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履阴阳,以一种匪所思的脚步对着少年缓步走来。
“李知宇!”按捺不住的少女娇声轻喝,顾不得风度理节,小姑娘挽起衣裙小步轻踏,抢在吕施张之前将少年牢牢抓在了手心。
少女娇声而喝,不断抖动着少年本已破落的长袍。
男人止步大笑。
“我家小姐也有喜欢的翩翩少年郎了。”他取过酒壶,洒然无味的说道,“只是可惜壶中已无酒水”
说者有心,听者更是有心。赵晴柔扶住少年的手指陡然松脱,粉嫩的小脸尽是红晕,似晚霞明媚,又如秋光炫美。
少女自呆未觉,她双手僵直放在身前,脸上时疑时羞。
过得许久,小姑娘的心绪才被男人哈哈大笑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吕叔叔,不要乱说,我和他萍水相逢,共历许多。所以这才对他稍作照拂,哪有青衣叔叔你说的情义绵绵。”小姑娘娇羞开口,小脸涨的一片通红。
不过十二三的少女娇羞而立,秋风徐徐,恍若隔世。
老人与费俊各怀心事,纷至沓来。一老一壮前后相抵,心事满怀。未等靠近少年,同样一袭青衣的失意县令费俊也陡然抬起脑袋,凛冽目光如挂寒风,刺破重重云霄。
“谁说我费俊此身不挂三尺剑”男人低语喃喃,一步一踏,捏紧的拳脚气势浑浑,星罡阵阵。
两人缓步接近,各自沉沦的思绪在靠近吕施张时,逐渐被拉回了现实。
男人身上剑气隐隐,虽然蔽身于内,可挥手负袖之时,还会有屡屡机锋透体而出,划破层层阻碍而至。王知然与费俊身不在江湖自然不明白其中意味为何,只是打量了几眼男人之后便放下了脑袋,继续负首而进。
“先生!受此大恩,老朽深感无以为报。家中虽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也有良田百亩,躬耕可丰衣食。先生若不嫌寒舍简陋,还请叨扰几日,让老朽略尽心意,略备薄酒款待诸位。”老人躬身弯腰,大袖飘摇。不等话语说完,一阵谦谦君子之风已随着老人飘摆的衣袖渐往四野激荡而去。
男人收身回望,虽有老人大礼在前,可他也没有太过表示谦逊,只是将腰间悬挂的三尺青峰对着老人脚下所在地面轻点两下,让老人躬下的身子变作平直。
“老先生,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可不必如此。我和这少年也不过是初次相逢,何谈让先生款待。如此大礼,在下受之有愧。”男人右手回收,指间波光阵阵,条条起伏连绵的波光自男人伸出的指尖细缓沁出,在少年醺醉的小脸挂起道道涟漪。
“我这是?”少年迷醉的脸渐复清明。
王知然袖手而立,看着少年紧闭的双眼逐渐睁开,老人也不嫌礼节繁复冗杂,依旧是一板一眼的轻拭衣袖,轻声温语道:“老朽谢过少侠救命之恩。”
少年以礼相回。
言语不过短短片刻时间,老人对面前不过才初识的少年又增加了许多好感。
两人来回问答,频频点头。可一袭青衣的剑客却渐渐锁紧了他愁思待展的剑眉,俊朗的脸上蒙起了片片的日月昏黄,寒雨薄霜。
“道士一去三月不回,音信全无,定有旁生变故。我受大将军亲命前去寻找,也不宜在此地耽搁太多。既然小姐无恙,又加之有这少年身怀莫大气运的少年陪伴左右,我权且让小姐先留在此地玩赏风景,等到那边事了。我和老道士回来之时,再与小姐一同去拜访那仇如海并温知良。”男人低声自语。心中筹划已毕。
“老先生,你说家有余黍,那我家小姐便先在府中玩耍几日,他日吕某事成归来,再来府中叨扰。”男人话语轻微,弯腰低头。
老人闻言虽有错愕,随即抚掌大笑。
“侠士这是哪里话,李小哥于我救命之恩,就算侠士不加赘述,老朽也定要邀请李小哥到府中叨扰几日,相互切磋,以砥砺学问。他日等侠士事成归来,老朽在府中设宴款待,一尽地主之谊。”老人话语诚恳,含笑的眼眸不断打量着少年。
吕施张轻声一笑,手指横抹腰间,男人悬挂的长剑招摇自动,不等男人剑指绕弹,刹那之间,已经有阵阵凌厉波动自腰间传出。上达九霄雷霆,下抵九幽深渊。
“如此,便好!”男人长剑出鞘,壶中酒水荡荡。等到赵晴柔与此间围观男女老幼回头张望之时,目光及处,还哪有他潇洒不羁的身影。
“仙人!”少年目光呆滞,愣愣出神。
“怎么样?我青衣叔叔是不是很厉害。”赵晴柔得意洋洋,挥了挥拳头。
少年沉沉点头。
王府,张许进入府中也有了一两个时辰,在府中来回绕走,既去了府邸深处的百年老树看大树落木萧萧,也去了书房之中回忆往日苦读诗书的人际寥寥,一路来回,一路感叹。不说将府邸之中的风景完全玩赏透彻,也大致来回经历了一遍。
他脚步徐徐,故地重游,多长愁思。
田建缓步轻随其后,虽然看着熟悉风景不免无聊,可跟着张许小步慢走,也别有滋味。就好像在自己生活了四十年之久的风光之中再次走出一条新路出来,一路行走,一路沧桑。
“小许,走吧!”男人转过身子,看着已经长得玉树临风的男子,还是没能改掉从小就开始的称谓。
张许轻搔发首,回眸辗转,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老树昏鸦,细草新芽”
张许背负长剑当先而走,一如那些年这个比张许大不了多少的田建牵着张许稚嫩的小手逐渐走向远方一样。两人小步慢走,身影昏黄。
青衣剑客吕施张体含神通,一剑挂风而走,未及少女与他再絮叨几句,男人俊逸的身形早已不知踪迹。
小姑娘自得的夸赞完吕施张之手,便没有了初时的自得洋洋,此刻看着满目的疮痍残杯冷酒。小姑娘的心中也如同这一路走过的高低绵绵山路一样,除了起伏难定,有所跌宕之外,到真没有其他妥帖话语以相形容。
“李知宇,我……”赵晴柔低垂的眼睑之上挂了些许的淡淡愁伤。
少年闻言一愣,有些不解其中意味。
“你,你怎么了?”少年抬起那张还有些红晕的小脸,不断的在少女此时伤感的小脸之上来回扫过。
小姑娘支支吾吾,断断续续,等到后来不知是不想言明,还是确有难言之处,小姑娘猛然转身,最终说了一句“傻瓜”
其实,她想问的与少年所想的完全一致,不过是何时分别而已。
王知然虽然看着吕施张御气而走,刹那间消失不见,心中感触极多。但老人终究是学满一州的道德大学,凭借自己饱读诗书的底蕴,初时讶异也随即变作了镇定。
“人生起伏不过如是。方才还是生死悬于一线,可现在又是枯木逢春,别有生机。这人生际遇有道如斯,倒也是奇了怪哉。”老人抚过发须,想了想满纸衷肠。
费俊大事已定,心中抑郁不发之气不说一扫而空,至少那蒙尘已久的灵根牌面上也少了半截灰尘。此时的他,眼中精光熠熠,别有锋芒。
“少侠,王先生有言语在前,费某不好搅扰。若是哪天两位觉得王府之中无甚趣味,可来祈安县衙走走逛逛。虽说学问道德肯定教之王府弗如远甚,可其中所含的人间悲情利益熏熏较之王府要强过极多。若是此间观看一回,不说能打破顽愚,就此开窍。可在以后的读书煎熬时光之中,也能稍稍点明心性。”费俊诚挚相邀,初听也没有择绕之处,可老人仔细剖析片刻,也听出了男人所言柔中带刚,大有让少年不得恃功自傲之意。
少年心性纯良,只以为知县大人诚恳相邀,正要谢过。不料老人抿着嘴唇一步走出,忽然抚掌笑道:“那是!那是!若是刑狱不明,那知县大人岂能得一个糊涂判官的美誉”
少年闻言大笑。
费俊犹然气愤不平,说着:“老先生,当着少侠的面前我就不揭你的老底。那些风流韵事与现在的学问大德差了不知多少里。”
老人呵呵笑道:“不多不少,正好六千里。”
六千里,是他北山求学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