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已经是第七日了。
这七日之中,阿淼总觉得周围所有人都有些不对劲,虽然他们对她依然恭敬客气,一切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她始终有一种感觉,每个人都藏着事,每个人都是欲说还休,他们有时会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她一走近,便装作闲聊或是若无其事各自散去。
问起来,都说没事,就连聂卫,卿涵也是如此,阿淼心中愈发奇怪,却又无人可问,于是也只得在营帐中转上一圈,又回到大帐。
瑞谚并不在帐中,阿淼百无聊赖地坐下来,翻动着他案上的书,这时,帘子抖动几下,卿涵探头进来叫了一声:“七叔?”
阿淼站起来,卿涵似乎吓了一跳:“阿淼?你方才不是在外面吗?”
卿涵走进来,与阿淼并排坐着,对着她看了又看,道:“看样子你精神恢复得不错,这样我也就安心了……”
“奴婢害公主担心了,罪该万死。”
“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说来也是我把你害了,该道歉的是我。”
“奴婢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公主不必歉疚。”
“唉,阿淼,你知道吗,要是你不在了,七叔他……怕是也活不了了。”
“没有我,他还是会活下去的,他不是这么儿女情长的人,一向很能克制的。”
“七叔要真能克制,那西夷王城就不会被毁了……”卿涵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忙把话吞了回去,惊慌地看着阿淼。
“公主说什么?西夷王城被毁了,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既然七叔不在,我就先走了……”卿涵慌忙起身,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就在阿淼醒过来的当日,瑞谚给全军下了令,不准在阿淼面前提起屠城之事,还有耗损心力运功而受内伤之事,包括卿涵在内,都不得在阿淼面前提起半个字。
但却被她就这样说出来了!卿涵看着阿淼怀疑的眼神,正要拔腿跑,却被阿淼拦住。
“公主,请告诉奴婢,在奴婢醒来之前的几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卿涵咬着唇,摇摇头,什么也不说,扒开阿淼就要往外跑。
“公主!”阿淼突然跪下,“奴婢醒来之后,每个人都很奇怪,却都三缄其口,这些究竟是不是和奴婢有关?还请公主告知!”
卿涵无可奈何:“真的没事,两国交战,死伤在所难免,不过……就是这次死的人,多了点。”
“死的人多?王城被毁……”阿淼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突然爬起来跑了出去。
“阿淼,你要去哪里啊……哎!”卿涵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个嘴巴比脑子快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
阿淼跑出营帐,远远望见瑞谚和成霖站在护城河边说着什么。
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何自从她醒来,瑞谚就极少在大帐与成霖议事,都是两个人单独出去,像是有什么秘密怕被人知道一样,原来她的感觉没错,瑞谚的确有事瞒着她。
踩着雪地,一步步地朝着护城河走了过去,瑞谚似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见是阿淼,略微紧张的神色松弛了一下,笑着对她说:“怎么跑出来了,外面这么冷……”
成霖看了阿淼一眼,对瑞谚道:“王爷,属下先过去了。”
瑞谚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对成霖使了个眼神,成霖转过头回营帐那边去了。
“你们在说什么?”阿淼走过去,脸上还是笑着,心里像地上雪这样凉。
“不是什么大事,过几日,靖天来的宣旨使就要到了。”
“是吗,这事为何不能在大帐里说?”
“你才醒来,不想扰你烦心……”
“是不想扰我烦心,还是根本不想我知道?”
瑞谚一愣,表情随即恢复正常:“先回去吧,这里冷。”说着便伸手来揽她,阿淼往后退了一步:“瑞谚,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奇怪,好像都有事不能对我说一样?这种感觉快把我逼疯了!”
“你不相信我吗?”
“现在是你不相信我,你分明是有事……好吧,那我问你,西夷王城被毁是怎么回事?”
瑞谚偏着头,一言不发。
雪风潇潇,像是钻进了阿淼的心底。
“你说啊,你在西夷王城做了什么?!”阿淼眼圈发红,“你屠城了,是吗?”
“阿淼,你听我说,当时……”
“我不要听!”阿淼退后几步,“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绝不滥杀百姓,可你又是怎么做的?”
“当时我看到你躺在那里,我以为你死了,是他们逼死你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喀乍死有余辜也便罢了,但你在对着那一万多无辜百姓举起屠刀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到我,一万人,那是一万人,不是猪牛羊狗,你就为了我一人,就为了泄愤,轻而易举杀掉了一万人……”
阿淼悲怆地看着他,“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变成了这样一个恶魔……”
“阿淼……”瑞谚几步跨过来抱住她,“不是这样的,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责怪自己……”
“你放开我,不要碰我!”阿淼声嘶力竭地挣扎着,指甲深深地嵌入了他的手臂,留下青红色的痕迹。
她无法面对,也无法想象,在那血流成河,白骨成山中,举着屠刀的魔鬼,是她深爱的男人,为一人杀万人,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一百七十条冤魂,如今又添上一万条,这等深重的罪孽,她是几世也无法赎清了。
“我不要看到你,放开我,放开我!”阿淼拼命地推搡着他,拼命地摇着头,“你为什么要让我醒过来,为什么?!我就该随着他们一起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