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炷香的时间,如果在一炷香时限内没有对出,那么第一场比赛就算江村失败。”
对对联是古代文人的常玩的游戏,江文江武自然也不陌生。不过对对联有难易之分,对于能不能对上赵杭的对联,江文江武心中一点把握都没有。
江逐流还是站在最后排,当他听到第一场斗文的题目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别的不敢说,若说是对对联,江逐流还是很有心得的。他自小练习书法,经常拿古人诗句对联来练习。日积月累下来,江逐流不但记了数千副古人的奇联妙对,而且本身也擅长对对联。现在沿河村第一场比赛就是对对联,也许江逐流有机会施展自己的特长。假如真的能帮江村对上一个两个对联,那么村里收上来的那么多粮食就应该分他一份,有了这些粮食,江舟就不担心江母和冬儿再忍饥挨饿了。
“来人,点香!”
赵杭一声轻喝,立即有人跑过来点燃一炷香插入香炉。
“江村的朋友,听好了。在下头一个上联是:落叶松前松叶落。”
赵杭说完上联,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含笑地望着对面的江氏兄弟。在赵杭心目中,江村中如果有人能对出这个对联的话,就非江文江武兄弟莫属了,能在河南府州试中位列前五十的人应该不是浪得虚名。
“回文联?”江文江武兄弟对视一眼,心中一惊。这对联正读倒读完全一样,意境也浑然天成,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在场的二百多个江村青壮年多数是文盲,即使有少数人粗通文墨,也是勉强能认得自己的名字,自然不懂“落叶松前松叶落”的奥妙。他们本以为江文兄弟能轻易对出这个对联,这时一看两兄弟面色凝重,才知道这个“落叶松”还真他娘的难缠。
江文兄弟低声商议着,想了几个都不合适,不是对仗不工就是平仄不合。眼看着一炷香就要烧的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了。
“怎么办?”江文问江武道。虽然江文是哥哥,但是很多时候,却是弟弟江武拿主意。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江武低声说道,“希望他们不要太挑剔。”
“赵年兄,”江武拱了拱手道,“我兄弟对的下联是:黄金谷下谷金黄。”
“落叶松前松叶落,黄金谷中谷金黄。不错,正读倒读都一样,果然才思敏捷啊。”赵杭叹道:“若是给我这么短时间,怕也对不出贤昆仲这样的句子。”
江文江武兄弟面露出喜色,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江逐流却在后面暗自摇头,显然不认同江文兄弟对的下联。
果不其然,赵杭又接着说下去了。
“只是贤昆仲的对仗有点问题吧?落叶对黄金?叶落对金黄?怎么看也不工整啊。”
江逐流心中一笑,果然来了。按照现代术语来说,对对联讲求词性相对,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形容词对形容词。“落”字是个动词,江武却用一个形容词“黄”来对仗,这自然就出问题了。
“不错,江氏兄弟,你们还是再推敲一下。”身为公证人的刘飞鹏发话了,他一指香炉中的香火,说道:“不过要抓紧时间,香马上就要熄灭了。”
江文、江武兄弟扭头一看,脸色大变。那炷香已经烧到尽头,只有个红点在一明一闪的,眼看就要熄灭。这仓促之间让他们兄弟怎么再去考虑下联。难道说,第一场比赛就这样认输不成?
“我有一个下联。”江逐流朗喝一声,分开人群站了出来。
江文兄弟扭头看着江逐流,眼中冲面了鄙夷。江舟这个活宝又来乱搞什么?他肚子里若是真的有料,又怎么会连州试都通不过呢?
江氏族人心中也非常惊奇,谁不知道江舟是个绣花枕头啊,英武的外表下长着一个草包肚子。也只有江母望子成龙心切,才不遗余力地供江舟读书,若是换一户人家,象江舟如此愚笨心窍,早就弄到地里拉茅粪去了。
江金川脸色微微一沉,就要呵斥江逐流。这是什么场合?你丢乖露丑不要紧,不要让我这个江氏族长也跟着一块寒碜啊。
江金川尚未来得及说话,江逐流那边已经说出下联:
“飞云洞旁洞云飞。”
江逐流话音刚落,香炉中的香头猛然一闪,旋即熄灭。
“妙呀!”
赵杭尚未开口,刘飞鹏已经在那边击掌赞叹。
“落叶松前松叶落,飞云洞旁洞云飞。对仗工整,意境绝佳,整个上下联浑然天成,宛若一体,实在是绝妙。”
刘知县都发话了,赵杭还有什么话可说。平心而论,这下联对得太妙了。
“呵呵,江贤弟,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没有想到江贤弟消失了两个月,学识竟然大涨,愚兄佩服。第一联通过。”
赵杭嘴里这么说,心中却不这么想。沿河村和江村相隔不远,村里读书人谁是什么水平相互都了解。江舟平日里都被大家当作笑料来谈,没有想到,今日竟然是他对出了下联,真是让人意外啊。真是傻人有傻福,无福天照顾啊。看来江舟这小子今天走大运了,闭着眼都能抓住个死耗子。
江文兄弟满是不忿。这小子里平日里傻头傻脑的,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让他抢了风头。
虽然江村这傻小子误打误撞对出了第一个对联,赵杭却并不担心。还有两个对联呢,这三个对联一个比一个难。
“来人,点第二柱香!”赵杭喝道。
序 第六章 斗文大赛(三)
第六章 斗文大赛(三)(本章免费)
“还不退下?”江文低声对江逐流喝道。
江逐流看了一眼江氏兄弟,心道,一般人还知道过桥抽板,现在江氏兄弟这桥还没有过完呢,就打算抽板了呢?好,且看看你第二个对联怎么对。江逐流暗自忍下,退后一步。
第二柱香点着。赵杭一挥手,身后立刻有个小厮递过来一个篮子。赵杭从篮子里拿出一根稻草,又拿出一把绿色的秧苗,用稻草把秧苗捆扎起来,向江氏兄弟晃了晃手中的秧苗,笑着说道:“我的第二个上联是:稻草扎秧父抱子。”
沿河村靠近下秦河,平日里倒也不缺水。赵杭的叔叔在江南任知府,见稻米香甜,特意捎一些稻种回家,看看能不能在沿河村种植。没曾想稻谷还真能在沿河村生长。于是沿河村就出现了小片的稻田。
前几日,赵杭路过稻田,看见村民用稻草捆扎秧苗,于是就想出了这个上联。这个对联妙就妙在触景生情、比喻贴切,将稻草和秧苗都拟人化了,读起来生动亲切。可是赵杭有了上联却怎么也对不出下联。他接连几日空思冥想,都没有对出下联。
上午刘知县来家里拜访,赵杭就迫不及待地将上联告诉了刘知县,希望刘知县能指点一下,对出下联。不曾想刘飞鹏苦思半日,也没有结果。他摇头对赵杭叹曰:“贤侄,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要想对出此联,只能等机缘巧合之时,或许能对上。”
下午斗文大赛,赵杭特意将这个上联拿出来。连他这个出联人苦思几天都没有想出答案的对联,江氏兄弟又不是神,一柱香时间内岂能对出啊?
江氏兄弟面面相觑,这样的对联就是给他们十天半月去思考,也不见得能对出来,这一柱香时间内让他们来对,不是成心让他们出丑吗?
转眼那柱香已经烧了一半了,江文江武两兄弟绞尽脑汁去想,却还是毫无头绪。
江逐流暗自发笑。相比第一个对联,这第二个对联就太容易了。第一个对联还需要他动脑子去想,而第二个对联答案根本就是现成的,因为江逐流曾经在书下见过这个对联,据说下联是若干年后出生的苏东坡对出来的。虽然心中有答案,江逐流却不并着急说出。他非常享受地看着江文江武兄弟从趾高气扬变成抓耳挠腮。反正时间还早,等香火快灭的时候说出下联也不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江逐流的人生信条。刚才江氏兄弟气势凌人地呵斥江逐流,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报应会来的如此之快。
赵杭眼睛不住的在香炉和江氏兄弟之间巡睃。他内心矛盾之极,既希望江氏兄弟对不出来,就此输了第一场;又希望江氏兄弟能对出来,让他想出这个绝妙的上联不至于成为一个孤联绝对。
香火眼看要燃到头了。赵杭叹了一口气,看来江氏兄弟对不出下联了。
正在此时,却听有人说道:“我想出一下联,向赵兄请教。”
寻声望去,又是绣花枕头江舟。
“咦?”
全场发出齐齐的一声惊叹。显然,不是赵杭一个人感到惊奇。
江逐流不理睬众人的目光,来到赵杭身旁提起地上的篮子,将里面的秧苗都倒出来。
“可惜啊。如果有根竹笋,赵兄就更容易理解我的下联了。”
赵杭眼睛一亮,尚未反应过来,江逐流的下联已经脱口而出:“竹篮装笋母怀儿!”
“妙!”赵杭的赞叹声几乎和刘飞鹏同时发出。
“稻草扎秧父抱子,竹篮装笋母怀儿。”
上联固然妙,下联也是精彩。“稻草”与“秧”,“竹篮”与“笋”都是两代的关系,分别以“父”与“子”,“母”和“儿”比拟之。又用“抱”与“扎”呼应,“怀”与“装”呼应,形象传神,对仗字字工整,真是珠联璧合的佳作啊。
“第二联我也输了。”赵杭拱手说道:“江贤弟果然是高明啊。”
江村村民脸上一片惊喜。没有想到江舟运气这么好,误打误撞竟然接连对出了两个对子。大家心中祈祷,希望老天爷继续保佑江舟,让他的运气一直好下去,江村的上千亩水浇地就全靠他了。
沿河村方面又派人点燃了第三柱香。
赵杭不看江文兄弟,却对江逐流说道:“第三个对联,江贤弟听好了……”
不知不觉中,赵杭已经把江逐流当成主要对手了。
“我的上联是: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
这个对联按照对联术语来讲属于析字联。所谓析字联是指对联中采用了拼拆汉字形体的技巧,或分或合而形成对联:或把几个字合成一个字,构成字面上的对偶;或者把一个字拆成几个字,有一些还含有分析字形和字义的作用。这些对联有的一目了然,有的则要细心领会才能体会出其中的奥妙。
以赵杭出的这个上联为例,“冻”字正好可以分拆成一个“东”字加“两点水”偏旁,而“洒”字则可以分拆成一个“西”字加“三点水”偏旁。所以,如果对下联的话,也必须找出两个合适的字,巧妙的分拆开来。
这个上联不是赵杭的原创,这是六个月前他居住在汴梁的表妹王雅雯信中给他出的一个上联。就是这个上联,耗费了赵杭大半年的时间,还没有思考合适的下联。
如果单单是纯粹的析字联,倒也好对,可是难就难在这个析字联是联中有联。因为上联中“东、西”两个字正好是含义相反的方位名次,形成一个对偶关系,所以如果要对下联,拆开的两个字还必须是对偶关系,这难度就太大了。在赵杭看来,“冻雨洒窗”这个对联简直象他刁蛮成性的表妹一样,又刁又钻,太难对付了。
赵杭第三个对联一说出口,江文江武兄弟立刻决定放弃。这个对联比起前两个对联又难了几倍,前两个对联他们都对不出,这第三个对联就更不用费那脑子了。江氏兄弟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巴望江逐流也对不出,好显出这个傻大个的绣花枕头原形来。
江逐流也陷入了沉思,他再拼命开动脑筋回想。这个对联他见过,绝对见过,只是时日久远,一时想不起来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香在夏日午后灼热的空气中迅速燃烧。
“呵呵,江贤弟,时限已经过了一半,你心中可有结果?”
赵杭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道。他这句话看似提醒,实则是在扰乱江逐流的心神,让他无法安心细想。
江逐流猛然惊醒,扭头看了看燃烧大半的香火,心中一紧。眼下的情形仿佛让他回到了当年高考的考场上,当时也是有一道题他明明以前看过答案却偏偏想不起来,而考试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了。最终他还是没有想出那一道分值为十八分的大题,结果他就因为几分之差,错过了第一批重点院校,而进了第二批中河南财经学院这个三流院校。
难道历史今日又会重演?
刘飞鹏坐在凉棚下陪赵老太爷喝茶,心思却全放在凉棚外的江逐流身上了。刚才他已经向赵老太爷询问了一下江逐流的背景,知道这个叫江舟的家伙一向被大家看作草包。这就让刘飞鹏更加好奇了,他非常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草包有这么才思敏捷的神奇表现,而他这种奇迹般的表演还究竟能不能持续下去。
江村的村民却紧张起来,假如江逐流回答不上这对联,那么一下子就少了四个时辰的水,也就是说,江村至少有三百多亩地不能浇水了。
江逐流低头苦思冥想,连满头大汗都顾不得擦一下。这样的天气下,在大太阳地下举行斗文大赛,也太不人道了吧?江逐流参加高考的那个年代,每个考场都安装有空调呢。
一个小厮切开一个西瓜,分送给刘飞鹏和赵老太爷。其他人闻着西瓜香甜的气息却只能咽几下口水——在当时,西瓜刚从辽国传过来,价格昂贵,只有大富大贵之家才能享用到。在沿河村,也只有赵老太爷偶尔才能享用到这么奢侈的消暑佳品。
刘飞鹏见江逐流辛苦,就低声吩咐一句:“来人,送一片瓜给那江舟。”
看着小厮端着西瓜送给江逐流,江文江武兄弟眼中简直要冒出火来。县太爷赏瓜,这是何等的荣耀啊,这荣耀本来是属于他们的,现在却被江舟这个傻瓜给抢走了。但是此时此景之下,他们兄弟除了干咽几口唾沫外,还能说什么呢?
江逐流越是努力想,却越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平日里他脑袋里装了数千副对联全都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扭头看看快燃烧到尽头的那柱香,脑袋里越发空空荡荡。
“江公子,我家太爷看你辛苦,特意送一片西瓜。”
“啊?”江逐流这才发现,有个小厮用盘子盛了一片西瓜站在自己面前。
“有了!有了!”江逐流欣喜若狂,大声叫道:“下联我想起来了。”
狂喜之下,江逐流竟然说漏了嘴,他不是说他对出下联了,而是说“想起来”下联了。
好在赵杭对他的话也没有多加注意,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江逐流的下联上。
“江贤弟,你的下联是?”
江逐流一把拿起西瓜,狠狠地啃了一口,西瓜汁液顺着下巴流到衣襟上也顾不得了。
“我的下联是,”江逐流用手抹了一下嘴巴,含混不清地说道:“切瓜分片,横七刀,竖八刀!”
序 第六章 斗文大赛(四)
第六章 斗文大赛(四)(本章免费)
江逐流下联一出,举座皆惊!
江村那边不说了,多数是文盲半文盲。沿河村可是学风兴盛的文化之乡,即使是整日下地的老农也都粗通文墨,凉棚坐的十人更是沿河村中的精英,他们对诗词对联的浸润远非普通人所能比拟的。此时听到江逐流的下联,不由得不惊叹。
赵杭的这个上联表面上是说,冻雨飘洒在窗户上,东边两点,西边三点;实际上是在拆字,将“冻”拆成“东”加“两点”,“洒”拆成“西”加“三点”,并且嵌入“东、西”两个方位词。“东”和“西”是对偶关系,“两”和“三”是数词并且构成递进关系。这样下来联中有联,对中有对,实在是刁钻之极,简直就是绝对。
可是江逐流对这个下联更是妙了。
他以“切瓜分片”来对“冻雨洒窗”,表面上是说“切瓜”的时候横着切成“七刀”,竖着切成“八刀”,更深一层的意思却是在拆字。将“切”字横着拆开是“七刀”两个字,“分”字竖着拆开是“八刀”两个字。以“横、竖”两个方位词对“东、西”两个方位词,以量词“刀”对应量词“点”,“七、八”两个数词对应“二、三”两个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