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城上门,不是为辞行,而是来问她,之前在宫里,到底是谁,三番两次要取她性命。他答应过会为她杀了此人——如今他来践诺。答案嘉敏已经想过很久,所以丝毫也没有犹豫,她说:“是我的表姐,贺兰初袖。”
“是个女人?”周城面上露出吃惊的颜色——他原以为是南平王的仇人,却原来……并不是?
嘉敏怔了怔,这才想起,周城平生,不杀女人。她与他前世旧相识,她在他身边,参差有近十年的时光,原本该想起来才对,也是她重生之后,经历太多,竟忘了这茬:前世周城的异母弟与他的小妾有私,他拔刀杀了弟弟,却只放逐了小妾——后来那妾室再嫁,竟嫁给了范阳卢氏。
不由失笑,摇头道:“你不要为难了——就当我没说过。”
周城垂头想了半晌,却道:“三娘子,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嘉敏道:“你问。”
“我虽然不曾见过令表姐,”周城慢慢地说,“然而三娘子年纪尚小,既未出阁,也不曾与人有过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怨,却如何,让令表姐三番两次相害——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出口,他在洛阳也有些时日了,和宜阳王又甚为相得,宗室里的八卦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如今的南平王妃姓胡,只有太后一个姐妹,三娘子口中的表姐既姓贺兰,自然是她生母那头的亲戚。
早听说南平王发迹于微末,三娘子的生母想必也不会出自什么显赫世家,以常理推论,这位贺兰小娘子巴结三娘子且来不及,如何竟敢三番两次加害?
嘉敏再怔了片刻,原来这些事,终究会到眼前来,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她不过是仗着前世,占了那么一点点先机而已,也还是要还的。
她说道:“周城,我从前没有和你说过谎,之后也不会,所以如果你一定要问,我会直言相告——你真想知道吗?”
周城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嘉敏,眉目里浓灰色的疲倦,她认真地说:“你真想知道吗?”——那话里像是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巨大的,像潜伏在草丛中的巨兽,一旦它站起来,他一定会被震惊到。
他忽然想起一年前,中州的营帐里,夜色如魅影,她在灯下和萧南说的那些话。
那些……梦话。
眼皮子跳了一下。
如果他开口说“想”,他会知道这个秘密,但是他一定会失去些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没有代价的,他只是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承担得起这个失去。如果他说不想,那么,到底为什么,三娘子要承受这一切?
或者是失去,或者是,放弃他的守护。
周城默然许久,终于说道:“想。”
嘉敏揉了揉眉心,这兴许是一个时机。如果天下大势并不因她而改变的话,这一年的冬天,动乱就要开始了。周城这次回到怀朔镇,要很久以后,他们才会再见——也许是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她让半夏给他念兵书,她把部曲交给他,都是还他前世的情,她不知道多少算是还得清,不过,既然是他选择的揭蛊,也是他自己画下的中止符罢。
嘉敏又思索了片刻,方才能够把语言组织起来:“你从前,不是一直很疑惑,为什么我会知道你是谁,你是哪里人,知道你阿姐的餐姐夫的姓氏,知道……平城芈娘子么,那些,都是表姐知道的。”
周城睁大了眼睛,半晌,方才能够咽下一口唾沫:“你表姐——”
“说出来你也许很难相信,但是你要记住,如果我不想说,我会选择不说,所以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话。”嘉敏淡淡地说,“是的,我的表姐,知道一些以后的事,比如说,她知道你有一天,会成为大将军。”
原来——
周城从巨大的震惊中惊醒过来,原来三娘子的表姐……原来是她的表姐知道、知道他有一天会登台拜将,飞黄腾达,所以她才对他刮目相看的么?这个念头让周城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原来……并不是他有多与众不同,不是她慧识珠,而是、而是……她知道。
她可以不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