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诞下的是男婴,只怕张贵妃会母凭子贵,更得皇帝欢心。
眼前,陈后已经失宠许久,皇帝废后的心思由来已久。只恪于封建礼教,不敢明目张胆地立张贵妃为后。封建礼教乃人只大伦,国之根本。即便是皇帝有心废了陈后,只怕立即会被群臣的口水给淹死了。
可是,若皇帝一直不临幸陈皇后,而张贵妃的生的又是儿子。将来,这个孩子肯定会做太子。太子的母亲被立为皇后,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毕云无法想象,一旦张贵妃做了皇后,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他从小长在深宫,生活比宫外的普通孩子要优越得多。正因为生活好了,却不怎么能够吃苦。上次在武宗皇帝的陵墓干杂役,已经将他一条命折腾去了半条,一回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毕云是不想在回去了。
“这咋,孩子”这咋,孩子绝对不能让她生下来”眼睛突然变得通红,整个人如困兽一样在屋中转着圈子。
若不是心中还保持着一丝一毫的理智,毕云几乎忍不住冲到皇宫中去,一掌将张贵妃拍死在地。
“我心如猛虎,它总是要跃跃欲试地想跳出去啊!”
城中百姓燃放的鞭炮声依旧隐约地响个不停,这本是个喜庆的日子,可毕云心中却一阵发凉。
正当他要压制不住的中的那头凶兽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
原来是刚才出去为毕云整备酒食的那个小太监回来了。
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干爹,您老的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酒有些凉
着话小太监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幕肴一一端出来放在桌上。并给铜盆倒上热水,准备给黄洱加热。
近来,京城流行喝黄酒,满街满市都是黄酒馆,各大衙门的官吏下班之后,都会约着三朋四友去酒观喝两斤这种从南方传来的米酒。
太监:“干爹,西苑什么都好,就是不能见明火。儿子为干爹你准备这顿年夜饭,都跑回禁中去寻,还在,御膳房还有些好菜。不过,因为路途遥远,一来一去,菜都要凉了。还请干爹恕罪。对了,陛下如今正在午门的城楼子上看城中的夜景,王漓王神仙正在陛下的跟前侍侯着。儿子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散场。王神仙还拉着儿子说了几句话。”
这个小太监话多,其中却有表功的意思。
毕云突然眼睛一亮,一把住过小太监手中的酒壶:“你看到王漓道人了?”
毕云的突然举动让小太监一惊:“正是。儿子恰好遇到王仙长。干爹,儿子同他说话是不是做错了?”
“做得不错。”毕云点了点头:“你马上跑去找王道长,就说毕云我想请他吃年夜饭,把酒谈玄。”
“是。小太监是何等机灵的人,立即知道干爹同王漓有要紧话要说,也不耽搁,一阵风似地跑出值房。
等妾漓过来,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王道人还是那副仙风道骨模样,他头上带着一个华丽的红色小牛皮并。身上穿着八卦白鹤大氅,脚踏登云履。进门之后就微一点头:“毕公好兴致,大年夜的居然邀约老道过来坐谈玄理。”
“王道长好象很忙
“也不是,方才陪陛下在城楼上看了看夜景,网脱了身。王漓乃是出家之人,过不过年的也无所谓。毕公有约,自然要来
二人说话虽然客气,但心中雪亮。王道人和白云观,甚至他们的龙门派能有今天这般风光,全赖孙淡从旁指点。实际上。王漓就是孙淡预先在宫中布下的棋子,王漓也知道孙淡肯这么帮忙,自己也该找个时间投桃报李。
如此说来,他王漓和毕云而已是一个阵营的人。
毕云苦笑一声:“道长是出家之人,老毕我是无根之人,聚在一起过年,倒也凑趣。
王漓哈哈一笑:“俗话说,人以群分。毕公你师从大学士李东阳,又与孙静运是挚友,老道粗鲁不文,同你在一起,到也能沾些风雅之气。咱们废话不说了,先喝酒先喝酒。
毕云网说完:“王仙长请时,这才发现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透了。
毕云武艺高强,练得又是铁砂掌这种霸道的外门功夫,体力消耗大,日常吃的都是大油大腻之物。
随身侍侯他的小太监乖觉,为他准备的年夜饭都是肉食。其中包括一大盆水晶肘子,一大盆红烧肉和一大盆清炖童子鸡。
因为放得久了,那盆童子鸡已经没有任何热气,汤面上浮着一层黄|色鸡油。至于红烧肉和水晶轴子,已经凝成膏状。
王漓平日里就吃得清淡这种食物,脑袋就有些发涨,怎么也不肯落筷。他岔开话题:“毕公,你今日找我来,只怕不单为谈玄说道吧?。
毕云朝贴身小太监看了一眼,那个小太监会意,忙退了出去,将大门关上。
毕云这才压低声音道:“王道长,你乃是在世活神仙。毕云今日请你来,就是想请教一个问题。”
王漓:“毕公请问
毕云:“王仙长,你可有法子看出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怀的是男是女?”
王漓一笑,开玩笑道:“毕公,可是你造的孽?毕公老当益壮,龙马精神啊!”
若换成其他人,毕云早就翻脸了。不过,这话从王漓口中说来,毕云却不在意。唾了一口,道:“老毕几十年前就挨了那一刀,就算想要个儿子,也是有心无力说到这里,他面色一板。低声道:“仙长,我就直说了吧。我听人说张贵妃已经怀孕了,此事关系到百年之后的皇个归属,关系到孙静远的身家性命。我的人说,你们这些神仙飞天遁地,有翻江到海的神通,你说,张妃肚子里怀的究竟是公主还是皇子?”
王漓也不回答,微笑一声,提起筷子在那盆红烧肉里翻了翻:“这道南方菜做得不错呀,老道云游湖广一带是也尝过几次,并向厨子耍过菜谱。做的时候要先放菜油,烧热之后,放如葱、蒜、姜、冰糖、八角、山奈、辣椒、胡板爆炒出香味,这才下肉,然后勾兑高汤,放香菜。
有这么多香料,味道自然是好。老道我吃过一次之后,就在南昌盘桓了数月,一口气吃了三十多天,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几乎误了我教的大事。贫道修行了一辈子,本以为世间万物不过是清风过耳,过后不留痕迹。可区区一道美味,却几乎让老道我道心失守。究其原因,我看主要是这其中的作料实在太厉害了。”
王漓:“就说这菜中的香料吧,葱姜蒜香菜,乃是
刁我道家自有五荤伐性之是因为。不吃味嘲一为了保护好的性情”这五样东西,吃了容易动肝火,容易发脾气,发脾气就不是好事情。”
毕云知道王漓话中有话,明里是品点这盆红烧肉,实际上说的却是这宫中的乱相。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王漓。
王漓:“不就是一盆红烧肉。就能让老道我道心失守,可见,这人的心魔有多厉害。韭、茬、蒜、芸墓、胡姿为世间五荤,喜、怒、哀、乐、忧为人之无荤。可只要守住一口真元,稳住一口丹气,自然是八风吹不动,稳坐莲花台。世间之事皆有大道,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毕公担心太过了。”
毕云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受教了。”
王漓顺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话就说到这里,你这里冷得紧,老道还是告辞吧。”说着就站起身来:“毕公,其实,孙静远的修为也很深啊,他以儒入道,道法上层次比贫道却要高深许多。”
“孙淡有神通?”毕云摆摆头:“不可能吧。”
王漓莫测高深地一笑:“佛家有云:戒而生定,定而生静,静而生慧。这人的智慧虽然同后天的学习有关,可先天却非常重要。否则也没有一日开慧,一日得道的说法。我看孙淡就是一个有大智慧之人,他以前随侍武宗皇帝的时候,对佛法也有很深的造诣。
佛家有一个法门叫天眼通,能看过去未来。我看,孙淡好象对未来的事情就知道得一清而楚。你找他问问将来不就成了。”
他一挥袖子:“毕公,你刚才问我是男是女,依贫道看来,王子诞生,城中必有龙气飞腾而起。可惜,老道我却看不出来,要不,你再找孙静远来望望气?”
毕和中一喜,可还是有些忐忑:“找孙淡问”他真能看出来。”
王漓大笑:“不问问怎么知道?”
等王漓离开,毕云心中还是一团乱麻。再没心思看给内阁转来的奏折上批红,也顾不得吃饭,就带着随从匆匆进了宫,朝陈皇后寝宫走去。
这一年的春节天气不错,已经十来天没有下雪,整日都是大太阳,即便是深夜,也没往年那么冷。
宫中自然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可陈皇后寝宫里却是一派冷清。
宫中多是势力之人,一个失势的皇后虽然母仪天下,乃天下女子只典范,可大家却都朝张贵妃那里跑。
人家那里是热热闹闹,陈皇后这里却黑漆漆一团,看不到半点过年的意思。只两个小宫女坐在大堂里说话。
毕云心中突然浮起一句古人诗句: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
也许,在过几十年,这些人头发都白了,也会说起陛下网进京时,陈皇后的风光吧?
见毕云来了,两个宫女忙站起身迎过来。
其中一个口齿伶俐,最得陈皇宠信的小宫女笑道:“毕公,你可算来了。不过,大过年的,你来这里也不带些东西过来。就算是寻常人家,除夕之夜去人家府上,这礼物总得准备一两件吧。”
着话,两个小宫女笑嘻嘻地摊开手掌问毕云要赏。
毕云哪里有心思逗她们玩,虎着脸:“娘娘何在?”
气跪。”毕云虽然位高权重,这两个小丫头却不怕他,都着嘴:“娘娘正在屋里看孙先生写的文章呢。对了,前一段时间,坊间正在发售孙先生写的《日知录》,娘娘着我等帮她寻了一集看着解闷。”
《日知录》毕云是知道的,也是孙淡去房山后才开始写的,到现在只写了一个开头。乃是一本博大繁杂的百科全书式的著作。《日知录》的内容大体发为八类,即经义、史学、官方、吏治、财赋、典礼、舆地、苦文。
正因为内容实在宏富,又贯通古今,若写成,自然是一部让人高山仰止的经典巨著。可真要结稿,没一二十年时间写不完。
所以,坊间发售的(日知录二不过是孙淡所写的草稿中的一小部分。
毕云掏出一把日常用来打熬筋骨的牛肉干塞到两个小宫女手中,笑道:“孙静远那书博大精深,可不是用来读着玩的。快带我过去给娘娘拜年。”
“小气鬼,就一包牛肉干啊!”
两个小丫头很是不满,又缠了毕云半天,这才带毕云去见陈皇后。
陈皇后正在读书,将毕云来了,知道有要紧事,挥手让两个小宫女退下:“公公,出什么事了?”“回娘娘的话,张抬怀孕了。”
陈皇后手一颤,书落到地上。沉默半天,突然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快去传孙淡,快去传孙淡。”
毕云:“是,老奴这就去房山。但不知娘娘要问孙淡什么话?”
陈皇后突然冷静下来:“至于我问他什么,到时候他就知道了,你不需要问太多。以孙静远的智谋,他一定能猜出本宫要找他做什么。”
第五卷 五荤伐性 第三百零二章 除夕(三)
天网擦黑,大堂里已经点了几十只蜡烛,将一个宽阔的厅堂照得亮如白昼。b
一切都是草创,屋中摆设显得简陋,地板还没铺设完毕,有的地方还露着黄土。
屋子闹得厉害,一共有五十多个乡伸做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酒食自然是极为精美,可热气腾腾中,众人还是面带不满。
可以想象,大年夜被知县大老爷请到织造局吃饭,不能和家人团聚,确实是一件让人颇不高兴的事情。而且。看知县大老爷的意思。是想从他们腰包里掏银子。
前一段时间的改农为桑,晋商的那些老西儿得了孙淡的授意,将大量小额贷款流水一样撒出来,诱使得依附在他们身上的农民纷纷退地。
几乎在一夜之间。房山乡伸们的身家无一例外地缩水五成。
孙淡这毒辣的一招正好敲在众人的七寸上,获取功名,然后依靠国家对士大夫的优惠政策敛积人口和土地,然后混进乡伸队伍,乃是这介小时代起家发财的最佳手段。在座众人都有功名在身,很多人都是世代书香。几辈人积累下来,财富已经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他们在以前也隐约听说孙淡来房山之后要实行税改,实际上,众人心中也是不惧。地方事务。一般都是乡仲们在应承,孙淡若采取激烈手段。得罪了整个乡伸阶层,以至于引起混乱,他这个知县也就做到头了。
可万万没想到,孙淡根本就没有亲自出马,只一个改农为桑,就让这次清丈土地的事情顺势而成。也让大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们总不可能像郭扑一样,撕下脸皮不要,派出家仆同退地农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地干吧,都是乡里乡亲,有的事情还是不能做的。
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最近孙淡搞这个什么织造局,导致大量外来人口涌入房山,有脑筋活络的乡伸开办商铺,炒卖房产,还是狠狠地赚了一笔。
虽然看到实际的好出,可内心中对孙淡的不满依旧根深蒂固。
对于孙淡提出的入股织造局一事,除了郭扑,所有人都抱着一个不合作的态度。不过是来吃顿年夜饭,好,我就带一张嘴过来就是了。至于其他,咱们免谈。
开玩笑,官家的生意就是那么好做的。你看看南方的那几个官办织造局,凡是同官府合作的商人,又有哪一个有好下场。不过被敲骨吸髓耗尽了家产,就是被事发之后被丢进大牢。
大家都是读过书有功名的人。在这个时代也算是精英阶级,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在中国。有一咋,朴素的真理:官家就是来与民争利的,要想从朝廷手头捞好处,做梦吧你。
自进了大厅堂之后,大家是酒照喝,牛照吹,一个不高兴了。对着在旁边侍侯的衙役就是一通呵斥。
孙淡大概是想给大家一个讨论的时间,一直没有出现。
在大厅中作陪的是房山的刑房师爷孙浩和班头宋青松,以及在织造局负责桑种植技术的汤臣。
孙浩还好一些,好歹也是一个秀才出身。虽然会昌侯家倒了之后被革了功名,却是大家的同类人,乡伸们对他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至于宋青松和汤臣,大家也没给他什么好眼色,两句话不对就是一通怒骂。
三人也惹不起这些乡伸们。我大明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些人可都是社会的中坚。舆论的制造者和领导者,官家的威严对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三人都是相视苦笑,只觉得这活儿干得真是憋气。
等安顿下众人。汤臣有些沉不住气对孙浩说:“浩哥,我们是不是该去请大老爷出来了?”
孙浩:“名单上的人都到齐了吗?”
旁边的宋青松忙回道:“回师爷的话,都到了,只差一个郭扑。”
孙浩:“那老小子不来也罢,本就没想过请他,只不过他是房山第一豪伸,场面上却要走到。好。我这就去请大老爷出来会客。”
正要转身回内堂。却听到堂鼓一记记响起来厅堂里侍侯的衙役们都同时挺直了身体,连正在嬉笑玩闹的众乡伸也都安静下来。
中负责接待众乡伸的孙浩三人心中一惊,虽然孙淡不想将这个织造局弄成官办衙门,使用的也是民间商号的管理制度,可今天的宴会事关重大。为了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孙淡还是将他的全副仪仗带了过来。
像这种堂鼓按照规矩,应该是有官职在身的的官员来访时才敲的。大过年,又有哪一个官员会来到这里呢?
正不解,厅堂大门口走进来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消失多日的房让。县承木守礼。
孙浩等人这才释然,人家好歹也是从七品的官员,敲堂鼓符合朝廷礼制。
可是,木县承身边的那群人却让孙浩等人警惧起来。
木守礼身边一左一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