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该母亲说什么儿子听什么。
江逐流记忆中比较深刻地一件事情就是陆游休妻。 陆游的母亲是宰相地孙女,有文化有教养,应该是通情达理之辈。
而陆游的第一任妻子唐婉儿更是陆游舅父的女儿,是陆母亲亲内侄女。
可是陆母偏偏看不惯陆游和唐婉儿的柔情蜜意,不顾陆游和唐婉儿地苦苦哀求,硬是逼迫着陆游休掉唐婉儿,以至于若干年后。
陆游再次遇到已经嫁给皇族子弟赵士程的唐婉儿后,一时感触,写下了名传千古地《钗头凤》
红酥手,黄籘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 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陆母是名门之后,教养和学识非一般人家所能比拟,可是大诗人大词人陆游还不得不迫于母亲压力和情投意合的表妹唐婉儿离婚。 可见在宋代人们对“孝”字之看重。
只是这个“孝”在我们现代人看来,不过是愚孝而已。
陆母是名门之后通情达理尚且如此。 更何况一个乡野村妇王张氏?江逐流心下盘算。 感到十分左右为难。
若是按照大宋律去断这个案子,那么一个办法就是逼王张氏的儿子休掉王柳氏。 满足王张氏典型的畸恋心理;另一个办法则是以忤逆不孝的罪名判王张氏的儿子充军发配。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江逐流都不愿意看到。 因为以现代人地观念来看,王山和王柳氏并无过错,如果强迫他们分开或者让他们接受刑罚,那就太残忍太不人道了。
可是如果不按照大宋律去判,王张氏会同意吗?下面看热闹的百姓会心服口服吗?他们从小接受地观念就是百善孝为先,什么事情都应该长者说了算。
现在江逐流判案子说,王张氏无理取闹,王山和王柳氏继续生活在一起,不必休妻,这在宋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江逐流一边翻看着卷宗,一边默想着大宋律,盘算如何才能在现代人的观念中和严苛古板的大宋律中找到一个合适的接口,把这个忤逆不孝地案子断得既符合大宋律,又符合江逐流地现代观念。
江逐流盘算来盘算去,都找不到一个合适地契入点。 忽然,他把目光落在案卷中一行字上:王张氏,五十六岁,守寡多年,现有独子王山……
江逐流一敲桌子,有了!王张氏不因为疼爱儿子进而产生了畸形的占有欲才状告儿子王山吗?要解开这个案子,还要从疼爱儿子几个字上入手。
公堂下地人都奇怪地望着江逐流,心说县丞大人怎么了?前面的疑难案子那么难断,都在他手中迎刃而解了,最后这桩案子案情如此简单,怎么偏偏就沉思起来?莫非这案情中来另有蹊跷不成?
人们越聚越多,个个都恨不得把脖子伸断,等着看江逐流如何断最后这个案子。
“啪!”江逐流拿过惊堂木,狠狠地敲了一声桌子!
围观的百姓心中一喜,心道县丞大人终于开判了!
江逐流沉声喝道:“王张氏,本县问你,你确定以忤逆不孝之罪状告你儿王山么?”
王张氏低头回答道:“禀县丞大人,老身确定。 ”
江逐流又沉声喝道:“王张氏,你不会后悔么?”
王张氏心中一哆嗦,有种不祥的念头,她停了片刻,方才开口回答道:“禀告县丞大人,老身不会后悔。 ”
“呵呵。 如此就好!”江逐流大笑,“王张氏,且看本县断这个案子,为你伸冤出气!”
“被告王山!”江逐流笑声一收,厉声喝道。
“草民在!”王山伏在地上应道。
“现有你母亲以忤逆不孝的罪名将你告到公堂,经本县询问查明,你忤逆不孝之罪名成立,现在本官以忤逆不孝之罪判你充军发配。 流徙崖州!”
说罢,江逐流抽了一根黑签,就要扔下。
王山和王柳氏心中凄苦,两个人对望一眼,伏地痛哭,口中哀求道:“大人!”
王张氏也心中大骇,她因为不忿儿子和儿媳整日里亲热冷落了于她,这才把儿子王山告上衙门就是想求县太爷判王山将狐媚子王柳氏休掉。
没有想到县丞大人却要把儿子王山充军发配,流徙崖州,这让她以后依靠何人啊?
“县丞大人,万万不可!”王张氏抢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县丞大人。 老身只求你判逆子王山休掉狐媚子王柳氏即可,千万不要将他发配充军啊。 ”
“老人家,快快请起。 ”江逐流将黑签握在手中,和颜悦色地说道:“本官现在为你出气。 教训那忤逆不孝之子,你为何要阻止本官?”
王张氏伏身求道:“县丞大人,老身就这一个儿子,你把他流徙崖州,老身要依靠何人啊?老身恳求大人判逆子王山休掉王柳氏,不要将他充军发配。 ”
“放肆!”江逐流收起了笑脸,冷冷说道:“王张氏,本县念你年事已高。 特地敬重于你,不想你却干涉起本县的断案来了!”
江逐流这一发怒,王张氏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江逐流抓过公案上那本厚厚的大宋律对王张氏说道:“王张氏,你且抬头看来。 ”
王张氏心惊胆战地抬头看着江逐流手中的大宋律,不知道县丞大人是何用意。
江逐流沉声说道:“按照我大宋律例,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十种罪名为重罪,朝廷规定凡是犯下这十种大罪则‘常赦所不原’。
就是说即使朝廷大赦天下。 这十种大罪也不在宽赦范围之内,这也就是朝廷通常所说地‘十恶不赦’。 现在。
王张氏你既然以忤逆不孝地罪名将逆子王山告下,那么本县准你所告,按照大宋律例,判他流徙充军,已是最轻的发落了!”
“你现在要求不要判你逆子王山充军,只要判他休掉王柳氏即可,难道说我大宋律法就如儿戏一般,任你摆弄不成?”江逐流声色俱厉,甚是吓人!
王张氏魂飞天外,她没有想到,自己本意是想逼儿子和儿媳离婚,现在可好,倒把儿子送到崖州去了。
虽然王张氏不知道崖州是什么地方,但是只要是充军发配的地方会有什么好?怕是怕自己这一辈子就再也看不到儿子了!
想到这里,王张氏再想想自己丈夫死后王山才一岁,他还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婴儿,自己含辛茹苦把他拉扯成|人,又为他娶了媳妇儿,眼看着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偏偏就因为自己嫉妒他整日和媳妇儿王柳氏亲热,冷落了自己,就将他告上县衙。
现在,县丞大人要将他充军发配,自己可怎么办啊?
想想儿子王山在充军路上将要受的苦难,想想自己死后该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丈夫,王张氏不由得悲从心来,瘫倒在公堂上嚎啕大哭起来。
“大人开恩!大人开恩!”王张氏用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砖地上,地面上殷红一片。
“老身恳求大人饶过我儿王山,老身宁愿代我儿王山充军发配,流徙崖州,请县丞大人万万开恩啊!”王张氏声音嘶哑,喉咙都快哭破了。
王山扑到王张氏地身上,抱住母亲哭喊道:“娘!孩儿知错了,孩儿不孝!孩儿对不起娘!孩儿应该答应娘休掉王柳氏啊!”
王柳氏跪在地膝行到公案之前,也连连叩头,额头上鲜血直流,“县丞大人,犯妇王柳氏甘愿被我夫王山休掉。 今日之事错在王柳氏。
请县丞大人宽恕我夫王山和我年迈地婆母。 犯妇王柳氏愿意代我夫充军发配崖州,恳请县丞大人成全!”
王柳氏情真意切,字字泣血,旁观者无不动容。
王张氏老泪纵横,儿媳这番话更是让她惭愧的无地自容。 自己真地老糊涂了,多好的儿媳儿啊,自己偏偏要逼迫儿子休掉她,现在可好。 把儿子送到万里之外的崖州去了。
都是自己该死,都是她这个老糊涂该死啊!
王张氏扑过来拉着王柳氏地手道:“好儿媳,是婆婆对不起你啊,该充军发配的是我这该死的老糊涂,不是你们啊!”
江逐流手捏着黑签作势欲掷,却又不掷,只是冷冷地看着王氏一家三口哭成一团,过了一会儿。
江逐流觉得时机成熟了,这才一拍惊堂木道:“你们三人都给我住口!这公堂之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王山连忙收住了哭声,王张氏和王柳氏想收住眼泪,那里有那么容易啊?她们伏身跪在地上,强压着哭声。 肩背却不时地一抖一抖的,抽泣声隐约可闻。
“唉,”江逐流叹了一口气道:“本县念在你们一家三口情真意切,就法外施恩。 给你们一个机会。 ”
王张氏一家三口强忍着眼泪,伏身倾听。
“王张氏,只要你今日撤了诉状,本县就不追究王山的忤逆之罪,不知道你可愿意?”
这真是绝处逢生啊,王张氏顿时喜出望外,她连连磕头道:“老身愿意,老身愿意。 谢县丞大人,谢县丞大人!”
王山和王柳氏也惊呆了,他们只说今日是他们夫妻最后团聚,王山马上就要被发配崖州,没有想到峰回路转,县丞大人非但不判王山充军发配,而且还要让母亲王张氏撤掉状纸。
而母亲王张氏的强硬态度竟然也和前面有天壤之别,竟然愿意不再告王山忤逆不孝了。 这中间变化之剧烈。 大喜大悲之下,让两个人几乎怀疑是在做梦。
江逐流沉声道:“王张氏。
你可知道,大宋王法不是儿戏,本官可以法外施恩的一次,可法外施恩不了第二次,假如你日后再以同样地理由来状告儿子王山忤逆不孝,那么本县不但要把王山充军发配流徙崖州,也要追究你的反复无常之罪,你可知道?”
王张氏伏身在地颤声说道:“老身知道,老身知道,谢县丞大人。
老身这次回去再也不闹了,只要县丞大人不将我儿王山充军发配到崖州,即使我儿和儿媳天天打骂于老身,老身也心甘情愿!”
王山和王柳氏连忙说道:“娘,我们孝敬你还孝敬不完,又怎么会打骂于你?”
江逐流又一拍桌子,沉声喝道:“王山和王柳氏听着!”
王山和王柳氏连忙以头触地,口中说说道:“听县丞大人的吩咐!”
江逐流喝道:“这次念在你们年迈娘亲的面子上,就不追求你等地忤逆之罪。 你们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你们娘亲。 ”
“是!我们一定遵照县丞大人吩咐!”
江逐流语气缓了一缓,吩咐道:“王山、王柳氏,此次回家之后,你们千万切记,除了象往日那般孝顺老人家外,每日里还要多陪老人家说说话,不要让老人家感到孤单。
老人家含辛茹苦把你拉扯成|人不容易,勿要冷落了她!”
“是,草民夫妇知错!我二人回去后不但要孝顺娘亲,还要多和娘亲在一起聊话家常。 ”王柳氏心思灵动,明白江逐流吩咐的含义。
“好吧,你们三人下堂去吧!”
江逐流将手中黑签,插入签筒,挥了挥手,喝了一声:“退堂!”
张保和两班衙役开口喝道:“恭送县丞大人退堂!”
公堂之下一片寂静,每人看江逐流就如同天神一般。
江逐流不看堂下众人,迈步进入二堂,看着迎面屏风上“天理、国法、人情”六个大字,心中问自己道:“循天理、遵国法、念人情,这次我可做到了吗?”
序 第七十六章 在河之南
第七十六章 在河之南
“江大哥,你最后一个案子断得太好了!”
崔筝含笑站在江逐流身后,目光灼灼地望着江逐流。
“呵呵,是王氏他们一家感情好,不是我断的好。 ”
江逐流闻声转过身来,却发觉冬儿过来了,她依偎在崔筝身旁,眼圈红红的,看起来既可爱又可怜。
这小丫头,一定是刚才看王张氏一家三口痛哭的时候陪着掉泪了。 小丫头一向心软,看不得别人掉泪,江逐流心疼地想。
“呵呵,江大哥谦虚。 若是寻常庸官,一定会下狠心拆散王山和王柳氏小夫妻,偏偏你能想出这等办法,让婆婆王张氏撤诉,小妹实在是佩服。
”崔筝拉着冬儿的小手笑道:“可是你这样却偏偏害苦了我的冬儿妹子,当时她看王柳氏在堂下哭得凄惨,就不由自主地跟着掉泪,若非我拦着她说,江大哥一定还有主意,冬儿妹子真会冲到公堂上替王柳氏一家求情呢。
”
“冬儿,是不是这个样子啊?”江逐流笑着问冬儿,心中却道崔老虎的这个漂亮妹子还真不简单,竟然能看到他还有伏笔。
“崔姐姐,你又取笑我!”冬儿不好意思的扭着身子。 她又可怜巴巴地对江逐流说道:“官人,冬儿再也不偷看你审案了,那些人太可怜了。 我受不了!”
“哈哈。 ”江逐流笑了起来。
崔筝的目光越过江逐流,落在那扇巨大的屏风上。
“天理、国法、人情!”崔筝读了出来,“江大哥,我看了这六个字,更是觉得你厉害。
能灵活自如地在这三者之间寻找到一个合理的平衡点,然后用这个平衡点去衡量案情,这真的不敢让小妹相信。 江大哥还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 ”
江逐流一愣,道:“你怎么知道我才二十一岁?”
冬儿低头说道:“官人,是我告诉崔姐姐的。 ”
“呵呵,”江逐流笑了笑,他伸了个懒腰,道:“好了,审了一天地案子,都头晕眼花的了。 不谈这些了。 走,回去吃饭。 ”
到了家中,崔一虎又准备好了很多酒菜。 江逐流笑道:“崔大哥,你整日里买这么多酒菜,我可不会再告诉你说你的银子花到什么地方去了啊!”
崔一虎胖脸怪怪一笑,道:“放心,江老二,这钱花得再多。 也没有人让我汇报账目。 ”
崔筝狠狠地盯了哥哥一眼,崔一虎连忙禁声。
崔筝这边接口笑道:“江大哥,这酒菜可不是让你白吃的。 我跟伯母和弟妹都商议过了,以后我和大哥就住在你这里了,省下的房租就当作酒菜钱了。 ”
江逐流眉头一皱。 道:“这怎么能行?”
江母却在一旁笑呵呵地说道:“舟儿,为什么不行?我们院子这么大,多崔姑娘兄妹两人算什么?况且人多了热闹,要不你平日里一去办案。
谁陪我和冬儿两个聊天啊?”
江逐流皱眉道:“这里是荥阳县后衙,让外人住进来恐怕不合朝廷法度。 ”
崔筝笑盈盈地说道:“江大哥,伯母已经收我为干女儿了,只待明日郭主簿过来住持正式仪式,我就可以和伯母母女相称了。
另外就是我也询问过郭主簿了,他说如果是义兄妹的关系,我是可以住在这里的,与朝廷法度无碍。 ”
说道这里。 崔筝拉着江母的手,甜甜地问道:“是不是啊,娘?”
江母笑得眼睛都眯缝成了一条线,连声说道:“是啊!乖女儿,你就放心大胆地在娘这里住吧,我看那个敢把你撵出去!”
说着江母还狠狠地瞪了江逐流一眼。
事已至此,江逐流还能说什么呢?他郁闷地摇了摇头,崔筝如此处心积虑地住在他这里是什么意图?难道说是贪图他是荥阳县丞。 借着他地旗号。
他们崔家在荥阳县开设分号会方便一些吗?江逐流暗想,规规矩矩地做生意还可以。 如果要打着他的旗号欺行霸市,那他可不会看什么娘的干女儿湿女儿的面子。
今天是双日,该处理县政上民计民生的问题了。
江逐流来到思补堂,郭松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一提起民计民生,郭松摆出了一大堆问题,其中最当务之急的是荥阳县黄河南岸的饥民问题。
北宋时期,黄河经由荥阳、卫州(今新乡)、滑州(今滑县)、澶州(今濮阳)一带向东北入河北东路(今河北),并不是象两千年后经荥阳向东过郑州入开封进入山东境内。
从宋真宗天禧三年(公元1019年)到宋仁宗天圣五年(公元1027年),黄河频繁在滑州一代决口泛滥。
受其影响,荥阳一带也不时出现小规模的溃堤,淹没了大片良田。 因为卫州、滑州一带灾情严重,朝廷力量主要用在赈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