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初期,大学校院里还没有什么变化。大门门楼依旧像南方牌楼似的,只是上面多了雨挡,下面有了解放军战士的岗哨。进了校门是个小广场,中间建了水池,池中间有座假山;后面是二层的教学楼,楼梯和隔层都是木头的,人从上面走过会吱,吱的响。左面小会议室,右面一大片杨树林,树林里修了很多条羊肠小道,小的空地,空地有石条登子,石板小桌子。到了夏天是学生乘凉·学习·嘻闹·休闲的好地方。现在确空无一人,因为是解放初期,为了防止敌特分子破坏,学校老师和同学被告知,天黑后尽量呆在宿舍别出来,所以校院里天黑后基本没人走动。
立冬以后北方到了数九寒天,这也是一年中白天最短的时侯,下午五点半一过天就黑了下来。医生班学习的女生,早早吃过晚饭,回到了宿舍叽叽嚓嚓聊了一会,就静了下来,每个人抱着一本书,学习起来。易小雨今天特别心烦,她知道今天晚上是她和他在国内最后一次见面,因为他报名参加了志愿军,要去朝鲜参战。她作为新中国的知识青年,特别支持他保家卫国的壮举。她也报了名,想好他并肩报效祖国,在战场上作一对新中国的知识夫妻。可是部队暂时不招女兵,部队首长鼓励她好好学习,完成学业,建设新中国会有更大作为的。今晚是学院为参加志愿军的学生组织的送行大会,学院领导都去了,就在小会议室里。要说报名时她很支持他,可是当知道要走的这几天她又特别纠结,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常作噩梦;梦见他浑身是血,站在她面前,一句话不说,摆了摆手,扭头就走。她哭着就追,怎么也追不上,醒来枕头被泪水打湿了,同样的梦作了好几次,她有的真害怕,担心这次分别成了她们的永远。她有时甚至有些后悔同意他参军,可是军队的纪律她知道,开了弓决没回头箭的。会议定在七点,她估计八点左右能开完。她要在八点以前赶到她们经常约会的地方,她知道他开完会会直奔那里和她碰面。她要叮嘱他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打完仗安全的返回国内。她抬手看了下手腕上手表,才七点,她拿起书看了几行,又放下,站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到床边拿起书,看了几行,看不下去;拿起镜子看着拢了拢头发,又在脸上扑了点粉,她要把自己最了解漂亮的一面留给他。
七点半一过小雨小心翼翼的溜出了宿舍,楼道里静悄悄的安静的有点吓人,前后看了看没有人,生怕脚下的半高跟脚弄出响声,蹑手蹑脚的下了楼,向她和他经常约会的地方,杨树林跑去。
易小雨出生在上海,她身上有着南方温柔性格,瘦弱的身材,打扮得体的外表,落落大方的微笑。两年北方的大学生活,她身上又带有了北方人的干练和爽直。她白哲的皮肤,秀美的身才,漂亮的睑上·会说话的大眼睛,永远是那么青春,充满活力似的。她的父亲是上海一个商人,因为母亲一直身体不好,她从小就想做医生。他的恋人叫梁国成是山西人,她和他的父亲是生意上的伙伴。那个时代非常讲究门当户对,两家家境一样,又都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不同的是她学医生,他学数学;在俩家父母撮和下,俩人也都满意,促成了恋人。
到杨树林要穿过学院大门前的广场,绕过水池。小雨一路小跑,跑进了杨树林。数九寒天,杨树早己落光了树叶,光秃秃的树干,一根根孤独独的,地上落满了枯黄的树叶,寒风吹过沙,沙·作响。在冬天寒冷的阴天,没有月亮星星,杨树林里漆黑一团,小雨在寒风中来跺着脚回踱着步,搓着手,不时把手放在嘴上用嘴呼着,一会工夫她被冻的瑟瑟发抖起来。他听见树林外面有声音,她兴奋的跑出了树林,原来是风吹树叶的声音。他往会议室方向看了看,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没有散会的迹象,扫兴的坐在了石条凳上,又很快站了起来。她觉的冻冷的石头上的寒气,像一下进入了她的身体里,像进入心肺似的进了骨髓。她不喜欢北方的冬天,南方也有冬天,那是潮湿的冷;北方的冬天是冻,冻的身上肉痛,尤其冷空气来了,东北风吹在睑上象小刀割一样的痛。
会议室是旧政府留下的产物,一色青砖砖瓦结构的平房,前后两扇两开的木制出进门,齐胸高旧式雕花窗户,靠窗外两米多宽从南到北的出沿,碗口粗的木头支撑着,挡风遮雨。前面有个小花池,种的白黄红的菊花,有专门的花匠,秋天花升了,互相争妍,引来无数蝴蝶纷纷来踩,显的那么有青春活力。这也是女同学最爱去嘻闹的地方。会议室屋里不大能同时容纳一百二十人开会,墙裸露着青砖,屋内一排排四人长凳,主席台放一排老师的办公桌子,学院领导在桌后坐着。梁国成站在台前正代表参加志愿军的二十多名大学生发言。他身材高大,体魄魁梧,声音宏亮,有着钢铁般性格,二十岁的他以发育成北方汉子。他情绪激动,脸涨的通红,声音有些颤抖,他为自已能成为新中国第一批参军的大学生感到自豪。他无数次想过自己穿着新军装,背着雄赳赳、起昂昂跨过鸭绿江大桥的情景。在那个政治挂帅,讲成份、出身的年代,象他这样出身在商人家庭的人是不会批准参军的。就因为他在解放军进城前,积极参加了地下党领导的护校活动,被选为积极份子,入了党,现在才被批准的。他的发言完了,在一片掌声中,走下了台,回到自己的坐坐下。他向会议室大门看了看,他知道她在等他,这是他和她的一种默契,不用相约时间地点,约会总是那么准时。自从他和她确定恋人关系后,她就成了他的唯一,他终身相守的伴侣,他狂热的爱着她,每时每刻想看见他,甚至十分钟下课休息如果没看见她,他都觉的心烦意乱,下一节课都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