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
每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问题,最主要的,是她这样做的原因。如果目的是击溃自己,只要在刚开始来到第六层就让大家互相残杀,或是给每个人洗脑,让人们选择自我毁灭——以她的能力是绝对做得到的。
但她没有。
她只是创造了一个田园,一座伊甸。
因为她是善意的吗?或许不。
这些问题没有人问的出口,即使问出来她也不会回答。并且,她可能今后也无法回答了。
正如一本史书,一笔一划地记录了过去的一切。千秋功过,只留后人评说。
到达平台的最高处时,巨大的天文望远镜下,她渺小的身影笔直地站着。
手握那本有着深深裂纹的书本,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轻轻摩挲着凹凸不平的封面。她伸出手,封面中央的凹槽扯开了些。
“作为一个导演,我还是不太合格啊。”她如此自言自语,像是在回答着谁。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将手指塞进自己的眼眶。
看客们仿佛感到一阵刺痛。
星云生生地抠出了自己的右眼,连接着的血丝被扯断了。
然后,她将眼球嵌进书本封面的沟壑里。
她用仅剩的一只眼凝视着自己的眸子,另一个空洞的眼眶还在淌着血,殷红的血迹幻化作紫色的液体,消散而去。
“如果,我向你们其中的一人,植入一个可怕的想法……或者干脆复制我的人格,是不是会发生很有意思的事?”
星云伸出右手的食指,在空中划过一道紫色的轨迹,像是准备描绘些什么。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但……算了。”
左手握着书,她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虚无的夜空。
然后纵身一跃。
一系列疯狂的举措令看客们瞠目结舌。她下落的速度不慢,但也不是那样快,仿佛她只剩下一层躯壳一样,轻飘飘的。
她像一颗流星,留下一道奇妙的尾迹。
“把它交给……”
那带着一枚空洞的脸庞迎面而下,十分骇人。
她伸出手,将书本拍在崇霖的手上。
下一刻,从面庞到伸出的指尖,她完全被空气阻力撕为一块块玻璃状的碎片。碎片又化为银色的星屑,和那道尾迹一起逐渐变得透明。
只有那本书没有消失。
被封面那只紫色的眼睛盯着,崇霖觉得很不自在。人们警惕地盯着他,他也有些紧张。
可目前看来,星云好像没有重构他的记忆。
交给谁……?那未说完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不难猜测,除了他们与引导者外,能够碰面的人,只有一个。
那便是第七层的守护者了。
掌握着命运之力的,最后的守护者。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崇霖翻开了笔记的第一页,所有人忽然都凑上来。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书上空白一片。
和第一层一样,所有能够作为信息载体的东西,都随着守护者的死亡而消失了。
于是,星云那些情绪,那声尖叫,与她所作所为的一切解释,再也无从知晓。
崇霖不明白,她的确有能力做到她临终前做出的设想,但她没有行动。是因为他的记忆已经被修改了吗?还是说,她那时候剩余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做出这样的事了。
他觉得这些理由都不太恰当。难道她真的是善意的吗?或许也不是。
精神守护者的意图,他已经没办法去推敲了。
有人发出一声哀叹。
在书页向后翻去的一瞬,磅礴的记忆如一记重击砸入崇霖的脑海。
他很难形容这种感受,这比以前接受任何人的信息都要痛苦。诸如火山、台风、雷暴、海啸这样大规模的灾难,以极小的范围和相当沉重的力量,恶狠狠地席卷他本身的思想。
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只有眼前无边的压抑感浩如烟海。
他好像暂时失明了,呼吸的方法也有些错乱。他能听到有人呼喊他的名字,但那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
眩晕,胸闷,反胃,肌肉酸痛,四肢发软。
同时,一股令人窒息的负面情感扼住了他的咽喉。
磅礴的焦虑,浩瀚的哀愁,恢弘的悔恨,澎湃的悲伤。
嗡鸣声不绝于耳,像持续着的丧钟的鸣叫。既不消失,也不停止。
这份沉重的记忆,伴随着与之不符的、突破峰值的痛苦。
痛不欲生。
-phanto「幻魅」·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