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羊角蜜,”柳全呵呵一乐,冲芳娘道,“看把这孩子激动得。”
“这里怎么会有羊角蜜?”柳奕在意的不是这一点,“这里怎么会有扎染花布。”
她从荷叶包裹里头拈出了小小的蜜豆角,白白的粮食粉里裹着金黄色的小糖角,轻轻咬一口,又糯又黏,一股蜜汁从当中流淌出来,“是麦芽饴。”
金黄色的麦芽饴扯出长长的糖丝,真真儿甜得发齁。
“娘啊,您吃!”柳奕把荷叶包儿递给芳娘。
柳氏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天晚了,不吃了。”
柳奕转递给柳全要爹也吃。
“嗯,你爹俺,此番去了临近邻县的一处地界,叫忠仁里。”摇摇手,柳全又将装了钱的荷包拉开来递给芳娘,“外头恁破草鞋亦扔了罢,鞋底都漏了两个洞。”
她家阿爷说的恁忠仁里,有一个大庄园,开着一间织坊。
柳全亦是一路打听着,从李家场,过了牛尾里,又去得更远的乡里。
“不出门不觉得,俺们这儿,实在偏僻得很。”柳全道,“听闻得这家惠氏织坊便是邻县的大户开在咱们这里的作坊。”
“那你怎地问到那里去了。”芳娘看看那鱼,和光溜溜没甚肉渣的一根肉骨头,“这些,也是在那里买则?”
这个季节,食材不处理好可容易变坏。
试了试,空间已经能进去,芳娘便赶紧将东西带进了海螺里。
柳家人一顿忙活,主要是芳娘忙着烧水,洗骨头、剖鱼。
柳全一边泡着脚,才道,恁肉和鱼,都是今天回来的路上,他特为在李家场买的。
“这茧,二十多斤。俺原想着零散卖了,农家也多给付的粮食。不雇车,只一人把恁多粮食也拉不回来。”
“俺就想试试,找个能给现钱的主顾。”
“打听着,就到了忠仁里。”柳全摇头,“这就去得远了。”
“可人家恁织坊收买丝茧啊,附近有的农户,年年有多养的余茧皆卖给他家。俺想着,这便可能会收咱们的东西,即使压些儿价,也没甚打紧。”
“结果,一去了打听。他家现也不愿意支付粮食,俺们正好又只想收现钱。”
“这布啊,亦是他家的。充作钱粮,一并给算作了二千钱。”柳全道,“一总应是五千。能给这样价且出现钱的,俺想着恐也不多,便都卖与他们了。”
“现今的丝茧,现成卖了,咱们家收取粮食,亦就三石多几斗。”柳全算着账目,听起来好像挺多的,“俺想的是鲜茧以六升价钱算,咱这干茧就得一斗五升一斤地卖。”
“这么着,咱也不亏了罢?”柳全问芳娘道。
“嗯,倒是不亏。”芳娘点点头,手里忙着刮鳞片,煎鱼。
柳奕却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她默默一算:若比照粮食价格为基准,一千五百钱一石,三千亦才两石。实打实算账,她家这次的干茧,得值至少三石六升,亦就是五千四百钱。
在现钱和现货中间,钱币总是能占些儿上风的。
仿佛因本朝已经多年不曾发行过货币,民间能见到使用的还是前朝旧钱币,这阿堵物就越流通越少。
现代时候人们一讲理财,都爱说现金流现金流,可在大靖朝,“现金”亦就是钱币,几乎很不怎么爱流动,没人知道那半铜不铁的金属货币到底流去了何方。
农户人家也丝毫不关心这一点,他们早已习惯了以物易物,可以说一年到头都极难得用钱币结算一两回——这跟现代时候的手机支付还不一样。
手机支付,不直接使用货币实物,那也是用货币结算的,还省却了许多麻烦。
可在这里,不用货币结算,导致了许许多多的麻烦,比如这实物和实物之间的价格起伏就波动很大。
惠家织坊既能给付现金,那就必然会压着些价,就冲它比实物结算方便呐,钱币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硬”通货。
五千四百钱,压作五千,折算一下少了二斗半多些儿的粮食。可从运输成本、脚程等方面看来,这又不算什么了。
怎么算仿佛都很公道的买卖,柳奕也说不清自家究竟亏在了哪里,反正她就是觉得亏了。
绞缬的布匹咱也没见过,什么价格,还是他们说了算。
半匹布算成了两千钱……比素麻布价格略贵了一些。
说到底,这终究还是麻布,哪怕寻常细麻布的价格,也远不能与绢匹相比。
何况对方一定要用这布匹作为交换物,于她家并不是刚需。
她们再要转手卖给别家,可不是容易的事儿。
除了家里余粮有富,女人又满能说话算话的,就譬若家里当家的都是她爹这样疼爱老婆的男人,其余谁还会舍得拿整一石多粮食换点花花布料呢。
自家女人爱穿,自己巧手儿制作出产的是一回事——织布制衣是她们的本职工作,再精心费劲儿都应当。
可若为了穿戴,大事破费从外面花钱粮买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在这个年月里,等同于“败家娘们儿”。
索性柳家人是从现代穿来的,手里终于有了现钱,对于他们来说,好像还更重要一点。
而且花花布料什么的,权当作拿半个月工资买了潮流服饰了吧。
只要她爹想得通,柳奕看了一眼泡着脚、喝着茶,心情满好的阿爷——他显然觉得自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