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施张既然身为赵府首屈一指的幕僚客卿,修养气度自是极佳。不说出生于名门大宗的阅历经验,就是这些年身在赵府稳坐钓鱼台,看着京城权贵明争暗斗,台面台下的功夫,对世间烦恼催白发的画面风景也早已是见怪不怪,看奇不奇。可此时离得自己如此之近的少年尚且不愿亲近而来,名声赫赫的剑客也有些哑然玩味。
一边是走南闯北,历经无数波涛汹涌的大侠。一边是迟疑不定还带畏惧的少年,这冲突却又别开生面的一幕在此时令人颇觉哑然玩味。
少年期期艾艾,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往前而行。哪怕少女已经面色绯红,娇俏小脸之上挂满滴滴汗水,少年还是暗生劲道倔强抵挡。
赵晴柔一边使劲的拽着少有倔强的少年,一边歪着脑袋对着中年男人笑道:“青衣叔叔,莫急。这家伙虽然长得道貌岸然,仪表适宜。可最大的缺点就是为人胆小,常常怕事。”少女言语轻柔,此时在吕施张眼中看来,小姑娘较之比往昔倒是多了几分了解人意的体贴。可在少年身上却是有苦说不出,不仅要承受少女的强拉乱拽,还要承受那些去而复返之人的指指点点,低声非议。
她手下劲力十足,完全是以自己最大的劲力强行拽出。尽管少年不情不愿,心中抗拒,就连他脚下所过泥土都被少年倔驴一般的蹄子刮出两道深深的痕迹。可少女还是一往无前,就是不松开手指。
“青衣叔叔,这就是承我多般照顾的李知宇。这家伙刚才一定又是发书呆子气,念及什么非礼勿视,勿听的圣贤言语,独自心绪沉沦,天人交战,这才不往。叔叔勿怪。”赵晴柔好不容易将有些畏怯的少年拖到男人身边之时,侃侃而谈。
吕施张和颜悦色,抿嘴轻笑。
“小家伙,吕某……”男人声音柔和,酝酿许久的话语就要吐出,可未曾料到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使命的少女松开紧抓的五指,借力而动的少年不曾转过状态,他身体往后直直倾倒,摔了一个人仰马翻。
“哎呦!”少年一手抱住脑袋,一手抓着身下的泥土。依旧倔强而不肯转身。
“李知宇,你在这样我可生气了啊。咱们萍水相逢一场,我也不太过为难于你,只要你现在转身,给青衣叔叔道歉,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对于刚才一切既往不咎,怎么样。”赵晴柔出声劝阻,可少现执拗的少年好像与这个才堪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铆足了劲头,就是不肯转身回头。
“李知宇”少女絮絮叨叨,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的道理全部倾吐而出,可少年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肯吭声回头。
名动天下但修养极佳的剑客听着着孩子气的好笑话语,也不禁上扬了嘴角。他清亮的目光定格在羞涩又带两分怯弱的少年轻笑道:“小兄弟与我有仇?”
少年沉默不应。
男人丝毫不觉气馁,他继续问道:“小兄弟与我有怨?”
少年眼望足间,保持低头姿势不变。
许是男人有着难见的好脾气,他轻声一笑,略过了这个少年不愿回答的问题轻声道:“这一路行来,小哥对我家小姐照顾颇多,在下吕施张感激尤甚。江湖中人,不喜欢絮叨言语,就喜欢一个果决爽快,若是小兄弟不嫌弃我在这倚老卖老,可否请小哥饮下两杯水酒,权且当做在下对小哥照顾小姐的谢意。”吕施张一手伸后,将腰间别着的酒壶递给了少年。
少年不理不睬,甚至连头也不曾抬起。足足等到再无声响传出,少年这才抬头相望,清澈的目光不断扫过眼前挂着的那只黑色酒壶,有些促狭犹豫。
“为什么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些不喜。甚至心底隐隐出现许多的从未出现的嫉妒。”少年心中默想,此刻伸出的手指再次缩回,好像那只酒壶滚热烫手,触之即惊。
“男子汉,大丈夫,畏畏缩缩枉少年。”小姑娘身在一旁,已在事中。她双手叉腰,有些恨其不争。
“赵晴柔,我当真要喝了这口水酒?先生说,虽然诗书斗酒百篇,令人有豪气顿发之举,可酒水终于是无奈才饮之物,我现在已解危难,心中气息已平,怎么可以坏了先生的话语规矩。”少年试着找出一个自我安慰的理由。难接酒水。
“李知宇,难道你先生没有交过你,旧酒装新壶最是考验人吗?现在饮下这杯酒水,那以后就是砥砺诗书道德学问一途也会大有裨益。”小姑娘说了一句自己都难以相信的歪理。
可在憨厚老实的少年耳中那滋味就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诗家法门,道德文章,我辈读书人所求所立不就是不就是道德诗书,法家文章。
少年心中波澜点点,以赵晴柔都未曾预料的举动伸手将那光滑油亮的酒壶递在手中,学着男人咕咚饮酒的模样灌下满腹的涓涓细流。
酒水辛辣,下腹即焚,饮之食指皆动,催心搅腹。还未及这口难得的北地燕酒辛辣满怀,少年俊秀的小脸之上已经生起片片酡红,侵入心脾。
“酒挺烈!”少年迷糊的吐出一句话语,犹自不觉的歪斜着脚步四周乱踏,惊起了无数飞鸿。
少年迷迷糊糊,踉踉跄跄,扑扑跌跌,走不过两步距离远近,少年左右摇晃欲倒的身子已然歪斜一方,重重往右倒去。
风声渐缓,残照当头。
“小子,这酒烈不烈”男人俊眉弯曲,恰如柳梢。
少年此时还哪听得懂吕施张所言所语,他咧着小嘴,歪头斜身,呼呼傻笑。
“这世间竟还有这般的少年!”吕施张神色大喜,豪迈大笑。
少年身子倾斜,手足无措。不过短短一瞬,他游走不定的脚步来回折绕已经颇远。吕施张自得饮酒,喝不下两口,他忽然转过身子对着一旁捂嘴偷笑的小女问道:“这酒水酸不酸?”
“我又没有饮下酒水,怎知其中酸甜。哪像青衣叔叔这般海量。”少女龇牙咧嘴,稍有恼怒气愤。
男人不置可否,再次取出酒壶悠闲的晃荡两下,饮得满腹酸甜之后,男人自顾说道:“想必,还是有些酸!”
远处,王知然与费俊商量已毕。收下了两个醉酒之人。
“王先生,府衙之中还有文书一职尚且空缺,不如就让潘兄调到幕府之内,一展谋略文采。至于这位醉酒依旧未醒的老兄我将他安插在果毅都尉刘渊身旁,日后若是能够提拔,也为我一大助力。”费俊谋划已毕,悄声附耳。
“好!”老人沉声而答。不过转瞬之间,老人突然又转过头来,轻声说道“知县大人还挺有门路,果毅都尉刘渊是十年前与南军作战而提拔,至于你知县大人费俊十年前也在边疆沙场效力。怎么时过境迁,你费大人才堪堪做到县令,而刘渊却做了果毅都尉?难不成其中有什么告不得人的猫腻。”老人抚须轻笑。
“这个?这个?”此时正是高兴的知县大人陡然听着王知然这番别开生面的话语,暗自惊慌自跳心神又陷入了有些尴尬的境地。
“怎么,快言快语的知县大人现在到有些不好意思了。”老人眯眼抚须,极为畅快。
他甩起长袖,遮住脸庞,闷声道“这些东西就不要询问了?先生只管看我这出戏就行。”
等到老人转过身子再无声响之时,费俊才放下长袖,神采奕奕,俊秀外发。
话语说道了这般田地,老人纵使有心询问,也不好言明太多。他不经意的转过身子看向昏昏大睡的两人,轻轻颔首。此时自然开始关注那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少年。
少年酒意醺醺,小脸通红,他来回不断的踱步乱走,未及触碰到丰神俊朗的吕施张,少年毫无章法的错乱脚步已经离得男人许远。
少年来来回回,不知所然又前后为据。虽说醉酒之人左右欲倾本是正常,可此时少年来回绕折的奇妙之处在于,不管他来去路途远近,少年与赵晴柔始终都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风筝飞起,线轴犹握。
“怎么这小子像只苍蝇一样来回乱转,莫不是酒意上头,不知南北。”男人咂舌,等到少年踱步离自己不过丈余远近距离之时,他洒然笑道:“且让吕某来替他醒醒酒。”
吕施张一手握剑,一手持着那只光滑油亮的酒壶,脚踏天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