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正屋房门大开,一灯如豆。
顿时,江逐流什么困乏、什么饥饿全忘记了!冬儿,一定是冬儿来了!他到荥阳已经四天了,洛阳到荥阳是顺流直下,算算冬儿早该到了。
江逐流蹑手蹑脚地走正房,发现一个俏丽的身影正背门而立。
江逐流兴奋地扑上去,一把抱住那俏丽的身影,嘴中高兴地叫道:“冬儿,冬儿,可想死我了,你还可算来了!”
那俏丽的身影却拼命地挣扎起来,嘴里喊道:“放手!你这登徒子!”
江逐流一抱住那俏丽身影就觉得有点不对,心说才十几日不见,冬儿竟然丰满了少许,在嗅到冬儿身上的香粉气也不是他上次给冬儿买的淡雅的兰香,而是浓郁的桂香,正诧异间。
忽然听到怀中丽人的呵斥声,顿时叫道坏了,听这声音不是崔老虎地妹子崔筝吗?
他连忙放开手,尴尬地站在一旁。
崔筝扭过身,正要叫骂,却看到方才抱住自己的正是她念念不忘的江逐流,不由得羞在当场,也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喜。
空气尴尬地仿佛要凝固起来。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油灯如豆的火焰在两个人呼吸的气流中轻巧摇曳。
江逐流垂手恭候着即将如暴风雨一般的斥骂,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崔老虎都害怕地女人,发起飚来哪还了得?更何况江逐流有错在先,活该被骂呢!
等了半日,却不见母老虎发飙,江逐流偷眼望去,只见崔筝垂头站在那里。 小手忸怩地揉弄着衣角,俏脸通红。
江逐流心中奇道,怎么母老虎也转了性子?可是两个人也不能总这样挺着啊,母老虎不说话,他总不能不说话吧。
“崔姑娘。 方才在下实在是那个,那个孟浪,万望崔姑娘不要见怪!”江逐流上前深施一礼。
崔筝却不说话,只是俏目乱转。 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江逐流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一顿,忽然间想起一个问题,不对啊,这是我家,崔筝出现在这里干什么?莫非,莫非她因为自己帮崔老虎伪造账目,追到这里兴师问罪来了么?
江逐流头顿时大了起来。
造假帐的罪过还没有还清,自己这边又搂抱了人家,天呐1今日怎么这么不顺啊?兴国寺折戟而归,来到家又招惹了母老虎,难道说今日命犯太岁不成?
江逐流正在懊丧,那边却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好兄弟,快帮俺老崔算算。 俺的。 俺的小花猫哪里去了。 ”
一只白胖的大手拍在江逐流的肩膀上,正是崔一虎。
崔一虎从外面进来。 正好看到江逐流,他心中高兴,顺嘴就要让好兄弟帮他算算花销,可是说了半截,忽然想到妹妹就在旁边,就硬生生地把话改了过来。
崔筝见到哥哥过来,心思便灵动起来,她笑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养了只花猫,妹妹我怎么不知道?”
崔一虎尴尬地一笑,道:“俺,俺也不知道,所以才问江兄弟嘛!”
崔一虎的及时出现,正好化解了江逐流和崔筝的尴尬,再加上崔一虎粗枝大叶,也没有发现崔筝和江逐流之间方才那微妙气氛。
江逐流长长的嘘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总算把眼下这一关过了。
“崔大哥,你怎么会到荥阳来呢?”
崔一虎嘿嘿一笑,心道怎么会到荥阳来?还不是为了好兄弟你吗?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不然我那厉害的妹妹还不把我地花销全部都扣光啊。
“荥阳县地处水陆交通要冲,乃繁华之地,我们崔家商号一直打算在荥阳开设一家分号,这次我陪舍妹来荥阳为家父开设分号打前站,正好遇到伯母和弟妹,所以就一同结伴而来。
”崔一虎装模作样地拽起文来。 为了背这一番说辞,他可是挨了妹妹崔筝不少白眼。 说也奇怪,崔老虎背诵假帐是过目不忘,背诵起短短的一段话却要花上两三个时辰。
“什么?冬儿和我那老娘也过来了吗?她们现在哪里?”江逐流心花怒放,兴奋之情难以言表。
崔筝在旁边看到,心中不由得幽幽一叹,造化弄人啊!
原来吏部流内铨衙门的公差到了洛阳,着洛阳县衙门派人护送江母和冬儿到荥阳与江逐流团聚。
洛阳县主簿梅尧臣和江逐流关系交好,就亲自护送江母和冬儿到汴渠水运码头。
正好崔一虎正被妹妹崔筝逼迫着要一起到汴梁去找江逐流,两厢一碰面,崔一虎才知道江逐流已经到了荥阳县衙门任县丞。
当下崔筝就让崔一虎改变计划,他们兄妹一起护送江母和冬儿到荥阳来见江逐流。 洛阳县衙门给的经费有限,也雇不了什么大船。
梅尧臣本来就担心江母和冬儿受什么委屈,此时一见崔一虎出面,自然欣喜万分。 崔家乃洛阳首富,家里跑漕运地船只就有七八十艘。
专门用以游玩的大型私家客船也有两艘,有他们出面,自然胜过洛阳县衙门为江母和冬儿雇佣的小船。
于是江母和冬儿就上了崔家的私家客船,和崔一虎崔筝兄妹一道来到了荥阳。
“你们几时到的?冬儿和我老娘现在在何处?”江逐流激动地甚至连感谢崔家兄妹地话都忘记说了。
“今天上午就到了。 荥阳县衙门里的公差说你和张县尉领着公差下去办案了。 ”崔一虎摇晃着大脑袋说道:“眼看天都黑了,还不见你回来。
弟妹和伯母等得心焦,就到街市口守候你去了。 对了,江老二,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刚才我陪伯母弟妹在街口等。 也没有看到你地人影呢?”
原来天色已黑,江逐流满怀心思,就沿着街边慢慢行走,丝毫没有留意在街口处还站有人。
冬儿、江母和崔一虎他们只听说江逐流一行有七八个人,所以夜色朦胧中只用力地盯寻结伴的人群,对形只影单的江逐流反而没有看到。
江逐流此时哪里顾得上探究原因,他立刻撒腿往外奔去,全然不顾自己是一个正八品的县丞。 朝廷在荥阳县目前最高主官的形象。
大步奔到街口,果然影影绰绰看到两个模糊一团地人影。
“冬儿,娘!”江逐流高声喊着就奔过去了。
“官人!”
“舟儿!”
两个惊喜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清脆、一个苍老。
一个娇小地身影奔来,一把扑进江逐流的怀里。 紧紧地抱住江逐流地身体哭泣起来,似乎受了千般委屈。
江逐流嗅着冬儿身上淡淡地少女体香,用手抚摸着冬儿的头发,口中说道:“傻冬儿。 哭什么啊?官人这不是在这里吗?”
“官人,冬儿好想你啊!”冬儿还是不住地抽泣,“冬儿真怕官人跟上次到洛阳赶考一样,一走就渺无音讯。 ”
“嗯!”江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江逐流地身边,不悦地说道:“菩萨保佑,大吉大利!菩萨保佑,大吉大利!冬儿,以后这等不吉利的话休要再说!”
“娘!”江逐流把冬儿揽到怀里。 对江母说道:“冬儿也是担心孩儿呢!”
“唉!”江母故意叹道:“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现在你们夫妻倒是一心呢!”
她和冬儿平日里婆媳儿关系十分融洽,此时只是看到江舟只顾和媳妇儿体贴,忘记招呼她这个老娘,心中稍微有点吃味而已。
“娘!”冬儿立刻从江逐流地怀里挣出,乖巧地拉着江母的手道:“官人才不会忘了娘呢!在官人心目中,娘永永远远是第一位的。 ”
江逐流也见风使舵。 上前扶住江母说道:“是啊!娘。 舟儿怎么会忘记您老人家呢?”
江母赚足了面子,老脸笑得皱成一团。 “好了,别哄我这老太太开心了。 舟儿,你不带媳妇儿和娘回家,难道说要让我们娘俩儿在街上喝风不成?”
江逐流连忙前面引路,带着江母和冬儿进了后衙。 那边崔一虎已经在正屋点燃了十数根蜡烛,把房间内照耀得灯火通明。
大八仙桌也被崔一虎移动到房屋正中,上面摆好了各种酒菜。
见江逐流陪着江母和冬儿回来,崔筝连忙迎了上来。 那边崔一虎却等不及地叫道:“好兄弟,快来入座,今日我们几个庆贺一番,祝江兄弟荣升荥阳知县。
”
序 第七十三章 谣言
第七十三章 谣言
当晚江逐流和冬儿极尽温存,白日里的不快和疲劳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早上醒来,日已近午。 江逐流摇头苦笑,看来人的精力确实是有限,如果用在某一方面,就要牺牲另外的方面来弥补。
昨天晚上吃过饭后已经很晚,崔一虎和崔筝就在江逐流这里留宿。 反正院子大、房子多,再住进十来口人是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被褥什么的,崔筝早就着人从私家客船上搬过来了。 这让江逐流不得不怀疑,崔家兄妹是不是早有预谋住在他家里。
不过再一想,人家要过来荥阳开设分号,准备点被褥也是很正常的。
冬儿和崔筝正在正房陪着江母聊天,耳朵却在留心厢房的动静。 忽然听见那边门声响,知道江逐流已经起床,连忙盛上准备好的洗脸热水端了过去。
崔筝又是羡慕又是摇头,若是以前让她这样侍候一个男人,她宁愿去死。
可是自从见过江逐流之后,她却好像改变了一点观念,假如侍候的那个男人是江逐流,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江逐流在冬儿的服侍下洗漱完毕,来到正房来向江母问安,抬眼却看到了崔筝,他一愣,才猛然想起,崔家兄妹昨晚就在他家里留宿呢。
崔筝见江逐流快步跨入房门,脸蓦地一红,又想起昨日那羞人的场面,顿时又有点忸怩起来。
江逐流那里知道崔筝的心思,他拜见过江母,又问候了一下崔筝,随即匆匆赶往前衙,连冬儿端着早餐在后面喊他也不顾得。
来到前衙,只听得前面闹哄哄的,张保在那里大声嚷道:“我家县丞大人昨日外出查案劳累了一天。 今日暂不升堂,诸位先回去吧。 ”
那些人兀自嚷嚷道:“县丞大人已经到任五六日了,我们的官司也总该审一审了吧?今日县丞大人不出来,我们就不回去。 ”
张保那边还要阻拦,那边江逐流在身后说道:“张县尉,让他们都进来吧。 ”
张保没有想到江逐流忽然间会过来,他只是听留守县衙的衙役们说昨日县丞大人的家眷来了,今日想让江逐流多休息一会儿。 没成想最后还是惊动了江逐流。
张保这边一闪开,门口呼啦啦拥进一群人,乱七八糟地跪在地上高喊:“大人给小的做主啊!”“大人为小民伸冤啊!”“大人一定要惩治那个恶徒啊!”
一时间公堂上闹哄哄地,都快赶上戏班子散场了。
江逐流顿时头大了起来,他拿着惊堂木重重地一拍道:“肃静!”
两边的衙役见县丞大人发威,立刻用齐齐地用水火棍敲击着青砖地面,嘴里拖着喊着:“威武!”
只是荥阳县两年多没有知县和县丞升堂,众衙役们好久没有配合过了。
所以喊出的声调或高或低,拖延的时间或长或短,听起来高低不一、参差不齐,这场面很让江逐流怀疑他不是真的在升堂,而是在某一个影视城在看一帮拙劣的业余演员在表演。
不过这毕竟是真的县衙。 虽然衙役们威武声抑扬顿挫如夫子诵经,公堂上的百姓还是乖乖地跪在那里安静下来了。 若是再闹,惹怒了县丞大人,一支黑签扔了下来。
少不得又要吃上一顿笋烧肉。
江逐流坐在公案之后暗自奇怪,今日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过来告状?
关于当时地审案程序江逐流也基本上知道个大概。 若是百姓有冤屈,先赴该管州县衙门击鼓告状,值班衙役先问明事由、案情轻重、有无词状。
若无呈状,则带告状的百姓去找代书帮写,这代书好比是后世的律师一样,需要经过官府同意并在官府备案之人才能担任。
代书替告状的百姓写好状纸后,由值班衙役将状纸呈知县或者县丞过目。 决定准讼日期、交县尉办理有关审案事宜,出差票传唤原被告及干连佐证到案。
如遇命盗等紧急案件,值班衙役要立即禀报知县或者县丞出签派人究查。
如遇案情重大,将情况回明本县主官,本县主官将立即坐堂单方问供,各房吏役伺侯,刑房迅速出票派差役查拿究办。
若属细微小事,当事人动辄击鼓喊冤。 本县主官即行升堂。 动用刑罚责惩击鼓人,以严肃法堂。 抑止小民随意兴讼起诉的刁风恶习再次发生。
方魁和方磊属于有功名在身,到县衙门打官司享有特权。
可是今天江逐流看着公堂下跪着的二三十号人,个个都是平民百姓的装束,不像是有功名在身,他们这样冒然闯上公堂,就不怕县太爷的板子侍候吗?
想到这里,江逐流又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之人,你们所为何来?”
跪在下面地人互相看了看,一个胆子大的人抬头说道:“禀告大人,草民是过来打官司来的。 ”
“对,我们都是打官司来的。 ”
见有人带头,其余的人纷纷跟着说了起来。
“打官司,好啊!”江逐流点头笑道:“你们可否知道,未经本县传唤私自闯上公堂地首先就要挨一顿板子?”
公堂两边的衙役又齐声喊威武,这次就整齐了很多。
行刑手的巴掌也痒痒起来,他们在一旁摩拳擦掌,已经两年多没抡过杀威棒了,今天终于有机会使用一下,煞煞这帮刁民的威风!
“禀大人,草民们愿意受这二十下板子,只求大人再打过板子之后为草民做主审理官司即可!”
公堂下地人们一边磕头,一边齐声回答。
江逐流心道,这可就奇怪了,怎么还有人跑过来求自己打他板子的?而且还不止一个。
难道说这二三十个人都患了失心疯不成?不行,其中必有缘故,我要问问清楚。
“呵呵,”江逐流笑了起来,和刚才大拍惊堂木的威严判若两人,“那你等之中谁人可以告诉本县,为什么要挨一顿板子也要求本县给你断官司呢?为何不按照正常的程序,等本官确定了审案日期,派公差到家里传唤你等?”
公堂之下静了半天,大家互相看着都无人敢说话。
过了半日,一个年轻人见江逐流面带微笑,方自壮着胆子说道:“大人,是,是因为小民们听说,大人两个月后就会离开荥阳县。
我的诉状已经交上一年多了,都没有官员审理,若是不能赶在这两个月内审理,等大人离开荥阳后,我不知道又要等到何年何月!所以,小民思量着,即使吃上一顿板子,也要赶在大人离开荥阳前把官司给结了。
”
“大人,我的状子都递上两年了,小人也愿意吃上一顿板子,只却大人能优先审理小人的案子!”
“是呀,大人,我等俱是如此想的,宁愿吃顿板子,也要求大人把官司为小地们结了!”
“啪!”江逐流一拍惊堂木,喝道:“你们听谁人所说,本县两个月后就会离开荥阳?”
公堂下立刻又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
江逐流见众人不说话,只好指着第一个说话的年轻人道:“你给本县说说,这话是听谁人所说?”
那年轻人畏缩着身子不敢看江逐流,只是跪在那里连声说道:“大人恕罪,大人赎罪,小民也是听别人所说。 ”
“究竟是何人所说?”江逐流喝道。
“人人都这样说,几乎都传遍了荥阳县。
老百姓们都说,两个月后,大人要审理方大公子和方二公子的案子,到时候无论案子结果如何,大人一定会和前面的大人一样罢官丢职。 ”年轻人哆哆嗦嗦地说道。
“哈哈!”江逐流长笑起来,原来弯是在这里绕的啊,他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方魁、方磊两个人在散布谣言,对他进行施压。
好啊,两位方公子,我因为狄青的案子暂时没能顾得上你们,你们竟然不知进退来招惹我了。
丁党和保皇党就很了不起了吗?只要是在荥阳这一亩三分地上,就由我江逐流说了算,得罪我江逐流,绝对没有你们好果子吃。
江逐流打定主意,等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完,一定要设计个圈套让两位方公子钻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