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捅到我的心肝肺叶上。我紧紧地闭下眼睛,浑身猛的一哆嗦,热辣辣的眼泪就滚落下来。过了好半天,我才控制住身子的,深深叹了口气,蹙蹙眉头笑着说:“舌头长在别人嘴里,她们爱怎么说是她们自己的事?你们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跟她们一般计较!”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娘娘——?”有人呼喊我。
我晕晕乎乎地往前走着,什么都听不到了,视野里泛起大片大片的黑雾,一头栽了下去。
“娘娘——!!”
………………
乾清宫。东暖阁。
炭火通红,气氛幽静。
一只烧得红红的铜炭盆搁在廊外,炉沿上摆着几块大卵石。图德海弯着腰,将烘烤得极烫的卵石用火钳子夹着,一块块裹在棉笼内,小心翼翼地捧着,走进寝宫,将棉笼塞入滚龙棉被。
图德海回过身来,垂着身子道:“万岁爷,被窝暖上了。”
小太监张万强在榻旁噗嗤笑了一声。
图德海听得笑声,抬起脸来,这才发现康熙不在屋里,忙问:“小强子,主子呢?”
张万强长着一张机灵灵的孩儿脸,笑道:“回图公公话,我也纳闷着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万岁爷就不见了呢?”
“刚才谁来过了?”图德海冷静地问。
“安亲王岳乐来见过主子?”
“王爷都对主子说什么了?”
“不太清楚。”
话音方落,深宫内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爆竹声,“砰——啪——”
图德海和张万强吓了一跳。
通往上书房的御道边,一只年轻的手握着一支爆竹,药捻子嘶嘶地喷着火。爆竹猛地一纵,直窜过高高的宫檐,在夜空中炸开。
“砰——啪——”
子时已过,在这皇城的深夜听到这爆竹声,响得竟是如此惊心动魄。
放爆竹的是康熙,他快步走着,边走边放,显得兴致勃勃,一路上又连着爆响了三声。
跟在后面的是安亲王岳乐和几个内廷太监。他们显然有些跟不上康熙的步子,走得气喘吁吁的。
安亲王岳乐脸色平静,一边气喘吁吁的跟着,一边笑着说:“皇上,让奴才替您放吧!要是伤着了皇上的手,奴才可是死有余辜了。”
康熙穿着一身便服,戴着圆结顶便帽,清秀俊美的脸上闪着一对晶莹生光的眸子,显得英气逼人。他从太监手上又要过一支爆竹,边点上火边笑道:“皇叔,这放爆竹叫大起的主意,可是你出的,要是朕的手真的炸了……”
“皇上,炸了炸了!”岳乐惊喊。
康熙不慌不忙地把手往外一掷,爆竹猛地窜上夜空,声巨如雷。
“这一声响得痛快!”康熙仰头笑着,继续道:“真要是炸飞了朕的一只手,朕可就成了千古一帝了——独臂皇帝康熙是也!”他哈哈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鲜活之气。
安亲王岳乐却笑不出来:“皇上,这几声大响,想必把那些个睡着的值夜章京都叫起了。”
康熙微微笑着:“是吗?这几声响,就把睡着的人都给叫起来了?那好吧,给朕记着,从今往后,每逢朕半夜叫大起,或是凌晨有急事让你们做,朕都要放爆竹!——皇叔,你这个主意不错,是怎么想出来的?”
岳乐嗫嚅着,一脸苦相,显然有话不好开口。
康熙半转身子,看着他:“怎么了?”
岳乐急忙跪下:“启奏皇上,放爆竹叫起的事,奴才只是说了个笑话,没曾想到皇上当真了。”
康熙撇了撇嘴,笑道:“这不挺好的吗?比敲锣更有意思。净敲锣的没好戏,朕不喜欢锣,朕喜欢爆竹。这爆竹也是人间的绝品,要么不响,要么就敢响到天上去。”
岳乐轻轻道:“奴才听说,宫中放爆竹,不光是为着半夜叫起……”
康熙从太监手上接过一支爆竹,正要点火,停下手,问:“那为着什么?”
安亲王岳乐壮起了胆,直言道:“启禀皇上,宫中放爆竹,是为了驱鬼!”
“驱鬼?”康熙一愣,笑了:“莫非朕的皇城之中,也有鬼。”
岳乐脸色惨白,自知失口,已吓得一身冷汗。急忙又跪下:“奴才是老糊涂了!这皇城之中,没有鬼魅。”
康熙轻轻一笑:“起来吧!——你没有糊涂,这宫里真要是有鬼,放几声爆竹把鬼撵了,岂不是好事?”
岳乐如释重负,暗暗吁出一口气。
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当立的两人扭过头望去。
图德海公公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在万岁爷跟前伏倒,跪禀:“皇上,坤宁宫的小顺子方才来奏,说皇后娘娘……?”话语未完,一口凉气卡住,剧烈咳嗽起来。
“皇后,皇后怎么了?”康熙笑着问。
“娘娘身体不适,突然晕倒了,怎么唤也唤不醒。”图德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康熙一听这话,骤然变了脸色,顿了顿,才镇定地问:“宣太医了吗?”
“宣了。”
康熙闭了闭眼睛,手指微握着转过身,大步往回走去。
正文 第52章 争斗
……………………
这一病,整个坤宁宫似乎都病了。
烛光,淡紫色的纱幔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劲烈地随风舞动。
所有人说话声也小了,脚步动作也轻了。
连续好几日,我都觉得昏恹恹的,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来。睡梦中的我老是梦见自己孤身驾一叶扁舟飘在茫茫天水之间,我使劲划呀划,那船却纹丝不动,河面上忽然起了一阵巨浪,我就连船带人的堕进无底的漩涡之中,河水好凉好凉,刺骨的冰冷,我在水中拼命地挣扎,却感觉到力不从心。没有人可以救我,没有人可以救我。
康熙则是每日必来,他有时看着我吃药,有时陪着我用膳,有时候便坐在我的床沿上,一个人自言自语陪我说笑,谈天道地,一同消磨窗外的冰雪严寒。
有时我睁开了眼睛,会看到他倚着床帏,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有从他嘴角不时闪过的笑意,才能觉察出他不过是陷入甜蜜的回忆。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天已大亮。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上的花格洒了进来,将屋子照得明亮起来。两个小太监用金罩一枝枝地熄灭蜡烛。每罩灭一枝,烛穗上便冒起一股散乱的白烟。
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呼吸着,逐渐清晰的视野里看到是一幅定格的图像。小玄子坐在榻旁的雕木椅上,白色的晨光打在他脸上,使他的脸色显得苍白,而他那双鲜活璨亮的眼睛里,却依旧闪着镇定的光华。
久久地凝视着他,我的心忽然安宁下来,仿佛一只漂泊的小船驶进了一个温暖的,没有风浪的港湾,那种柔柔的,缱绻的感动让我的眼眶湿润起来,嘴角笑得很甜很甜。
康熙静静地扭过脸,望着我,看到我在笑,他也笑了,笑容却泛着一丝压抑的酸楚。
“觉得怎么样?”他俯身上前,轻轻抓住我的手,问。
“好多了。”我勉力保持着微笑,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是精神饱满的样子。
康熙欣慰地点点头,一摆手,让侍立在外面的傅太医和王太医退下。
“你要是再不说话,朕就把这几个不中用的太医拖出去砍了。”他一面笑着调侃,一面看了看身旁小火炉上煎熬的参汤和药剂。
“小玄子,你的手,真凉!”我发自肺腑地感叹。
康熙蹙了蹙眉,低低道:“是芳儿的手太热了。”
我低低地笑,抬起柔白的手指,将他那只冰冷的手掌拢进去,轻柔地揉搓着,想要驱赶那一份寒气:“我把你的手焐热了,你就离开,去前朝做你的事情。好不好?”
“朕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底流露出孩子般的顽皮笑意。
我无声地笑,温柔地凝视他。
“你,你笑什么?”
“我觉得奇怪。”
“奇怪?”
“我做过一个梦,你说的话,说话的样子跟梦里的情景差不多。”
康熙眯了眯眼睛,低低道:“那在你的梦里,我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个狂妄之徒?!”
“不是。”
“那是什么?”
“你就像个孩子,调皮,还不太讲道理。”
听了这话,康熙目光晶莹地笑了笑,他抓起我的左手放到唇边,细细地吻过每一根手指,深深地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用力绷着眼眶,生怕泪水会落下来,心里忽然很开心很开心。
“芳儿,你听着,不管你看见了什么,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害怕。不管什么落到你头上,都没关系,朕就在你身边,朕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你要记得!”
“好!”我轻轻地笑,轻轻地回答。
康熙沉默下来。
两个人对视,会心地微笑。
——
出了坤宁宫的门,天色忽然阴沉下来,大片大片的乌云迅速遮蔽了天空,使本来就显得威严、肃静的大内,气氛更加紧张、冷酷。
图德海领着几个小太监和几个御前侍卫恭候圣驾。
康熙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头也不回,直接命令道:“去储秀宫。”
“喳——!”
——
皇后因风寒而病倒,皇上下令取消了辞岁迎新的乾清宫百官宴和诸多内廷庆祝。
原本最热闹最红火的喜庆佳节,皇宫里却是冷冷清清,人人心头都有一种说不清的凄凉,并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安。
康熙一路走得很快,沿途不准大内侍卫行礼,也不准太监通禀声张,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只会走路,不会说话。
储秀宫里,远远的传来唧唧喳喳的议论声。
喀丽莎是主人,她坐在中间,手里玩弄着帕子,面色惴惴不安。旁边是永和宫里的马佳氏,神情萎顿,两眼呆滞无神,精神恍恍惚惚的。
只有永寿宫里的汉妃张氏、卫宫人,和几个常在答应,在一旁嗑着瓜子,欢声笑谈着。
喀丽莎心里忐忑不安,因为她生性忠厚,比别人更多了一层自谴自责。
“中宫病倒了,这么些天了,咱们也没人去视疾,有些欠妥吧!”她摇摇头,垂下了眼帘。
张氏笑盈盈地嗑瓜子,轻轻劝慰道:“姐姐,你这是干吗?自找不痛快!老佛爷和皇太后不是什么话也没说咱们吗?咱们早上去请安,我看她们满面春风,和颜悦色的,喜人得很!后来,又赐给各宫好些朱钗首饰和锦缎布匹,待咱们不是更好了吗?我早说了,咱们一硬气,老佛爷倒会回心转意,你瞧,这不就应了?”
“唉!”喀丽莎心事重重地叹息道:“总归是中宫有恙,我琢磨着该去坤宁宫看看……”
“啊?你还要去看她?”卫宫人瞪圆了眼睛,“要不是她,你会落得眼下这个惨样儿?”
“唉,可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啊?我从小跟皇上一起长大,他的喜好我是清楚的,皇后娘娘天性活泼纯良,没什么心机。咱们也用不着拧成一股绳,跟她对着干……”
“她那叫活该!身为后宫的主子,她就应该照顾到各个姐妹的感受,老是霸着皇上不放,成个什么样子?”张氏轻笑一声,尖酸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愤懑:“我瞧着,她八成就是猎场里那只白狐变的,瞧她那股媚劲儿,我可学不来,也懒得学。”
喀丽莎无可奈何地摇头说:“你呀,进宫这么久了,后妃之德竟没有多少长进。妒忌,是犯七出之条的,身为后妃就更……”
姐妹几人单独相对时,张氏总是毫无顾忌地摆出小妹的娇憨态的。她双手捂住耳朵,跺着脚说:“我不听,我不听!!”
喀丽莎忧心忡忡地叹息着,无端地看看自己笼着的银灰鼠皮暖手笼套,小声问:“皇上打去年年初南苑回宫以后,储秀宫一次也没来过……他……他召过你吗?……”
张氏脸儿红了红,跟着用冷冰冰的声调,板着脸说:“没有!一回也没有!这样无情无义的男人,不稀罕!”
“卫姐姐,你呢?”
卫宫人闷闷地摇头,轻轻笑了笑,“我这儿他倒是来过几趟,不过也就是闲聊会儿,就走了。”
“什么?!”一听这话,张氏惊喊起来,脸也红了,心也跳了:“皇上去过你那儿?你是用什么法子让他去你那儿的?快说啊……”她拼命摇晃着卫宫人的手臂。
卫宫人的骨头都快被她摇散架了,“好了好了。”急喊一声,她挣扎着站起身来,躲开。
张氏冲过去,一把揪住她:“好姐姐,大家都是好姐妹吗?有什么心得,应该一起分享吗?”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去我那儿?”
“你胡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两个人吵吵嚷嚷着,竟然大打出手,起来。
这时。
屏风后面传来静静的足音,康熙抬起手指拨过帷幔,颀长俊雅的身姿移了出来。
众人吓了一跳,齐齐懵在原地。
张氏惊呼一声,抬起手捂住嘴,有些站立不稳。卫宫人神色紧张,脸庞顿时变得煞白。
康熙长驱直入,面容上虽然带着淡淡的笑纹,眼神却像用冰块雕刻出来的,说不出有多冷,说不出有多硬。
喀丽莎的眼中布满了期盼,她怔怔地站起身来。众人急急回神,张氏恢复了她的端庄平静,卫宫人也恭敬地后退两步,马佳氏静静站在侧后方,一个个看起来都是又贤惠又淑静的宫妃。
调整好状态后,“臣妾恭请皇上金安!”一行四个人相视一眼,甩帕上前,急急施礼。屋子里的太监宫女们早已匍匐一地,吓得浑身哆嗦。
康熙负手站在屋子中央,笑着,远远的看着她们。顿了顿,轻轻道:“都起来吧!”语气平静温和,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谢皇上!”喀丽莎和马佳氏率先起身,张氏和卫宫人两两搀扶着,战战兢兢的跟着起身。
康熙环视了一下四周的华丽摆设和装饰,然后低下眼睛,不动声色地走到了桌前,他端起一盏茶,手指捏起茶盖瞅了瞅,然后笑道:朕今天心情好,想跟你们下下棋,聊聊天,都过来坐吧!”
“是!”语态谦卑有礼,四个受宠若惊的女子轻应一声,轻声蹑足地走了过去。
四个人纷纷落座,半天说不出话,整理头饰的,整理衣襟的,平息心跳的,什么状态的都有。
一个小太监端来棋盘和棋子。
康熙的动作很快,他随意地摆开了棋局,抬起眼睛,笑着道:“你们谁先来?”
众人唯唯诺诺,不敢吱声。喀丽莎克制住心口的猛烈跳动,低低地柔声道:“臣妾先来吧!”
“好!”
寂静。落子声。
“知道朕为什么喜欢芳儿吗?”声音平平淡淡的,夹杂着一丝温情。
桌周围的人静默不语,眼睛却一个个睁大了,满脸好奇与迫切。
“芳儿有两点,是朕最为首肯的,第一,穿戴住用并不奢华。第二,从不背后说人是非。”
“……”
“你们几个平日里少讲究点吃穿用度,少擦点脂粉,多读点书,总是好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笑。
“……”
寂静,落子声。
“芳儿是朕的皇后,是大清国的国母,是这后宫的主子,无论她怎么对你们,你们都得忍着,但是你们不尊重她,背后数落她的不是,那就是以下犯上,可是杀头的死罪。”说到最后,落下一子,棋局成死局。
喀丽莎眼神,手中的棋子“啪啦”一声,失控地砸在了棋盘上。
康熙重重地叹下一口气,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举目地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
马佳氏低着头不敢做声,张氏和卫宫人满额虚汗,呼吸急促的像树上的蝉鸣。
康熙不再说话,手指按了按桌面,四下走动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望了望宫门内、侍立伺候的几个小宫女,眼睛里忽然冒出了慑人的冷意。
一声令下。
“这几个宫女,朕怎么瞧着怎么不顺眼,拖出去杖毙了。”
“喳!”门外头的一队侍卫拥进来,几根粗大的麻绳,立即抛上身,将那几个宫女绑了个结结实实。
桌前的几位宫主子心惊胆战地站起身来,杏目圆睁,?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