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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第81部分阅读

    书里的头抬起来。

    此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督公毕云,如果孙淡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一个多月不见,这个老毕竟然会老成这样。

    不过,想来也可以理解。毕云如今身兼两职。事务繁杂,加上本就是老人,身子一年年不成了。大明朝外相三人,内相四人,加上皇帝。总共八个当家人。其中皇帝高高在上,是国家的象征,类似于后世的宪法,拥有最后裁决权。内阁三大外相负责票拟。在外臣递送的奏折上写下处理意见;司礼监四大监臣则在审核内阁阁臣的处理意见后做出同意或者不同意的批示,此谓批红。

    可如今的情形有些怪,外相们纠缠着皇考问题终日与皇帝争斗不休。对朝中事务也不甚热心,在他们看来,皇考问题是压倒一切的国策,比天大,北地厚,除此之外的一应琐碎都可以忽略不计。

    而内相们则是另外一般心思。自黄锦执掌司礼监之后。他便有意将监中的几大内相都换成自己人,只不过,他夹袋中也没有什么人才,这才迟迟没有动手。黄锦的心思,内相们心中明镜一眼,毕云自不畏惧。可其他二人因为年纪也大了。争权夺利的心思也淡了。再说黄锦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同他真斗起来,只怕要晚节不抱。索性来一了个装笼做哑,躲在一边当摆设。(《《--》》

    内相外相都不做事,可毕云却不能袖手不管。从内心来说,他还是一个热切于权柄之人,前一段时间被黄锦打压得厉害,最凄惨的时候甚至被配去武宗皇帝的吉壤做苦力。如今好不容易翻身上位,自然是不肯放弃手中的权利。

    所有的当家人都不作为,黄锦又是个不懂政务的草包,如此一来,整个司礼监的事务都压在毕云身上。

    毕公公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如此操劳,顿觉得有些坚持不住。

    从文案里抬起头来,毕云看着桌上的蜡烛,突然有些失神。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蜡烛,在寒风中飘摇不定,随时都可能被人一数气吹灭了。就算平稳地燃烧着。也终归有烧到尽头的时候。

    “干爹,今儿咋。是大年夜。你老人家还没吃晚饭,线子是不是去给你传些酒食过来

    毕云这才将目光从蜡烛上收回去,喃喃道:“大年夜了,大年夜在值房守更,嘿嘿,咱家这么拼命究竟是为哪般啊?”

    西苑因为是国家军机重地,加上长次朱寰作乱,烧过几间房子,因此,苑中严禁明火。至于鞭炮,更是不许带进来。即便是大年三十里面还是静得可怕。毕云听说是大年三十,这才凝神听去,这才隐约听到传来热闹的鞭炮声,那声音细如游丝。

    毕云自顾自叹息一声,说道:“别的人家过年,都是一家老小聚在一起。又是拜年,又是吃酒。偏生咱们这些做内侍的,无儿无女,也没家人。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说,咱家这么勤于用事,究竟又为那般?。

    那个小太监不敢说话。

    “不过,这做人做官,就像是爬在悬崖上,你只能不刻不停地向上。若一撒手,就会落到下面的万丈深渊之后。即便你不死命用力,却也难免被上面的人落井下石。这或许就是我们内侍的人生吧

    毕云挥了挥手:“你还年轻到我这个年纪,又有了际遇,自然就明白咱家说的话了。下去吧,弄点吃的过来,咱家也吃一个凄凄冷冷的年夜饭。”

    太监被毕云着句话吓得面色有些白,无声地退出门去。

    等小太监离开,毕云又看了两篇奏章,一时间心潮澎湃,却怎么看也不进看个字。

    他突然一笑,将手中的奏折扔到案上,“毕云啊毕云,你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正该大展心中的雄图才是,怎么反顾废了,这可不是你啊”。

    站起身来,身体一紧,浑身上下的骨骼“噼啪”一真乱响,毕云突然精神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一条小小的身影不经通传径直丹进屋来。

    毕云心中奇怪小太监问出屋,怎么就回来了。西苑乃是国家军机重地,玉熙宫、司礼监、内阁平日里都有人值守。皇帝体恤臣工值夜辛苦,每夜都要从禁中送饭食过来。从禁中到西苑有一段路,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手机站

    想来,自己刚才这一番话已经被那小太监听到耳朵里。

    被人偷听的感觉可不好,毕云心中不快,哼了一声:“当司礼监什么地方,没头苍蝇一样乱闯?。

    “哟,原来今天是毕公公值守啊小的还以为没人呢?”轻佻的语气轻飘飘地传来,却不是方才出去的那个小太监。

    毕云心中一惊,抬头看去,却见进来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太监。看他身上的宫服,上面也没有补子,原来是一个不入品的内侍。

    这人倒是眼熟,可毕云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一个不入流的小太监也敢朝司礼监闯,这家伙什么来头?

    而且,听他说话的口气,好象对自己也没任何畏惧感。

    他面容一扳:“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那个小太监也不害怕,大喇喇地亮了亮手中的腰牌。

    这道腰牌毕云是认识的,日常都配在黄锦的身身。

    毕云立即明白过来,原来这人是黄锦的人,也难怪如此嚣张跋扈。

    不过,老毕毕竟是秉笔太监,又是东厂厂主,也不怕他黄锦。虎着脸喝道:“原来你是黄锦的手下。老黄没同你说过司礼监的规矩吗,咱家也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天大的事,立即退出去,通传后再进来。”

    不给这些小喽罗点颜色看看,还真拿除黄锦以外的几个内相当摆设了。

    那人却不退下,只笑着作了一揖:小的来得卤莽,得罪毕公公之处,还请原谅。不过,大年三十的,还真没想到毕公公会在值守

    毕云正要着人把捉出去打几十棍子,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城中又隐约传来一阵鞭炮声。他心中一静,失笑:黄锦的人飞扬愚蠢,我老毕若同一个不入流的小太监置气。岂不变成了他们那样的人。年三十的,生这种无名火做什么。人老了,就得活得恬淡安适,姜桂一般的性子可不符合养生之道。

    “罢了,你是谁,又来这里做什么?。毕云虚扶了一下,问。

    那小太监也不客气,顺势挺直了身体,贼西西地笑道:“回公公的话小人姓陈名洪,内是内书堂的学生,现在张妃娘娘那里听差。今日接了黄公公的令,来司礼监抄一份本月关于上年号的诸臣的名单过去给干爹他老人家看看。”

    “抄名单,”毕云心中一动,黄锦乃是嘉靖皇帝的大伴,心腹中的心腹。他派人过来抄名单,肯定是得了皇帝的旨意,如此说来,皇帝算是将那群朝臣给记恨上了。

    这个主子精明能干,治国才能不让先帝,可却是个敏感多疑的人,怎么也学不会正德皇帝那种开阔的胸襟。

    这样的性子不知道对国家来说是福是祸。

    “陈兆。

    的在。”

    毕云虽然年纪大了,记忆没以前好,可读书人过目不忘乃是基本素质,他依稀记得陈洪乃是黄锦的干线子,现在内书堂读书。上次去内书堂找孙淡的时候,好象还见过他一面。

    毕指了指案上堆积如上的奏折:“你自己抄吧。”

    “是。”陈洪也不客气,快步走到大案前,提起毕云最喜欢的那管湘妃竹鼠须笔,就着案上的花枝白面纸就抄了起来。

    陈洪的大大咧咧让毕云心中又有一丝不快,强行运了半天气,才将胸中的那一毫愤恨压了下去。

    陈洪也不理睬毕云,动作快捷地翻看着案上的奏折,并一笔一笔记录,看起来倒是一个精明强干之人。

    闲着无事,毕云将目光落到陈洪的纸上。这一看,却吃了一惊。原来,那陈洪已经提毕在纸上画出许多互相连接的方框,预先在抬头上写下“支持”和“反对。两项。有了这个格式,接下来的事情倒也方便,只需将上奏折的外臣的名字填上去就是了。

    再看了陈洪,竟写得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清秀挺拔,颇见风骨。

    毕云忍不住夸奖一

    宰。好法口中虽然这么说他心中却是一恨出”张妃一派的势力最近逐渐坐大,已经有了张魂这样大名士在外面出谋策。如今。若在宫中也有人才辅助,事情只怕有些不妙。

    听到毕云的夸奖,究竟是个孩子,陈洪还是有些得意,抬起头笑道:“毕公公,这咋。格式叫表格。做的时候。需要按项目画成格子。分别填写文字或数字的书面材料。如此一来,相关事项和相关数据可做到一目了然

    毕云略一沉思,失惊道:“这个法子好呀,尤其是处理钱粮经济事务,有了这个什么表格,就算再繁杂的数目往来,也能做到杂而不乱,你却是怎么想出来的。咳。此法可推广给户部。”

    陈洪正好抄完这一个月关于年号争执的外臣名单,回答道:“这个法子却不是小人想出来的,乃是孙先生的手笔。还忘记回毕公公的话。陈洪在内书堂的授业恩师正是孙淡孙先生。”

    “原来你是孙淡的学生,那就难怪了。”毕云旋即释然,这个孙淡的杂学还真是渊博啊,这种法子都能想出来。

    起孙淡,毕云这才想起来他现在正在房山忙碌着。孙淡这段时间也有够忙的,不断要在房山试点税改,弄他的织造局,还得到内书堂教书。一个月中。房山京城要跑十多个来回。如今总算过年了,内书堂也要放十五天假,这家伙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毕云心中突然对孙淡有些不满:你孙静谧远在内书堂教书还真是有教无类,不管什么人,只要肯学,就教真功夫,也不想想,那里面可有不少黄锦的干儿子,你这不是替政敌培养人才吗?

    他心中对陈洪警惕起来:“陈洪。”

    的在,请毕公公示下。”陈洪将那份表格收进坏中,拱了拱手。

    毕云装出一副客气模样:“既然是是孙淡小友的学生,在我这里也不用拘谨。你说你即在内书堂读书,又在侍侯张妃娘娘,也不知道在娘娘那里所司何职,忙得过来吗?”

    陈洪道:“也没什么忙得过来忙不过来,宫中之人,不就是个侍侯人的命吗?小的受到干爹信重,有碰着了张妃这个好心的主子,自然是陈洪的福气,就算事务再忙,也是欢天喜地。内书堂那边,其余教习的课不过是老生常谈。也没桑苗可听可学的。倒是孙先生的课有些价值。因此,陈洪只孙先生来的时候去听听,其他时候都在张妃娘娘那里听差

    毕云心中一动,这个陈洪还真是话痨,所谓言多必失。此人虽然看起来精明,可却有这么大一个缺点,倒不是不能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来。

    果然,如毕云所料想的那样。还没等毕云继续问,陈洪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他叹息一声:“陈洪平日里在张妃那里倒也颇受恩遇,活儿也不多,就是跑跑腿。带带信什么的。换谁来,只要腿脚勤快,会看风向,都能干得出色。不过,最近张妃心情不好,连带着我们这些跑腿儿的,也吃了不少挂落。”

    毕云提起了精神,故意笑着问:“怎么,张物心情不好?”

    陈洪叹息一声:“是啊,我们下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不过,也可以理解,主子娘娘好不容易珠胎暗结,虽然是个大喜事,可听人说,这女人身怀六甲,性子都会变得暴躁,我们也只能默默生守了。不过,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娘娘责罚我们。也是对我们的一种关怀

    宛若一道惊雷轰到头顶,毕云不觉呆住了。他没想到套陈洪的话竟然套出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出来。

    毕云心怀激荡,半天才稳定倒情绪,问:“原来张妃娘娘有喜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万岁爷知道了吗

    陈洪还是活诣不绝地说个不停:“快三个月了,听人说,这女子怀孕,前三个月最是麻烦。三个月之后,胎坐稳了,才好告诉万岁爷。眼瞅着就要满三个月了,张妃决定在大年十五那天告诉陛下。呵呵”。笑了一声,陈洪眼睛里有亮光一闪:“张妃娘娘爱吃酸的,前几日想吃青梅,咳,着天寒地冻的,让我们去寻梅子,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是皇子。”毕云口吃起来。

    “呸呸,我这张臭嘴啊,什么东西都往外冒。夜了,我还要回娘娘那里去侍侯着呢,告辞告辞。”

    陈洪又拱了拱手,出了司礼监值房。

    走出门口的一瞬间,陈洪面色一振,暗道:老师啊老师,你怎么不回京城啊,内书堂又不上课。出来这种天大的事。你叫我怎么找你拿主意。学生今天也是冒了杀头的危险才跑过来找毕公公,希望你能早些想个办法。

    先生你对学生恩高义重,若你点头,学生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一把靡香放下去,定能荐老师除此后患。

    先生,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更新超快《《--》》

    第五卷 五荤伐性 第三百零一章 除夕(二)

    来说,自从上一次同黄锦谈过话之后,陈洪的日子愁”子

    黄锦的夹袋中正缺人才,而陈洪看似卤莽冲突,其实非常聪明,在孙淡的调教下,做事能力更是将黄锦新收的那群干儿子甩出妾里地去。b

    做为黄锦重点培养的后备力量,陈洪在孙淡在内书堂开课的时候才去听听,平日里都被派到张贵妃那里去听差,也算是让他进入了黄、张政治集团的核心决策层中。

    对于侍侯张贵妃,陈洪心中颇不耐烦,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细心支应着。

    摇身一变从一个不入品的太监变成了张贵妃的贴身内侍,又得黄锦赏识,陈洪如今在宫中也算是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人。以前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都换上了笑脸。逢年过节,甚至还有人送上礼品,或者请他出去吃饭。

    东厂放高利贷的那个人也没过来找他麻烦,好象根本就不提这事。

    因为手头宽裕了,陈洪给老娘换了套宅子,又雇了个小丫鬟侍侯着。

    见天大鱼大肉地吃着,老娘的身子一日日见好。虽然眼睛依旧失明,可看到母亲面上快乐的表情,陈洪还是大觉振奋。自己亏欠母亲太多,如今总算有条件报答她老人家的养育之恩。

    陈洪知道自弓如今虽然过得滋润,所有的一切表面上看起来都拜黄锦所赐,但归根结底,自己的风光和舒畅却来自于孙淡的调教。如果没有孙淡所教授的知识,黄锦才不会看上他呢!

    还是孙先生那句话说得好:“知识改变命运。”

    先生之恩,山高水长,就算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呀!

    陈洪潜伏在黄锦身边,日常也不可能同孙淡走得太近,平日里在学堂也装出一副不合作的模样,可在课堂上他还是没有太过分的举动。

    正因为如此,今天有偶然的机会听到张贵妃说她怀孕的时候,陈洪知道兹体事大。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孙淡。可问题是孙淡如今还在房山,短期内也回不了京城,内书堂到正月十五才开课。而他陈洪因为很受张贵妃和黄锦的宠信,也出不了宫。

    一急之下,陈洪突然想起毕云今日正在司礼监值守,就借了个由头,冒险跑过来见毕云。只要毕云知道这事,一定会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孙淡。

    这也是陈洪唯一能做的。看着陈洪离去的背影,毕云心中乱成一团。

    先帝子嗣不继,嘉靖皇帝如今已是春秋鼎盛,血气方网,可一样没有皇子。听王漓道人说,皇帝所服用的仙丹都是大燥大热之物,这东西对男女之事本有助兴之效,可怪就怪在皇帝服用之后,偏偏对阴阴阳交合一事毫无兴趣。而且,仙丹一物本是大毒,对人的身体损伤极大。听贴身侍侯皇帝太监说,嘉靖的身上已经起许多红斑。想来,他一直没有子女,同长期服用丹药也有莫大关系。

    历来皇后嗣问题都关系到国家的根本。今年上半年,武宗皇帝猝然离世。就因为没有皇子,险些酿成大乱。而如今。嘉靖皇帝也没有后嗣,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不是国家之福。

    以嘉靖的身子骨,以及他前面的几个皇帝来看,明朝皇帝子嗣不繁也是一大特点。如果不出意外,今上的子嗣问题应该很艰难。

    现在,张贵妃突然怀孕,这可是皇帝的第一个子女。为人夫,为人父,为一国之君,都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