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办得还行,怕是很想得通的。
她家阿娘呢,此时正专心煎着鱼——应该对她爹的决策没有任何意见。
那她这多余的,也就没啥好想不通的了。
待一条鱼煎得两面微微焦黄,洗净的大骨棒从中敲断熬上了汤,芳娘才终于腾出手来。
母女俩把恁绞缬的蓝花布匹仔仔细细拉开了看时,才发现这布料原来有点问题。
这是半匹不粗不细的麻织布料,可以做单衣裙的材料,不算轻薄,四季皆可使用。
布料上,刚一开始染成蓝底留白的小四瓣儿菱形花纹还均匀有致。
待将布匹慢慢展开,到了中间靠后的一段,就有一片没染上色的部分,一绺一绺空白的缺漏处十分明显。
“恐怕是试染坏了的吧?”柳奕坏坏地揣测。
难怪只算二千钱了。
“给恁裁一条裙子罢?”芳娘看着当中染花的部分,首先想要紧着女儿打扮。
“不要,”柳奕摇头,她爹这显然是让人给坑了,她有点憋闷,可又不能发作,“您还是给自己个儿裁条裥裙吧。”
“要不,做冬衣夹衬?还可以裁两条头巾呢。”柳奕又帮她娘想了个办法。
见她娘不言不语,柳奕又道,“您若实在想俺用上,就给自己做好了衣裳要么裙子,剩下些儿边角料,再给俺的新衣裳掐牙镶点儿边也成。”
“俺个子小,长得也快,做一件新衣两年就穿不了,不划算。”再补充一句,柳奕觉得她娘应该被说服了。
“等咱家的麻沤成了,您再教俺绩麻织布。”柳奕是真心希望他爹恁一番心意能好好打扮打扮阿娘,“到时候染成赭色的布料,再给俺做一身新衣,掐个镶白镶蓝的花边儿,不是也挺好看啊。”
柳奕这么反复一说,她家阿娘也就不再纠结。
柳奕才把那一荷包的钱币倒出来,摊在那老板桌上,哗啦啦地数起来。
还真别说,这么一堆乌黑光溜又脏兮兮的钱币捧在手里扔下来,叮咣嘣啷直响,比点软妹币有手感得多了,哪怕数得再多,亦只用麻绳一穿了事,也不用吐唾沫。
柳奕又想起了用钱赎徭役的事情。
在这个贪官污吏横行的时空里,连官爵、名誉、地位都无不可用钱捐买。
有了本钱,就多一点活命的机会,其实也挺好。
询问过了爷娘,柳奕提出希望能够保管钱币的想法……“嗯,就是想要点零花钱,不用太多,一百钱,可以吗?”
“随你,想要多少,自己拿罢。”芳娘淡定得眼皮儿都没有多抬一下。
柳全乐呵呵笑着,问她,“一百够不够?要不多拿点。”
“够了。”柳奕数出一百个小孔方兄,“俺这成天到晚连村子都出不去的,钱多了,可上哪儿花去耶。”
这倒是真的,她就便想奢侈一把,买个冰淇淋呢……都没处买去。
柳奕把一百钱依旧找了麻线串起来,系在自己腰间裙带上,丁零当啷一阵跳,光听听这声响都带劲儿!
独自忙活了半晚,芳娘需要的丝线也终于整理好。
这税赋需要的绢匹,长与宽度都是固定标准的,一根一根经线整齐上浆,再固定到综框上,就可以用梭引纬线开始纺织。
阿娘说,她家这两支用得油亮发黑的木梭还是槠木的。
“阿爹,您看,这机器上的综框,像不像过去弹棉花的师傅们弄那个经线纬线的框架。”柳奕想了半天,总算明白这东西为何如此眼熟。
在她幼年时分,时不常还能遇到弹棉花的工匠师傅们走街串巷。
谁家要弹棉花了,请来这些师傅们,便就近找片空地摆开阵势,将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一一罗列开来……周遭的孩子们就会呼朋引伴成群结队地赶去围观。
弹棉花的人被称为棉花郎,或是弹花匠,他们使用的工具、制作棉胎的工艺技法,在孩子们眼中都无比的新奇有趣。
棉花郎弹棉花时,牛筋弓与木槌发出的那哐哐嘣嘣的声响,给多少孩子的童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柳奕当然也记得。
那决定棉被大小的木头框架上布满了孔洞,可以调整尺寸。一根一根筷子竹木棍儿插在木架上的孔洞里,就成了编织棉纱经纬的工具。
有了棉纱的经络保护,棉胎才能结实耐用,不至于盖一盖就四分五裂。
“嗯,这么一说,”柳全前后打量着自家的老织机,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对芳娘笑道,“你看,还真是有点像……”
“那阿爷能不能用竹竿仿制出那样的绕线工具呢?”柳奕又一想,“这样,俺娘整理这么多经线就不用再来来回回地走着绕线了。”
像弹花匠人们那样,在一处站定了,用竹竿延伸出去,完成绕线的工作,不是更加简便省力么。
芳娘点头一笑,“想得倒是挺好。”
“可是,你看这丝线多细,那被褥用的棉线又该有多粗。”柳氏摇了摇头,“想法不错,但就算工具制成了,未必又能派得上用场。手工活儿,哪那么容易就能被替代了。”
好吧。
柳全和女儿相视一眼,只能把这脑洞暂且放下。
一家子既已说到了棉花,这种棉花的事儿就得赶紧提上日程。
外面的天气渐渐凉了,在这空间里赶着时间种上几个月,年前或许还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