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流就笑着跟他到了后衙,郭松推开了自家的院门,把江逐流让进来。 然后又大声喊道:“夫人,夫人!”
郭妻正在房内做女红,听见郭松的喊声连忙迎了出来。 不想却看到了江逐流,连忙亲热地上前道:“江兄弟,今日怎么舍得上门看嫂子了?平日里住个对门。 也不见你来。
”
江逐流正要答话,郭松那边却道:“夫人,我和县丞大人暂借咱家的院子一用,你且出去。 到县丞大人家里去陪老夫人话话家常。 ”
郭妻一听是正事,也不再多言,回房拿起活计往对面江家去了。
江逐流倒是不好意思,口中埋怨道:“郭大哥,何必要遣走大嫂呢?”
郭松一边忙活,一边说道:“妇道人家都是碎嘴子,万一她和谁说得高兴,把我们今日的事情传了出去。
一个是会耽误县丞大人破案,另外一个这也是人家商铺的祖传秘方,从我这里流传出去岂不是罪过?”
江逐流点头微笑,郭松心思倒也细致。
这边郭松已经在灶房架起家里最大地那口大铁锅,下面加上柴火,大火猛烧。 等锅壁发烫,郭松将一大袋子干槐花扔进铁锅,又从另外一个小袋子里拿出两包东西。
打开其中一包把里面的物品倒入锅里。 用锅铲一边炒一边捣碎。
江逐流却认得那包物品,口中说道:“郭大哥。 这不是碎石灰吗?”
郭松点头笑道:“正是!”
然后把锅铲递给江逐流道:“县丞大人,你来帮我炒这个,把干槐花和碎石灰弄的越碎越好。 ”
见郭松弄得神秘,江逐流也禁不住好奇起来,他接过锅铲,一边卖力地炒着干槐花和碎石灰,一边看郭松下面还有什么举动。
郭松这边却提了那只木桶,到院子里水井中打了一桶水提了过来。 然后他打开另一小包东西,倒入了水桶之中,拿起一根木棍快速地搅动。
“郭大哥,这是何物?有何用途?”江逐流按捺不住好奇。
“嘿嘿,明矾。 ”郭松得意洋洋地说道,“用途县丞大人一会儿便知。 ”
随着他的快速搅动,明矾已经完全融化在水桶之中。
郭松又往灶火里添了几根柴禾,对江逐流说道:“县丞大人,请让开。 ”
江逐流闪到一旁,郭松提起水桶把满满地一桶水倒入大铁锅中。 然后用木棍用力搅动着一大铁锅水。
江逐流注视着大铁锅,脸上神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惊奇。
看着江逐流脸上的神色,郭松搅动地越发卖力,大约一刻钟之后,郭松放下木棍,对江逐流说道:“县丞大人请看!”
江逐流充满惊喜地看着那大半铁锅水,他大笑起来:“此计可成!”
郭松也陪着江逐流大笑起来,毕竟,这个绝妙的计策中他的功劳也要占去三分呢。
江逐流笑到一半,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猛然停下来道:“郭大哥,那后面地事情呢?怎么解决?”
郭松呵呵一笑,对江逐流道:“县丞大人,属下已经问清楚那个商户了,他告诉属下。 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是在三日之内,都可以用此物来解决。 ”
说着,郭松指了指水桶中剩下的一点明矾水。
“此话当真?”江逐流惊喜道。
“属下已经在那商铺后院试过,确实灵验。 ”郭松答道。
“哈哈!”江逐流畅怀大笑起来,这次劫匪插翅难逃了!
接下来的几日,江逐流是一天审理官司一天署理县务。
官司现在对江逐流来说不是什么难题,虽然公堂外围观的百姓逐日增多。 简直要把公堂围堵个水泄不通。
江逐流却不受围观百姓多寡地影响,依旧按照天理国法人情三者和谐统一地原则来断这些个官司,几天官司断下来,原告被告以及围观的百姓无一不服。
隐约间,荥阳县的百姓已经开始称呼江逐流为江青天了。
倒是署理县务这块江逐流还是没有理出个头绪,那一万多灾民的生计问题一日没有解决,江逐流就一日没有心绪考虑其他。
转眼之间,距离刘家寨村民遇劫已经有五天时间了。
这日早上。 本是署理县务时间,可是江逐流却无心看那些往来公文,最后他干脆将那些公文推在一旁,静静地坐在思补堂等候外面消息。
不久,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只见张保面露喜色跨进思补堂来。 口中叫道:“县丞大人,成了!成了!”
江逐流早就站起来了,他口说道:“果然成了?”
“是地!县丞大人,你的计策成功了!”
江逐流大笑。 高声叫道:“张县尉,带上衙役乡勇,随本县赶赴田家堡。 ”
“属下领命!”
张保快步奔了出去,心中暗道,田老大,俺张保拿你没有办法,难道县丞大人拿你也没有办法么?你这次犯到我家县丞大人手中,看你还有什么话讲!
县衙外面已经集结了五十个手持弓箭长矛的乡勇。
再加上二十个腰悬钢刀地衙役,七十多人浩浩荡荡地拱卫着江逐流、张保、郭松荥阳县的三位最高官员往黄河南岸的田家堡而去。
江逐流也意气风发。 虽然这些天来在公堂上断了不少官司,但是亲手设下妙计捉拿劫匪这还是头一遭。
解开官司中的谜局虽然需要智慧,但是那却象是中国大学里的考试一般,老师出好了卷子,学生只要去填上标准答案就好了。
可是设下圈套捉拿劫匪,却好比国外大学里地开放性试验课题,包括课题的设计、试验器具的制作和购买、试验流程地安排等等都需要江逐流自己亲手去做。
而只要其中一个环节有差异。 得出的结果就不一样了。 相比之下,还是这种开放性的试验课题更刺激、更有成就感。
可是当江逐流进入田家堡时。 胸中的意气风发顿时化为乌有,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莫名地悲凉。
这是人居住地地方吗?满目都是断垣残壁,中间偶尔也耸立着几间尚能被称为房子的完整建筑也都是东倒西歪,黄泥墙壁上裂缝纵横交错,屋顶之上黑黄难辨地茅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自从进入田家堡村之后,江逐流竟然没有看到一块砖头和一块瓦片,更别说青砖瓦房了。
随着江逐流一行逐渐往里行走,不断有田家堡地村民从掀起茅草,从断垣残壁之间爬了出来,用呆滞地目光盯着这些衣着光鲜的官差。
江逐流甚至能够感觉到那呆滞目光之下冰冷的愤怒。
让江逐流吃惊的是,眼前这些田家堡村民之中没有一个青壮年,俱都是年迈的老人、瘦弱的妇女和孱弱的儿童,人人都瘦成了皮包骨头。
这等景象江逐流以前也见过,可那是在一张获得普利策新闻大奖的非洲饥民地照片上啊。 曾几何时,他见过自己身旁的人饿成这样样子啊?
张保显然到过田家堡村,他对这里的路非常熟悉,转过两间倒塌的土坯房之后,张保把江逐流领到一座田家堡最为高大完整的建筑前面。
那是一间青瓦房,虽然下面地墙全部是土坯筑成,但是房顶上终于能见到青瓦了。
张保指着青瓦房对江逐流说道:“县丞大人。 这是田家堡的祠堂,田老大房子已经被大水浸塌,他每日里都在祠堂内休息。 ”
江逐流镇静了一下情绪,把手一挥,五十个乡勇立刻散开,用弓箭和长枪把田家祠堂围住,张保来到祠堂的门外,一脚踹去。
只听咣当一声,祠堂地木门被张保踹飞,二十个衙役立刻手持钢刀冲进祠堂内,只听一阵叫嚷之声,不一会儿地工夫,十六衙役两人一组用钢刀架着八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走了出来。
其余四个衙役仍在祠堂内翻腾,须臾,四个衙役也从祠堂内走出。 为首地衙役手中提了小半袋黄豆。
“禀告县丞大人,我们搜遍了祠堂,只找到小半袋黄豆,除此之外,祠堂内再无其他物品。 ”
江逐流点了点头。 让衙役把小半袋黄豆放下,命他们推到一边。
此时以田家祠堂为中心,已经聚集了数百名村民,虽然都是老弱病残。 但是数百人黑压压地把江逐流一行人围困在中间,声势也是吓人。
田老大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年汉子,他显然是认识张保,对他地到来不屑一顾。
“县尉大人,不知道小民身犯何罪,竟然劳动县尉大人率领这么多人来田家堡捉拿小民?”田老大语带嘲笑地说道。
“对啊,田老大究竟犯了什么罪你们今天必须给我等说清楚,即使你们是官府的公差。 也不能擅自抓人!”田家堡的村民也在一旁嚷嚷起来,声音甚大。
“住口!尔等休要喧哗!”张保大喝一声,手握钢刀目光灼灼地扫视了一周,然后指着江逐流对田老大说道:“这乃是我们新来的县丞江逐流江大人。 ”
“江青天?”田老大微微一愣。
村民也安静了下来。
“呵呵,”张保笑道:“田老大,你也知道我们县丞大人的威名啊?告诉你把,县丞大人到荥阳县不足十日,已经断了近二百个官司。 中间无一错漏。
原告被告全都心服口服。 你既然知道江青天之名,想来也知道我说的不是虚言。 ”
田老大把脖子一梗。 大声说道:“既然是江青天大人驾到,更应该放了小民。 小民不偷不抢,没有触犯朝廷王法,江青天为何带人来抓小民?”
“对啊!青天大老爷,你们快放了田老大,不要诬陷了好人!”
田家堡的村民也七嘴八舌地说道。
“呵呵,”江逐流朗笑起来,“田老大,你真的不偷不抢?本县却不相信!”
“江青天江大人,”田老大挑衅地看着江逐流,口中说道:“小民问心无愧,你信不信又有何妨?”
“呵呵,田老大,好一个问心无愧!”江逐流面容一整,沉声说道:“那本县前来问你,这祠堂中地黄豆你该做如何解释?”
“喔,这黄豆啊?”田老大嘴角一撇道:“青天大人,难道说小民有几斤黄豆,也触犯了王法不成?”
“你有几斤黄豆是不碍王法,可是你这黄豆是从何而来,能告诉本县吗?”江逐流不愠不火地说道。
“呵呵,这黄豆乃小民自己种的。 ”田老大脖子一梗,不屑地说道。
“自己种的?难道说这盐碱地中能长庄稼吗?”江逐流笑问。
“江青天,田家堡一带并不完全是盐碱地,总有零星地块能种庄稼,不信你可以去查看。 ”田老大早就拟好了说辞。
江逐流扭头看着张保,张保点了点头,意思是说田老大所言不虚,田家堡附近确实有一些零星地块能种庄稼。
“哦,原来如此啊。 ”江逐流笑了起来,“田老大,你还挺聪明的。 只是你再聪明,也没有想到,这黄豆中藏有机关吧?”
田老大面色微变,随即又恢复正常。 这黄豆他看过,和正常的黄豆一样,县丞大人如此说话一定是诈他。
“哈哈,这黄豆是我亲手所种。 能有什么机关,真是笑话。 ”田老大狂笑起来。
江逐流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田老大,你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啊。 ”他手一挥,喝道:“来人!”
立刻有一个衙役跑上来,递给江逐流一个小袋子。
江逐流提着这个小袋子对田老大说道:“田老大,你可看好,这是正常地黄豆。 ”
江逐流抓出一把正常的黄豆放在田老大面前。
然后又从祠堂内搜出的那小袋子中抓了一把黄豆也放在田老大面前,“这是从你们祠堂中搜出来的黄豆,可看出有什么区别吗?”
田老大摇头哂笑道:“一模一样,能有什么区别?青天大老爷莫要哄骗于我!”
江逐流一拍手,叫道:“来人,给本县打一桶水、再寻找两个碗来。 ”
立刻有衙役到村子里地水井打了一桶水,又端了两只粗瓷碗过来。
江逐流拿了用把两只粗瓷碗盛满了水,微笑地放在田老大面前。
周围的村民、还有随江逐流一起来的衙役乡勇以及田老大都不知道江逐流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都纳闷地看着江逐流的表演。
江逐流又叫道:“郭主簿。 ”
郭松立刻上来,从怀里递给了江逐流一小包东西。 江逐流将小包打开,对田老大说道:“本县这纸包内包裹之物叫做明矾,你可知晓?”
田老大不回答,却直直地盯着江逐流手中的明矾。 心中有种莫名的恐惧。
这年轻的县丞既然号称江青天,这一番做作必然有其深刻的用意,绝对不是单单表演给他看。
江逐流把明矾分为两部分倒入水碗中,用手指头在两只水碗中搅动起来。 直至明矾融化。
江逐流又拿起他带来地黄豆,对田老大说道:“田老大,你可看清楚了,这乃是本官带过来的黄豆。 ”
江逐流把黄豆放入左边水碗中,水碗中的水没有丝毫变化。
“你再看清楚,这是从田家祠堂搜出的黄豆。 ”江逐流把那把黄豆丢人右边的水碗,只见水面荡漾一下,一圈圈的黄|色从这把黄豆上冒出。
在清澈的水碗中散播开来,水碗中的清水渐渐变黄,最后竟然通碗都成深黄|色。
田老大看到这里面如死灰。 江逐流大喝一声:“田老大,你还有何话讲?还不快快地把抢劫往来行商地罪行向本县讲来?”
田老大呆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好,既然你不说,本县就替你来说!”江逐流冷冷地说道,“田老大。 昨天夜里。 你地黄河大堤上蒙面抢劫了四个客商,从他们手中抢走了四百斤黄豆。
然后把他们捆起来丢弃在树林中。 ”
“可是你却不知道,这些客商乃是本县派人假扮,为的就是把你引出来。
”江逐流继续说道:“当然,田老大你抢劫前也十分小心,事先应该探明了周围有没有官差埋伏,确定了没有官差埋伏,然后才会动手。
这也是县尉张保张大人几次设埋伏都没有抓到你地原因,因为你太小心了。 ”
“可是田老大,你这次却没有算到本县竟然不设下埋伏,而是在黄豆上做了手脚。
”江逐流摇头笑道:“这黄豆本官用特制的染料浸泡过,这染料有个特性,在着色三日之内不能见明矾水,否则就会脱落。
所以本官就巧妙地利用了这种染料的特性,昨日用染料把黄豆浸泡着色,然后烘干。
再让张县尉找了几个外乡人假扮行商,于夜里匆匆经过黄河大堤,你们得到消息就埋伏在黄河大堤,伺机抢了这批黄豆。
可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批黄豆引来了本官,也正是这批黄豆,证明了你就是抢劫的劫匪!”
“事到如今,田老大你还有何话说?”江逐流冷笑看着瘫坐在地的田老大。
田老大额头上大汗淋漓,心中悔恨万分,他如此小心,没有想到还是着了新来地县丞大人的道,看来这江青天果然是十分厉害。
可是田老大却不甘心如此束手就擒,他猛然高声喝道:“江青天江大人,小民知错了。 小民刚才撒谎了,小民对不起你。
这黄豆其实不是小民种出来的,是小民在路上捡来的啊!”
“哦?”江逐流眉毛一挑,笑眯眯地问道:“不知道田老大你一共捡到了多少斤黄豆?”
“小民,小民只捡到这一小袋黄豆!”田老大期期艾艾地说道,他敢这样说,是因为他知道江逐流即使搜遍全村,也只能搜到这一小袋黄豆了。
因为他把四百斤黄豆抢来以后。 离开给全村的老人妇孺分了。
全村老人妇孺已经四五天没吃东西了,每个人分上半斤黄豆,那还不立即煮熟吃掉?至于田老大八个兄弟,则因为还要继续作案,所以多分了一些,好吃饱有力气打劫。
“呵呵,原来如此啊?”江逐流冷笑道:“田老大,本县再问你一次。 这黄豆到底是你捡来的还是抢来地?”
“禀告青天大老爷,这黄豆的确是小人捡来地!”田老大可怜巴巴地望着江逐流说道。
“那本官再来问你!你究竟捡来了多少黄豆?如果再撒谎,本官就当你是那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