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得发气了,握紧了拳头。但永福一面对他兄弟摇着手,一面哭泣似的说:
“饶命吧,华生,我求你……”他屈下膝,想跪了下去。
华生松手了,露着可怜的神情,说:
“想不到这样胆小……”
随后他看见他们没命似的跑去,又不觉哈哈大笑起来,喃喃地说:
“我道什么大祸来了,原来是这样一回事……”
他挑着空箩,重又向前面走去。他看见他的阿哥和阿曼叔也慌慌张张地来了。他们老远的就对他挥着手,要他回家,华生嘻嘻地摇着头迎了上去。
“走吧,华生,”葛生哥终于惊骇地把他挡住了。“消息不好,避过风头再来收稻吧……”
“你怎么知道?”
“不看见大家都散了吗?……东洋人打来了……”
华生不觉诧异起来:
“一个说是共,一个说是东,到底是什么呀?……”
“我们也不清楚,”阿曼叔插入说,“人家只做着手势。不管怎样,风声紧得厉害了,华生,我们走吧,避过再说……”
“你们回去吧,”华生回答说,“让我去打听个清楚。”
“你疯了吗,华生?”葛生哥惊骇地握住他的手臂。“人家都回家了,你要出去!……”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脚生在我的腿上,自然也晓得跑的!……”
他用力挣脱手,一直向街的那边跑了去,头也不回,他一点不觉得恐慌,他不怕死。因为他根本就不爱活下去了。
一路上,他看见人家全把门窗关起来了,轻手轻脚的像怕谁听见了声音,屋外零乱地丢弃着农具、稻谷和衣物。接着就到处沉寂得死一般。
走近桥边,他首先注意到阿如老板的丰泰米店早已关了门,门口贴着红纸条,写着四大字:“关店大吉”。
桥头保卫队的牌子取下了,在桥边的水上浮着。屋子里没有一个兵士,门大开着。
街上静悄悄的断了人迹。
宝隆豆腐店门口贴着“空屋出租”,是菊香的笔迹,阿品哥的饼店门口是“迁延通告”,倒填着一个月前的时日,阿生哥的顺茂酒店是“渐停营业,宣告破产”,写着别字。
“真是儿戏!……”华生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贴这些不吉利的条子呀!”
他觉着这样的痛快,简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的所有的气忿和苦恼全消失了。住在这条街上的,几乎都是些坏人,又都是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人物,平日作威作福犹如皇帝,现在却都像老鼠似的躲得无影无踪了。
“且看他怎样!”
华生忽然想到傅青山,便走完街道,转了个弯,远远地朝那所楼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