允得很快,拨缰,与我一路同行。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珠户。”
“昨夜西风调碧树。独上高楼,忘尽天涯路。预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马蹄声稳健而缓慢。
“你喜欢柳永的诗词吗?”他问我,眼底有钦佩和喜悦的光芒,想来是没想到我饱读诗书。
“喜欢!”信心满满地回答。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我咯咯欢笑,很快就接口道:“归去一云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
回到了索府的时候,已是日落黄昏时分。
柳梢金软,梅缨粉淡。
沿途是熟悉的景致和行人。
“格格,格格——!”蝶衣踢着门槛冲了出来,迎接我。
“格格,你终于回来了!”良辰和美景也蹦蹦跳跳地窜了过来,一左一右地围住我。
在下马之前,我回过头去,冲纳兰容若会心的一笑:“谢谢你!”真挚而温柔,发自肺腑的。
他没有说话,斯文有礼地笑了笑,然后单膝一翘,翩然跳下马,站在地上。
我小心翼翼地踩上马镫,低下脸来,还没有来得及下马,身侧的少年上前两步,双臂一抬,将我腾空抱了起来。
我悚然一惊,随即倒噎一口气,脸蛋登时涨得红通通的,只觉自己抓着他胳膊的双手不停不停地哆嗦。
“我...我....?”唇角结结巴巴地逸出了一个字,我不好意思地喘着气,被他向后轮转一圈,才轻轻放在了平地上。
落地后,我迷迷糊糊地眨着眼睛,有些难为情,又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尴尬地低下头。
纳兰容若眉梢收拢,淡雅的笑容轻轻压在我的发顶上,他站定了脚步,静静地凝视着我。
“我有东西要给你!”贴着耳际说,语气是宠溺而活泼的。
“哦?”我眼睛湛亮,蓦地抬起头,看定他。
他不说话,低头一笑,玉指轻轻探进袖口里,抽出了一把雪白的折扇,递了过来。
接过了折扇,我满心好奇地打开一看,顿时惊愕的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简易的丹青水墨画。
一朵绽放在绿荷池子中的白色娇莲,盈盈夺目。
上面题着一首诗词。
............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
这就是我最喜欢的那首纳兰容若的《长相思》。
只是没有想到,此情此景中,这种词竟然诞生了,突如其来,又在意料之中。
清雅隽秀的墨迹发出清透的墨香味,轻盈地扑入了我的鼻孔,让人一阵阵凄迷目眩。
唇齿轻启,我低低地吟念了几句,心湖如坠大石,荡起的波动久久难以平静。
“喜欢吗?”他定定地问,唇角含笑,目光迷离而温柔。
“嗯。”我望着他发懵,想也不想就点点头,怦然起伏的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甜蜜的温馨,有轻微的惊讶,更多是懵懵懂懂的迷茫和羞涩。
“我以后写了好词,第一个拿来给你看,咱们一起矫正鉴赏?如何?”他淡然提议道。
“好啊——!求之不得!”我吟吟浅笑,爽快地答应:“以后没事的时候,我也会找你一起玩的!其实我一个人呆着的时候真的很闷!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也很快乐。”我说的是心里话,边说边抬起粉拳,撒娇似的,捣了捣他的肩头。
纳兰容若的目光骤然一紧,他呆呆地回望着我,怔了半响,才表情不自然地说:“我不会让你无聊的,有时间,我们再一起去北城郊外,踏青放纸鸢,如何?”
“好啊!”我没有多想,干脆至极地同意,顺着自己的感觉走。
看着我风风火火、欢呼雀跃的样子,良辰和美景相视一眼,眯起眼睛,笑得比鲜花还灿烂。
蝶衣却怔在了原地,脸色惨白如雪的呆望着我,空洞的眼眸透出悲凉的哀伤,但是,在我转过头朝她望过去的时候,她的脸上却恢复了一贯的亲切笑意。
——
被几个丫鬟簇拥着走进了大堂,我惊呆了,怔立在原地。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一件事情。那个绣屏。
一干小丫鬟们对格格主子所发现的宝物,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格格,你花了多少银子买的呀?”蝶衣双手捧一杯热茶递给我,兴致勃勃的问。
我呆呆地盯着那个绣狐的屏风:“它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还回去了吗?”
“没有啊!纳兰公子的书童后来把他给我了,说是小姐你买的,让我带回去,我就带回来了啦!”美景乐呵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