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舟等她走远,这才发足狂奔,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掩上,合衣倒在了床上。这一晚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委实想不明白,这翠柳山庄和独孤家有什么关系,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怂恿严柔向江青峰提亲?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要胁迫自己做什么事?这许许多多的问题在他脑中来回盘旋,想到自己的秘密被她知晓,好像被她拿住了把柄,要任她摆布,他只觉得不寒而栗。
等到窗外天色大亮,顾一舟依旧躺在床上不愿起身,直到巳时时分听到管家急促的敲门声,才姗姗起床,推开房门,看到山庄里面不惟没有婚庆的气氛,反倒比往日还要静谧几分,似乎连仆人都少了许多。管家一路奔来,有些气喘吁吁,看到他,赶忙说道:“顾公子醒了,老爷正命我来催,请顾公子到正厅,婚礼马上要开始了。”顾一舟一愣,说道:“这么早的吗?”管家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颇有些忿忿不平,忍不住说道:“如花似玉的一位大小姐就这么……唉,顾公子也是有这份闲情,居然还会留下来喝这劳什子的喜酒。”
顾一舟可没心思听他抱怨,脚下走得飞快,到了正厅,只见大厅的正墙上贴着老大的囍字,桌案上点着大红的蜡烛,地下备着两个软垫,想必是预备着给新人跪拜天地之用,除此之外,便没了半点婚庆的摆设。
江青峰换了一身新衣,看到他来,强打精神,笑道:“小兄弟昨晚是不是睡得迟了,到这般时分才起来?”顾一舟脸上微微一红,正想找个说辞敷衍一下,钟麒和他亲娘走了出来。两个人也都换了新衣,尤其是钟麒,身穿青绿色九品官服,腰间系着佩玉的革带,脚蹬皂靴,胸前系着红花,咧开嘴来呵呵直笑。顾一舟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严柔的面孔,想出她的脸上瞧出些端倪。严柔面色如常,没有丝毫异样,有那么一刻,他几乎以为昨晚所见只是自己做的恶梦。钟麒看见顾一舟,大招其手,笑道:“你看我像不像个新郎官?”顾一舟勉强一笑,说道:“嗯,我看着挺像。”
江青峰没有看到江南,皱了皱眉头,问管家道:“江南怎么还没来?”管家嚅嗫着应道:“二小姐说头疼得厉害,把房门关了,不肯出来。嗯,要不我再去唤她?”江青峰挥了挥手,说道:“由得她去吧。这就去把大小姐请出来,赶紧拜堂成亲。”管家答应着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有人拍打山庄的大门,哐哐直响,有人在门外大声喊叫。
江青峰与管家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疑惑之情。听那敲门之声甚是急促,江青峰微微点头示意,管家领会的,快步跑过去,绕过影壁,前去开门。过了片刻,他脚步匆匆跑了回来,人还在院子里,已经喊道:“老爷,你自己去看看吧。”
江青峰见他满脸惊讶,心知有异,跳下台阶,奔到了门口,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身穿丝绸长衫,头戴瓜皮帽,手里还攥着一串念珠,看到江青峰,嘻嘻笑道:“江庄主,令爱出阁这等大喜的事情怎么能办得这等草率?”江青峰认得这人,知他是扬州城最出名的酒楼临江轩的老板,名唤陶积玉,平日宴请宾客,多有往来,却不知为何此时突然到访,不由得一怔,脱口问道:“陶老板,你怎么来了?”
陶积玉抿嘴一笑,掐着兰花指,作势要去点一下江青峰的额头,笑道:“不光是我来了,我还把临江轩所有的厨师、伙计都带来了。”他朝后面一招手,尖着嗓子喊道:“你们还磨蹭什么,赶紧进去,把酒席张罗起来。”门外许多人一起发一声喊,倒把江青峰吓了一跳,顿时就有许多人鱼贯而入,搬进来桌椅板凳、碗筷盆碟,又有人扛着篮筐,里面盛着满满的野味海鲜、牛羊猪肉、蔬菜鲜果。
陶积玉撇下了江青峰,径直进到院子里,指使着伙计将桌椅摆设摊开,转眼的功夫,院子里摆下了几十张桌子。陶积玉看到站在正厅里的钟麒,笑得更是眼睛眯成一条缝,说道:“这位公子想必就是新郎官,果然是一表人才!”钟麒听他夸赞,甚是得意,笑道:“我方才还在问小顾,听你这么一说,看来我真的像个新郎官。”
陶积玉看到几个厨师扛着篮筐往后面走,跌足叹道:“你们这些蠢东西,翠柳山庄上下不过十几号人,这厨房能有多大?急切之间哪里做得出来这许多菜肴?今日事起仓促,就把灶台搭在这里。”他用手指了指院中靠墙的一块空地,喊道:“今日能不能把这顿酒席给办出来?”临江轩的厨师伙计一体喊道:“能!”陶积玉笑呵呵地说道:“可别光会耍嘴皮功夫,手脚都麻利起来。”
他这里自顾自地张罗酒席,把众人看得个个目瞪口呆。管家心里犹自在想:原来老爷早已做了安排,将酒席包给了临江轩。唉,大小姐虽然嫁得委屈,好歹也算是风风光光地出嫁了。江青峰连唤了陶积玉几声,见他都没空理睬,一下发急起来,一把抓住了陶积玉的手臂,情急之下,手上用力,把陶积玉疼得哇哇乱叫。
江青峰赶忙松了手,问道:“陶老板,这是怎么回事?”陶积玉哭丧着脸,说道:“江庄主,你莫要问我呀,是昨晚有人到本店去订的酒席。那人说了,江庄主嫁女,要席开五十桌,招待四方宾客。若是办得不好,他就要一把火把临江轩给烧了。”
江青峰眉头紧皱,问道:“订酒席的这个人长得什么样子?”陶积玉摇头说道:“这人黑灯瞎火突然闯到我的床头,把银子丢下,我吓得半死,哪里看得清楚长相。”江青峰又问道:“这人是男是女?”陶积玉说道:“这我听得出来,肯定是个男的。”他似乎自觉说话声音太过尖细,故意粗了粗嗓子。江青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