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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秘史(出书版)第15部分阅读

    得全身发抖,取出袖中丝绢,用力撕成两半,嘶声大喊,“你我关系如同此帕!你不是明月,不是我的手帕交。”

    “媚娘!判人死刑,也该有个缘由吧?我天天待在火山令旁伺候,哪里招惹你了?”她从没看见过媚娘如此大的火气,那高燃的怒火仿佛能将天地吞噬。

    “哈哈哈哈哈哈!你没招惹我,你从没招惹我!武玥月,我真后悔那日救了你。祸害,你真是个祸害!”她指着玥月鼻梁叫嚣着,抽泣着,“如果,如果不是你那封信,他就不会死,就不会死!”

    “信?死?”玥月顿时目瞪口呆,惊心的血丝一点点袭上瞳子,“李君羡死了?因为我?”

    “与妖人通,意图谋反,斩!”媚娘紧环着双臂,梨花带泪的眸子在晨曦中绽放着哀伤的流光,“明月曾说过,李将军素来不问鬼神。就连陛下发恶梦,请门神的事,他亦是朝中少数反对派。你说,他怎么会,与布衣道,信相交?还修炼法术,意图通天?”

    “因为他相见明月?想要带回明月?”玥月双唇哆嗦,泪水无声滚落。历史始终没有改变。她以为告诉李君羡事实,就能激发他好好生存,以为就能帮助他逃过历史之轮。可,她偏成了历史的刽子手。

    “武玥月,你是刽子手。若你不去对付太子,李将军不会被太子恶之;若你不强求与世不同的爱,不会让陛下想到女主武王;若不为想帮我,我不会失宠;若不是你多事写信给李将军,他不会因谋反诛之……你那些狗屁的认命不认输,狗屁的男女平等。若你从未出现就好了,就好了!”媚娘摇头哭喊着,冲到玥月面前,举起巴掌全身发抖。

    “我恨你!”若玥月是刽子手,她就是帮凶。她有什么资格打她?“别让我再见到你!”高举的巴掌握紧成拳重重放下,媚娘拂袖转身快速跑开。

    她害了李君羡。她错了吗?历史根本不可能因为她这个平凡的现代人而改变!玥月捂着面孔,蹲坐在雪地上,晶莹的泪水伴着晨曦从指缝溢出。

    “明月!”袁天罡举书用力拍了下呆立窗边玥月的额头。

    “啊?”满脑袋尽是媚娘泪眼、李君羡鲜血的玥月,陡然一惊回神。

    “关窗需要半个时辰吗?”袁天罡叹气,“你今日当值迟到不言,脸还被人打了,这会儿又对着寒风发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玥月扯唇苦笑,殊不知眼泪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倔犟!”袁天罡无奈叹气。这丫头,什么都可爱,就是脾气倔犟得像头牛,“院中来了贵客,去取些茶果,送去。”看着玥月眼中即将掉落的泪,他不敢再问只能转移话题。

    “嗯。”她用力吸气忍住眼泪,咬唇退下准备茶果。

    准备好茶果,送入院中时,她才突然发现——所谓的贵客正是李泰和承乾。要送去吗?可她双颊高肿,如何敢见李泰?玥月端着茶果,躲在木质雕花屏风后犹豫不前。

    “为兄,在此先向四弟道喜了。”承乾侧瞅了眼屏风。玥月顿惊一跳,以为藏身之处被承乾发现。

    可没想到,承乾环视了圈屋内,目光最终依旧落在李泰身上:“四弟剿灭李君羡这个大逆不道的叛党有功,相信不日父皇必有重赏。”

    “我只是按圣命行事。”李泰面含笑客气应声,心中却滋生厚重的不安。

    前些日子,接到“李君羡与妖人通,意图谋反,诛之”的圣谕,作为臣子的他不得不按旨意,去华州诛杀李君羡,但这事他没敢告诉玥月,他怕她伤心,亦怕她无法理解何谓圣命难拒。

    想到李君羡死前,大笑望天,高吼:“明月,我来也。”他心中就发毛,此刻承乾刻意在玥月侍奉的院落提及李君羡,他更不由紧张。他真的很怕,玥月知道他杀了李君羡,转而恨他。

    “确为圣命,不过听闻阻止女主武王祸乱天下的主意,源于四弟处。”承乾眼角稍稍眯起,下巴微仰,“先贬之,后杀之,这计真是妙哉啊!”

    “我……”那明明是唐太宗心中所想,只是借他口道出而已,可此刻,他能如何辩解?似乎,也没必要向承乾辩解。

    李泰望着屋内的炭盆浅浅叹息。脑袋中思量着,辱杀李君羡为称心报仇,如此好的机会承乾为何不争取?反要将诛杀叛逆如此大功捧到他面前?……向唐太宗展现在魏微教导下,他不再小肚鸡肠,是承乾此举的缘由。

    但仅此缘由就舍弃复仇的机会,不像是承乾所为,他葫芦里到底还卖着什么药?李泰忽觉承乾儒雅的笑意有些凛冽。

    “此次诛杀叛逆,四弟功劳当记第一,高阳主动请缨,骗李君羡入局当居第二。只是父皇不知道,还当为楚侯记上一功。若非楚侯模仿明月笔记,想必李君羡难轻易入局。你们三人的聪慧和果断,为兄真是自叹不如啊!”承乾拱手继续笑道。

    “你,胡说什么!”李泰心中一慌,愕然惊觉承乾这番话不是对他说,而像是刻意漏给旁人知晓。至于那旁人,难道是……

    “哐当”脑海中一阵刺疼,惊得玥月脚下踉跄,脑袋晕眩,双手一个不稳,装满精致茶果的瓷盘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咚!”身子一个不稳,她推倒了屏风跌倒。

    “月儿!”李泰心乱如麻,不自觉叫出玥月的名讳。

    “是真的吗?”她仰着丹凤眼,神色呆滞瞪着李泰。原来她所熟悉的每一个人,都加入了诛杀李君羡的计谋。

    他想要否认,但事实如此,而他从不欺骗她!“嗯。”李泰点头,并不为自己争辩。

    “哈哈哈哈……”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仰头苦笑。她最信赖的两人,一个借她之名欺骗李君羡,一个干脆举着屠刀杀了李君羡……杀戮就是他们对她的爱吗?

    “我恨你,我恨你们!”玥月撕扯着头发,泪流满面仰天咆哮,“啊——”好疼,头疼得不想去思考,疼得要想终止生命。

    她恨他们,她恨自己……真像媚娘所言,她是祸害,她不该到大唐。瞬间,她猛觉李君羡和明月的灵魂,团团将她困住。他们浑身是血,斥责她,辱骂她……

    “啊——”她咬牙瞪了眼李泰,又是一声大叫,疯狂挥舞双臂冲了出去。

    月儿!他想要冲出去告诉她,不要恨他。可当他侧头看见承乾眼中得意的笑意时,伸出的右腿又缩了回来。他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让人觉得玥月是第二个称心。

    “殿下,这些事何需讲给女人听?”他稳住眼中慌乱,转身作势毫不在意地轻笑。

    “她好像被逼疯了。你不追出去瞧瞧?”承乾望着一地的茶点,整了整衣袖。既然李泰借称心让他被人蔑视,那么他不借明月让李泰跌倒,岂不是对不起死去的称心?

    的确,玥月看上去快要崩溃。他应当追出去,将她搂在怀中好好安慰。可他不能!承乾将李君羡的死透露给玥月,就是要让玥月恨他,就是要他乱方寸。

    此刻,他表现得越在乎玥月,就让承乾越开心,也就越令玥月和他陷入危险。“对一个宫女,有这必要吗?”他玩世不恭地笑着。

    “那可是你的女人,你就忍心,眼睁睁瞧着她疯掉?又或是死?”承乾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泰眼中毫不在乎,心中猜想他话中的真实性。

    “女人如衣服。宫里宫外,那等货色的女子多着呢。”李泰的手搁在承乾肩上,低头耳语,“殿下,可要我让她送给你玩玩?”

    “四弟,你……你可真够薄情。”承乾眨眨眼,伸手拍拍李泰搁在他肩头的手,咬牙不甘心地抽搐唇角哼笑一声。

    李泰啊,李泰,他还是轻瞧了他,以为抓住明月这个把柄,等于卸掉他半臂。没想到,他的多情仍是无情的掩饰。李泰的心中仍旧只有帝位!

    月儿,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平安!“人不风流枉少年!哈哈哈哈哈……”李泰眯眼仰头大笑。唯有他知晓此刻他紧闭的眼中何等湿润,那颗心早在玥月离开那刻,被刺得千疮百孔。

    她冲出门那刻,才发现无处可去。她像疯子般披散头发指着碧蓝的天空狂笑。老天爷,老天爷,为什么要将她带到这里?为什么让她成为蝼蚁般的宫女,偏认识那些历史中赫赫有名的英豪?……

    老天爷,他到底留她在这里做什么?难道看着她哭,看着她疯掉,看着她死亡,他就很高兴?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偏要这么折磨她,捉弄她?

    泪水像流不尽的泉,随着狂笑溢出,她摇晃着身子走入大雪茫茫的花园。好累,真的好累!她抱着双臂,在被大雪掩盖的树丛,冰凉的四肢紧紧抱在一起蜷在角落。她好想睡,好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想到媚娘眼中的恨意,想到李泰口中的肯定,她真的好想就这样安静地死在这里。

    阳光越来越弱,寒风卷着大雪又落了下来。好冷!玥月紧抱着四肢哆嗦。冻死前不是一切感觉都会消失吗?为什么她会觉得好冷,冷得想要伸展四肢狂奔。不是说自杀时所有欲望都会放下,可她为何还想着热乎乎的羊肉汤?

    “哐”树枝上一大块积雪不堪重压落下,冰冷的积雪正中玥月的颈项,雪水更顺着衣领滑入她光洁的背部。

    “啊——”她下意识一个惊颤,弓身跳起来。老天,她不过想找个地方静静等死,为何都如此困难?她拍下颈项冰冷的雪块,望着落山的太阳,叹一口气像游魂似的甩动双臂游荡。

    如果此刻被人发现,对方定会认为她得了癔病,而将她关起来吧!那样也好,她就不用去面对那些人,也就不用去回想学过的历史。

    心里虽这样想,但她的双脚却下意识挑选小路,向她第一次出现的古井走去。“这里……”当她突然惊醒时,发现已走上通往古井的必经之路。

    李泰不会在古井边等她吧?她慌乱得想要掉头,却偏又载满更多的期望。双腿更是不听话地加快步伐,几乎用小跑的速度冲向古井。

    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和幽深的古井,什么都没有!李泰,他果然冷情。当她与他未来毫无冲突时,他可像对待宠物般善待她。可当她可能影响他取得皇位,他就毫不留情将她推开!

    “呵呵!”她捂嘴苦笑,原以为流尽的泪又涌出来。老天,为何要这般待她。为何,在她以为获得幸福时,又再次剥夺她的一切?

    李泰出来一下好吗?不需要解释,只需要给她一个宽厚的双臂,她就可以不去想李君羡,不去想明月。

    她叹着气,将双脚吊入井中,在井沿边坐下。好冷!李泰不是最讨厌她坐在井边吗?每次她这样绝望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吗?可是,在风中在雪中,她偏听不见半丝他的声音?……在他心中,难道她果真不过是玩物而已吗?

    好冷,她觉得快要冻死了。她低头看着手腕的玉镯。李宽!李泰不出现,李宽出现也好。只要他出现,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李君羡的死与他无关,也告诉她李君羡的死与她无关……她就愿意将自己交托给他。

    可惜,风还是风,雪还是雪,天地间亦只有她一人。她低头望着身下黝黑的古井。跳下去好吗?跳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身体下意识向井口挪了挪。“扑通!”身下的雪块因为她的挪动落入井中,溅起几尺高浪花。

    “呃。”她惊了一跳,双手下意识撑在地上,快速向后挪了几步。她仰望着灰黑的天空,听着“哇哇”的乌啼……她居然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可像她这样懦弱而渺小,总是招惹祸事的人,活着又有什么用?明月,李君羡……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啊——”她痛苦大叫,身体向后仰倒在雪地中。就这样死去,不好吗?

    她想死,真的好想死。可身下冰雪浸入衣裳的刺痛,腹中饥饿的抗议……她脑海中的混沌竟一点点散去,清明的思路一点点回到脑海。

    李泰设计,李宽和高阳执行,她表明真相的信……李君羡真是他们联手害死,而她还是主谋吗?

    媚娘的诅咒,承乾的暗示,李泰的默认……三种声响交替出现在她耳边,谁是主谋,谁最该背负杀人犯的罪名……一股仇恨,一种相貌,渐渐在她脑海浮现。

    她不能死!最该死的不是她,她猛然从雪地惊坐起来,低头望着宛如地狱入口的古井,她动了,她知道谁才是最可怕的凶手。

    她要报复,要改变历史,要为李君羡报仇!也许,这才是老天爷让她穿越到这里真正的目的。仇恨的火焰在她眼中一点点灼烧,她收回双腿爬离井边,站起来拍拍满身的积雪,又望了眼幽深的古井。这一次,她绝不再轻易言死!

    溜回掖廷宫换了身衣服,重新梳髻上妆后,她去了媚娘居住的院落。望着大敞的窗户,静坐屋内望着古琴发呆的媚娘,她低声呼唤:“媚娘。”

    回望玥月,一丝担忧从媚娘双眸闪过,但下一刻她面色一冷,用力一拍放古琴的桌子站立:“你滚,我不想再见你!”玥月害死了李君羡,而她则是玥月的帮凶,她无法原谅自己,亦无法原谅玥月。

    “媚娘,我不否认我是刽子手。我也不求你原谅我,我今天来这里,除了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为何《秘记》会传入陛下手中,我也知道为何我们会被陛下认为可能是女主武王,而李君羡为何被凑巧成应了那句箴言……万般皆是命,有人刻意操作的命。我想我知道为何他们一定要李君羡死。一切是因为我。也许我真的不该出现,但既然出现了,我就不能放过将我们陷入困局,将李君羡陷入死局的人。”玥月矗立在黄梅下,犀利的眸色宛如修罗,“我要报仇,无论那人是谁,我都要把他们加诸在我们身上的痛苦,百倍奉还。”

    “小月……”陛下处理李君羡的手法的确蹊跷,“秘记”的飞速流行也确实可疑。难道她当真错怪了玥月?

    “至于你……媚娘,请继续恨我吧!”她含泪苦笑,“保重。”转身那刻,泪珠落下,心如刀绞,却只能如此。

    媚娘恨她吧!成长吧!这个后宫不是只要有爱,就能生存的地方。在这里恨比爱的力量更大,也更加有用。

    至于她们之间的友谊,那份一个现代人和中国女皇的友谊,她记得并将其藏在心底,孤独的时候拿出来回想就好。

    “小月。”往日相聚的幕幕惊得心疼,媚娘提裙想要追赶玥月问个明白,却被脚下放置古琴的木桌绊住跌倒,望着玥月身影消失那刻,晶莹的泪水簌簌落下。她究竟该拿玥月如何……恨?抑或爱?怎样的选择,才能对得起死去的李君羡、消失的明月?

    当夜一场风寒,冷得玥月蜷在被窝中哆嗦不止,难以消退的热度把她带入混沌的境界。不知过了多久,她依稀听见身旁有人起床,眼睑好不容易撑开一条缝隙,看见射入窗户的亮光。

    天亮,她该起身了。她挣扎企图撑起如同灌铅的躯体,却连人带被褥滚落冰冷的地板。“啊——”她听见一声尖叫,身子一侧彻底晕过去。

    再醒来时,她觉得浑身滚烫,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然后,她听见袁天罡和李淳风的叹息声。然后是人来人往的声音,又有人扶起她的身子给她灌药。

    不知过了多久,她依稀听见李宽焦急的询问声,似乎媚娘也来了,她甚至能听见媚娘的抽泣声。

    好像起身,告诉大家她很好,偏身体不听话,她用尽气力却抬不起一根手指头。“今夜再不退热,准备后事吧!”好不容易在混沌中,劈开一丝清明那刻,她听见的竟是对她死亡的宣判,然后是李宽摔东西的咒骂声,还有媚娘搂着她的恸哭声。

    很快那丝清明消失,整个灵魂再度陷入混沌。好冷!将她扯出混沌的是刺骨的寒冷。原来这种被脱得光光抛尸雪地的错觉,就是死亡的感觉。

    快死了吗?可她死了,李泰怎么办?媚娘怎么办?高阳怎么办?李宽怎么办?承乾怎么办?……好多身影在她脑海交织,她甚至看见李君羡搂着明月在向她招手。可这刻,她真的不想死!她想要改变历史,对付她恨的人,保护她爱的人。

    “很冷吗?可你身子好烫?”在她觉得生命在冰冷中一点点消失那刻,一股热源竟从四肢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