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流抢上前去扶起王魁财道:“王伯父何必客气。 ”王魁财既然称呼他为贤侄,江逐流当然也不能再用以前的二东家相称了。
王魁财还欲说什么,江逐流急道:“王伯父,别的先不要讲了,大伯父现在何处?”
王魁财长叹一声道:“大哥现在身陷囹圄!”
“什么?”江逐流大叫一声,急切问道:“大伯父什么时候进去的?他在里面如何,你们可有消息?”
王魁财沮丧道:“半个月前泰顺号被查封时大哥就被抓起来了。 我和三弟花了大量的钱财上下打点。 却也没有什么效果。 ”
望着王魁财憔悴苍老地脸,江逐流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低声安慰道:“王伯父,切勿心焦。 你先给小侄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
江逐流把王魁财搀入堂屋,扶着王魁财做下,王魁财这才开言道:“泰顺号招此大祸,一切都因为那个刘掌柜!”
“哪个刘掌柜?”江逐流不解地问道。
“泰顺号真定分号的刘掌柜,在几个月前,大哥不是请贤侄过来核查过他的账簿吗?”
江逐流点头道:“原来是他,我想起来了。 这次泰顺号被封,与他有关吗?”
“就是这个老杀才!”王魁发恨恨地骂道,这才把前因后果给江逐流讲来。
原来江逐流在洛阳担任泰顺号地账房教习,虽然只是短短地一个多月,泰顺号选派出来的八个弟子就受益匪浅,尤其是刘韬,基本上掌握了江逐流传授地现代复式记账的基本原理。 江逐流离开洛阳后,刘韬就被王魁发调入泰顺总号担任账簿稽核。 按照王魁发地吩咐,刘韬首先就是道泰顺号真定分号去核查刘掌柜的账簿,果不其然,按照江逐流所授的复式记账的原理,刘韬很快发现了刘掌柜账簿中的舞弊之处。
本来按照王魁财、王魁福地意思,要把刘掌柜扭送官府,可是王魁发却说,刘掌柜只是一时见财起意罢了,假如送交官府,刘掌柜一生也就完了,念在刘掌柜在泰顺号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王魁发只是让刘掌柜把亏空补上来,然后让刘掌柜自交辞呈,也算是个刘掌柜今后再到其他商号留一条后路。
不料想刘掌柜非但不对王魁发这样宽大处理心存感激,反而是怀恨在心,他到真定府递了一个状纸,诬告泰顺号私通番国。 真定知府接到状纸后,就下令查封了泰顺号真定分号。
听到这里,江逐流插言道:“私通番国?这样的罪名也能随便安的吗?泰顺号不是堂堂正正做生意吗?”
王魁财叹气道:“泰顺号当然是堂堂正正地做生意,怎奈刘掌柜这个主意过于歹毒,在有心算无心之下,泰顺号就吃了大亏。 ”
“此话怎讲?”江逐流迷惑不解。
王魁财这才继续道来。
当时大宋朝廷对辽国实行的是贸易禁运政策,禁运的货物有茶叶、食盐和铁器等,其中茶叶和食盐还可以在互市中进行交换,而铁器则是绝对禁止输往辽国的。 正因为辽国铁器的匮乏,所以如果能走私铁器到辽国,就会获得非常高额的利润,因此在北宋年间,总有些惟利是图的商人置朝廷法度和民族大义于不顾,偷偷向辽国走私铁器。
真定府和辽国接壤,是不法商人向辽国走私铁器的主要通道之一,大宋官府自然对真定府地铁器控制非常严格。 可是真定府又处于大宋治下,铁锅、锄头、镰刀、犁铧等铁器既是百姓的生活必需品也是生产必需品,百姓们也需要这些铁器,所以,真定府也实行大宋的铁器专营制度,不过比中原地区更为严格一些。 泰顺号就是花钱向朝廷盐铁司购买了铁器经营权的,但是在真定府辖区内,泰顺号销售铁器的数量有着严格的限制。 可是王魁发万万没有想到,即使他要求泰顺号严格按照盐铁司核发的额度来销售铁器,最后还是落了个私通番国的罪名!
序 第一百一十章 太监陈琳
第一百一十章 太监陈琳
“既然泰顺号是按照盐铁司核发的额度来销售的,为什么还会被安以私通番国的罪名?”江逐流不解地问道。
“江贤侄,当日真定府发了公文,从东边沧州开始,清州、雄州、保州一直到西边的定州、真定府乃至代州,凡是与辽国接壤的州府都开始查封泰顺号的货物。
除了泰顺各州府分号的仓库外,这些州府境内的货栈、码头中所有泰顺号的货物俱被查封。
其实货栈和码头中有很多铁器都是其他一些中小商号的,但是这些中小商号怕惹上官司,遇到官府查封俱都言道货物是泰顺号的。
还有一些是私自贩运铁器的商贩,他们遇到官府的公差更是不敢多言,把货物都算到泰顺号头上,这么一来,官府查封的铁器是泰顺号实际贩运的数额的三倍有余,自然也就超过了盐铁司核发的数额,这私运铁器,里通番国的罪名就这样被安到泰顺号的头上,大哥也被真定府的公差抓去。
”
王魁财把其中缘由讲了出来。
江逐流气愤道:“真是岂有此理!难道你们就没有向真定府解释吗?”
王魁财愁声说道:“我们解释了,可是有什么用?真定知府根本不相信。 他说,谁会放着货物不要,白白送给泰顺号?这与情理不合!”
“也是啊!”江逐流皱眉道:“那些私贩铁器的商贩还可以说得过去,为什么其他那些正经经营的商号也不敢承认铁器是他们的呢?”
王魁财叹气道:“商号最怕的就是牵扯到官府惹上官司。 那些官差如狼似虎,最擅长鸡蛋里挑骨头,一旦被这些官差缠上,就是再清白也要给你安上一些罪名来。
对商户来说,损失钱财是小,要把整个商号的生意耽误了那个就严重了。 所以一般来说。 只要商号遇到类似的事情,都会采取破财消灾的办法。
货物没有了,以后还能赚回来,人进去了,可就不那么容易出来了。 以往我们泰顺号也碰到过类似地事情,一般都是主要放弃货物。
刘掌柜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给泰顺号网罗了这么大一个罪名。 他知道,只要官府的差人拿着公文去查封。
一定会多出许多铁器出来,这样泰顺号私贩铁器,里通番国的罪名就给坐实了。 ”
若非听王魁财说出来,江逐流还真不知道,里面竟然有这么一处缘由,刘掌柜这一损招真是太毒辣了。
“除了大伯父,泰顺号还有什么人被抓进去了?”江逐流问道。
王魁财道:“大哥当时对我和三弟说,留得青山在。 不愁没柴烧。 他一力把罪名全部承担下来了,除了大哥,其他人都暂时没事。 ”
顿了一顿,王魁财又说道:“大哥被抓之后,我马上赶到汴京来寻找关系为大哥打点。 三弟在留在清化镇泰顺总号筹措钱财。
我和三弟下了决心,这次无论花多么大的代价,也要把大哥营救出来!”
“那眼下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呢?”江逐流急声问道。
王魁财眼圈发红,语带哭声。 “我来汴京都七八天了,却一点门路都没有寻着。
后来听说贤侄在荥阳担任县丞,我派人到荥阳去找贤侄,昨日去的人回来禀告说,贤侄已经调到京城,高升为山陵使承事郎了。 ”
“我寻思贤侄到了京城,或许回到泰顺号汴梁分号去看看,所以就吩咐刘韬在泰顺号四周留意。 一见到贤侄,马上给我请过来。
贤侄,你可一定要想想办法,把大哥救出来啊!”
说着王魁财就嚎啕大哭起来。
江逐流连忙拉着王魁财的手劝慰道:“王伯父,切莫伤悲。 容小侄想想办法,一定要把大伯父给救出来。 ”
在江逐流的连声劝慰下,王魁发这才缓缓止住哭声,他一双通红地老眼望着江逐流。 眼里满是希冀。 在汴京这七八日的奔波让王魁发身心俱疲。
往日那些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官吏一听说是私通番国的罪名,立刻就变成了陌路人一般。 见了王魁发就如同见了瘟疫一般,远远的就躲开了。
现在江逐流肯答应想办法解救王魁发,这让王魁财已经绝望的心中重新充满了希望。 不管怎么说,江逐流都是官场中人,他一定比自己这个商人有办法的多。
江逐流心下沉吟,这私贩铁器资助番国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要洗刷这样地罪名,恐怕只有找丁谓、鲁宗道、钱惟演这样位高权重宰执大臣才行。
现在鲁宗道在家卧床不起,去找他显然不太合适。 那么要救王魁发,只有走枢密使钱惟演和宰相丁谓的门路了。
这两个人当中,宰相丁谓的路似乎比枢密使钱惟演的路要好走一些。
那枢密使钱惟演江逐流连见过都没有见过,在荥阳侦办兴国寺杀人案时江逐流又把太后党人给得罪的不轻,去寻找钱惟演地门路显然不太现实。
至于丁谓,江逐流虽然在方家兄弟的官司中把他也得罪了,但是这只是面子之争,涉及不到根本利益,不算什么大的冲突。
再说丁谓也单独召见过江逐流,对江逐流也流露出招揽之意,相形之下,似乎丁谓的门路要好走一些。
可是,就这么去投靠丁谓吗?那么江逐流要将小皇帝赵祯置于何地?而丁党还在盘算怎么设圈套来陷害他,他却眼巴巴地投靠过去,是不是太无耻了?以江逐流地脾气,让他去做这种事情,还不如让直接把他杀掉来得干脆一点。
那么,还有其他办法吗?江逐流想来想去,只有把主意打到小皇帝赵祯的头上。 他只要能见到小皇帝,让他下一道圣旨,就能把王魁发救出来。
太后党和丁党的注意力都放在朝堂权力的争夺之上,这泰顺号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商家,不涉及到权力之争,想来太后党和丁党也不会因为这个和小皇帝为难。
问题是,怎么见到小皇帝?现在连秘阁校理范仲淹都见不到小皇帝,江逐流又如何能见到小皇帝呢?江逐流想了良久,忽然间想到小皇帝身前那个阴阳怪气的老太监陈琳,如果能见到他,不就可以见到小皇帝了吗?
江逐流顿时就有了主意。 他对王魁财说道:“王伯父,你有没有办法寻到宫中御膳房的太监,托他给我带一句话?只要能办到这点,我就有办法救大伯父出来。 ”
王魁财想了一下,道:“我让汴梁分号的乐掌柜试一下,他在汴梁分号经营了十多年,汴梁城地人脉最熟。 ”
说着王魁财就把乐掌柜找了进来,把江逐流的意思给他讲明。 乐掌柜果然人脉熟络,不到半天的功夫,还真找到宫中御膳房的一个杂役太监。
江逐流谎称他是老太监陈琳的亲戚,让杂役太监帮忙给陈琳带个话,江老二有事找他。
看在五十两银子的份上,杂役太监终于答应给江逐流带个话,只是他需要江逐流给他一个证据,以向陈琳证明江逐流是他的亲戚。
江逐流想了半天,对杂役太监说道,他只要告诉陈琳,江老二是赵莘的二哥,从小爱尿床便是。
杂役太监这才相信江逐流地话,因为若非是至亲关系,谁会知道他从小爱尿床啊?
两个时辰后,杂役太监又匆匆赶过来,他一见江逐流就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连称自己该死,被鬼迷了心窍,竟然收了江大爷地钱财。
他原以为,江逐流不过是内侍副总管陈琳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没有想到,江逐流竟然是陈总管地干孙子。
断子绝孙的死太监!江逐流心中暗骂陈琳,你才是我的干孙子呢。
可是江逐流脸上却丝毫没有带出恼怒的模样,他笑着把杂役太监递过来的银子又塞进杂役太监的怀里,口中连说道,公公这么辛苦传话,收一点辛苦费算什么?就当是交一个朋友吧!
见江逐流如此客气,杂役太监心中乐开了花,口中却道:“那陈总管哪里……”
江逐流笑着说道:“放心,我就说公公什么都没有收,心甘情愿地为我传话来着。 ”
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更何况是让杂役太监往宫中带话呢?虽然说是有陈琳的面子,江逐流还是觉得这五十两银子花得不冤,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再让杂役太监带话,他恐怕会跑得更欢。
杂役太监摸了摸怀里的银子,眉开眼笑地说道:“江大爷真是大人大量啊,让我们做小的的佩服地无话可说。 陈总管在别处等候江大爷,他命小的把江大爷带过去。
”
江逐流和王魁财告别,低声在他耳边嘱咐道今日这些事情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他让王魁财勿要担忧,安心在家等候消息便是。
王魁财自然是连声答应。 江逐流既然能和宫中内侍总管扯上关系,看来大哥王魁发是有救了。
半个时辰后,江逐流随杂役太监来到一座大宅深处,偏厅内,一个佝偻着身形的太监正在等候。 他一见到江逐流,立刻开口言道:“江老二,老朽正要找你。
”
序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间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间道
江逐流实在没有想到,老太监陈琳也正要找他。 那么陈琳找他有什么事呢?心中思忖着,江逐流口上却不怠慢,拱手说道:“江舟见过陈总管。 ”
陈琳挥了挥手,杂役太监知机地退出了偏厅。 陈琳这才不阴不阳地对江逐流说道:“江老二,你就别和洒家客气了,坐吧。 ”
江逐流坐在陈琳的右首,又拱手道:“陈总管,还真是巧了。 江舟正要有事找你老人家,不想陈总管也要找江舟呢!”
陈琳依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涩声道:“巧什么?不是洒家要寻你,而是官家吩咐下来,让洒家寻你。 ”
江逐流闻言连忙道:“圣上有何吩咐?”
陈琳道:“太后下懿旨调你任山陵使承事郎之事,官家曾想阻止,奈何太后心意已决,官家也无能为力。
官家又怕你到丁谓的手下后,受不了丁谓的难为做出什么傻事,所以特命洒家来送你四个字,‘委曲求全’。
官家说了,来日方长,将来必有你用武之地,但是你首先要保全了自己,才能于日后成就一番功业。 ”
江逐流一下子愣在当场。 他万没有想到,小皇帝赵祯会让陈琳来送他这么一番话。
关于赵祯阻止刘太后调任他任山陵使承事郎之事,陈琳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太后心意已决,官家无能为力”,但是江逐流知道,这中间必然是一番惊心动魄地争执过程,小皇帝赵祯不知道受了太后多大的委屈,否则,他不会用“委曲求全”四个字来送给自己。
“谢陈总管传话。 ”江逐流缓缓说道,“陈总管,请你转告圣上。 圣上的教谕江舟俱都铭记在心。
来日方长,江舟将来还欲跟随圣上成就一番丰功伟业也请圣上务必保重龙体。 ”
陈琳阴郁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笑容,他点头道:“江老二,你能体会到官家这番用心就好。 韩信当日能受胯下之辱,然后才辅佐汉高祖成就一番不世功业。
更何况你此去山陵使司任承事郎乃是高升,比当日韩信的胯下之辱要强之万倍。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到丁谓手下暂且受些委屈算些什么?”
江逐流谢道:“多谢陈总管教诲。 ”
陈琳继续说道:“江老二,你甚至可以做出依附丁谓的姿态来保全自己。 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 其中内情官家自然清楚,你勿要担心。 ”
江逐流愣了愣,道:“陈总管,这可是官家的吩咐吗?”委曲求全这四个字江逐流能够做到,他自信只要自己万般小心,丁谓等人想抓他地把柄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可是若要让他做出依附丁谓的姿态,这个实在让江逐流不能接受。
“这是洒家的主意。 你不愿意么?”陈琳道,“江老二,目前官家势单力孤,太后和丁相几乎把官家架空。 若是你能得到丁谓的信任,把他的一些举动通报给官家。
官家行事之时也不至于茫然无措。 ”
江逐流这才明白,老太监陈琳是让他上演一处古代版的无间道啊。 这可比单单的委曲求全要难多了呢!
“陈总管,江舟尽力为之,能不能办到却不敢向你保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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