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天,翠柳山庄一切如常,全然没有操办喜事的气氛,连前面的道观也大门紧闭,推说主持的道长闭关炼丹,暂时歇了信众的参拜,单只是从扬州城的绣针坊请来裁缝师傅,给新人裁剪了几套锦缎新衣。顾一舟看着心里面疑团满腹,暗自寻思:这翠柳山庄隐身于瘦西湖畔,虽不显山露水,却是别有洞天,说起来江青峰也可算富甲一方,却不知为何爱女出嫁竟是如此仓促草率,像是惧怕让人知晓,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傻子,让他感觉颜面尽失?可是他究竟欠了钟家什么情分,竟要牺牲自己的女儿?
这两天江莹莹深居闺房,不曾出来,每当想到江莹莹秀美温柔的面容,他心里总感到异样,虽说不停地告诫自己,这事与己无关,可是到了第二天的晚上,他看到山庄后院一座小楼里烛光通明,料想那必是江莹莹的闺房,终于按捺不住,等到夜色降临,四下寂静,便悄悄出了客房,朝小楼走去,一路之上门户紧闭,未曾见到有人。
他摸到小楼下面,瞅准了二楼上点着烛光的房间,施展轻功,飞身上去,伸手在栏杆上轻轻一撑,跳到屋外的回廊上面。他撩开窗帘,向里张望,里面空无一人,单只桌子上点着一盏蜡烛,烛光摇曳,靠墙的大床帘幕低垂。
他正想退回去,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接着听到江青峰的声音,说道:“莹莹,爹知道你在里面。爹有几句话想和你说,听过之后,你若是不想和麒儿结婚,爹就去找钟伯母回绝了这门婚事。”顾一舟屏住呼吸,蹲在了窗户下面。
江青峰在门外停了一会,见屋里没人应他,便自顾自说了下去,“当年我和钟伯伯是患难的兄弟。我们两家住得近,你娘和钟伯母都怀了身孕,我就和你钟伯伯约定,如果生得都是男娃或女娃,就让他们结拜成兄弟或姐妹,如果是一男一女,就结成亲家。”
“就在她们两个快要临盆的时候,有一天我和你钟伯伯约着上山打猎。却不料我们走后,你爹的仇家找上门来。你娘不会武功,亏得你钟伯母在家,当即护着你娘边打边逃。仇家来的人数甚多,你钟伯母虽然武功了得,毕竟有孕在身,一个人对付不了这么许多。她就让你娘在隐秘处藏好,自己将仇家引走。”
“等我和钟伯伯打猎回来,路上遇到你娘,她已经找了我们两个多时辰。我们得知此事,都是大吃一惊,赶忙到处去找钟伯母。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躲在一个废弃的砖窑里,那些仇家不敢贸然进去,正在外面焚烧毒烟,想要迫她出来。我们若是再晚来一刻,你钟伯母怕是性命不保。我和你钟伯伯看到都是气红了眼,当即把那些仇家杀的一个不剩,总算救下了钟伯母。”
说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口气,停了片刻,继续说道:“你钟伯母毕竟吸进了毒烟,虽是救治及时,抱住了性命和腹中的胎儿,可是生下的娃儿就是钟麒了,却是直到四岁还不会走路说话。我看你钟伯伯、钟伯母每日愁容满面,再看看你生下来康健聪慧,就和你娘商量好了,去和他们说,当年许下的婚约肯定作数,绝不会赖账。哪里知道,我说过这话的第二天,你钟伯伯、钟伯母便带着麒儿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书信,说是要去关外闯荡。其实我知道,这是你钟伯伯不想让我和你娘为难,故意远走。”
“我和你娘也曾去关外找过他们,可是每回他们都避而不见。久而久之,我和你娘也就放弃了,心里自然对你钟伯伯、钟伯母的这份恩情感激万分。说起来,转眼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如今你钟伯母带着麒儿来,说要完婚,我着实无法回绝。”江青峰一口气说了这么长长的一段话,心绪激动,隔着房门都能听到他重重的呼吸声。他等了一会,见屋里还是无人应答,脚步声响起,正要转身离开。
这时候从那大床之上突然传出来江莹莹的声音,说道:“爹,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操办婚事。”江青峰似乎哽咽了一声,说道:“好的,好的,唉,只是委屈你了。”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下楼去。
顾一舟听了这番话,方才恍然明白。他看到大床的帘幕微微颤动,料到江莹莹必是在里面暗自哭泣,怕是惊扰了她,轻手轻脚退到栏杆边上,看到江青峰岣嵝着身子,缓缓离开,那一刻仿佛苍老了许多。他等江青峰走出了后院,这才飞身跳下小楼,顺着来路,想要摸回自己的房间。可是他刚走到后院的门口,抬头一看,看到江青峰呆呆地立在那里,吓得他赶紧隐身在了树后。
江青峰呆立了片刻,突然说道:“你出来吧。”顾一舟以为他发现了自己,正想从树后出来,却听得头顶上方一阵轻响,一条人影从屋顶跳了下来。江青峰朝那人躬身行礼,说道:“请大嫂放心,明日定会让麒儿与莹莹完婚。”
顾一舟虽是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听江青峰这么一说,自然明白来的那个人正是钟麒的亲娘,只见她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江青峰的面前,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青峰,你放心,莹莹进了我钟家的门,我会把她当自己的亲闺女一样对待。”江青峰点了点头,说道:“我与严姐姐自幼相识,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原来钟麒的亲娘本名叫做严柔,与江青峰算得上总角之交,年长他两岁,出嫁之前江青峰总爱喊她严姐姐,此时听他唤起旧名,想起往日游玩作伴的日子,颇为动情。
两个人俱都默不作声,站立了一会,江青峰转身离开,把严柔独自留在了原地。顾一舟知道这严柔的武功了得,躲在树后,大气不敢喘一口,盼着她早点离开,可哪知道严柔竟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呆呆地出了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月从云中钻出来,洒下银辉无限,从远处传过来一声秃鹫的鸣叫,听到这声鸟叫,严柔突然惊醒,身形一跃而起,施展轻功,朝着鸟鸣的方向直掠过去。顾一舟见她举止诡异,好奇心起,却不敢径直跟过去,只能瞅准了方向,穿墙过院,跳出山庄的围墙,远远地绕了个大圈,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山庄外面是一片树林,黑暗当中,看不得真切,他在里面绕了半天,也没看到严柔的影子,正想着寻路回去,听到严柔的声音,虽是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却能听出她颇为恼怒。顾一舟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从树木的间隙中偷眼观看,看到林间一块空地上站着两个人。这时候他听得清楚,听到严柔高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