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舒起床后伺候宋敏舒用汤。宋敏舒不喜欢喝汤,原因是五岁那年在宫中中了扶桑之毒,为了除去体内的毒素,每日必须喝汤药以及各种补汤,结果就是在不需要喝汤药后,宋敏舒看见汤就忍不住倒胃口。郑源辄知道,今日如果不特意交代,宋敏舒一定不会喝汤。
马车一路驶向皇宫,停在宫门外,郑源辄自承德门入,直奔紫宸宫。早朝上若无重要事宜,通常在辰时二刻散朝,郑源辄抵达紫宸宫时,郑源徵正从朝堂下来。东启的早朝的时间定在卯时三刻,通常官员会在卯时二刻陆陆续续到朝,待皇帝到正寰宫后开始上朝议事。东启的官员每月有三次沐休,上旬中旬下旬各休一日,逢大年节三日一小休,五日一大休。官员在沐休时日,或携亲访友,或在府中怡情养性,倒也舒坦。如郑源辄这种一日三百六十五日,有三百日告病在家的闲散王爷,自然体会不到时常早起上朝的大臣官员对沐休的渴望。
郑源辄到达紫宸宫时,便有一早接到郑源徵命令的太监引郑源辄入宫等候。郑源徵下朝回到紫宸宫时,瞧见郑源辄正念着什么,神色温柔。
“五皇兄在想什么,朕以前从未见过五皇兄露出这般神色。”
除了宋敏舒,郑源徵想不起还有什么人能让表面待人温和实则疏离的郑源辄露出发自内心的温柔。当日赐婚,郑源徵曾有过犹豫,以他对郑源辄的了解,郑源辄会求娶宋敏舒,除了杨氏当日主动找上郑源辄,更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郑源辄与宋敏舒在行宫归途中的牵扯。当初张权一死,张氏难成气候,宋毕昇同意卸下兵权,正是他掌权的大好时机。只要他肯放宋敏舒出宫,一切就能顺利进行,郑源辄求娶宋敏舒,何尝不是在帮他做决定。他选择了皇权,注定要放弃一些东西。悔吗?不悔,因为他是东启的帝王,是东启百姓的主宰,除却儿女私情,他还有天下。
“臣参见皇上。”
“免礼。”
郑源徵的到来打断了郑源辄的思绪,将近日暗卫收到的信息在脑中整理了一遍,郑源辄娓娓叙来。
六年前,西南王郑樗式联合张权发动叛乱,宋毕昇率军平定西南叛乱,郑樗式兵败窜逃入南羯,投靠当时的南羯二王子刘肇慬,时年二十七岁的刘肇慬一年前发动叛乱,弑父杀兄夺得王位,立南羯先王妃子为后。有传言说,刘肇慬弑父杀兄夺位,是为了南羯先王的那位绝色妖姬,现在的南羯王后,郑源辄却是不信。王室中人天性凉薄,骨子里便是寡恩淡薄,女人不过是一个借口,刘肇慬弑父杀兄夺位,为的还是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手中的权势。
“刘肇慬此人天性狠辣,野心勃勃,一年前联合郑樗式以三万兵力逼宫,将忠于南羯先王和其他王子的臣子残杀殆尽,培植亲信,日夜练兵,迅速掌控南羯。同样是一年前继位的闻人璋,却是依靠太后母族秦家的势力取得帝位,经过一年的政权整顿,才将朝堂上的异党肃清。比之刘肇慬以雷霆手段掌控南羯,闻人璋的手段相对温和,现今的南羯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狼,不敢打政权稳固的东启和西岐的主意,却准备扑向根基尚未完全稳固的北锗。”
“如果刘肇慬六年前夺位,东启恐怕没有今日的稳定安宁。朕,也不会稳坐帝位。”
可惜这不是六年前,六年前张权死,张氏衰落,宋毕昇卸下兵权,郑源徵将皇权掌控在手,经过
六年的治理,东启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东启能有今日安平,郑源徵可谓尽得天时地利人和。
当年,郑源徵在内忧外患中继位,没有宋毕昇与张权抗衡,郑源徵走不到今日。掌权后,郑源徵文武并重,在广开科举的同时,加强了对军队的训练。六年时间里,东启的军队比先帝永和帝在位时,扩充了一倍,有宋毕昇这位东启名将坐镇,纵然狠辣如刘肇慬也不得不忌讳东启三分,这也是郑樗式助刘肇慬夺位后,刘肇慬没有当即兑现替郑樗式攻东启夺去帝位的约定。闻人璋选在此刻与东启缔结姻亲,无非是看重了东启强大的兵力,他日南羯一旦攻打北锗,与北锗相邻的东启有了这一层姻亲关系,即便不出兵相助,也不会暗中使绊子,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如今四国并存,表面上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汹涌。四国的每一任君王都想一统天下,几百年来,从未有任何一位君主能一统四国。而今刘肇慬继位,四国的将来难免会起战火。一时间,两人陷入沉吟。
“皇上,臣的王妃前些日子捣鼓了一些玩意,遣人做了个香囊,皇上佩戴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宋敏舒闲暇时配置了一味提神醒脑的药,特意命人做了几个香囊。自郑源徵在宫中遭人设计后,宋敏舒就将心思放到了这上头,将原本每日百~万\小!说的时间放到鼓捣药上,折腾了半个月,到也真让她配置出一种能提醒神脑对人体无害的药。这种药在人中了药或者程度不深的春|药时,只要闻一闻这个药,意志力强的人便可撑过去。香囊做好后,宋敏舒叮嘱郑源辄随身带一个,并将另一个香囊交给郑源辄,让他转交给郑源徵。郑源辄昨日入宫时忘了将香囊带上,今晨想起这回
事,便将香囊带上,借机转交给郑源徵。
“这是舒儿,王妃做的香囊。”
“她哪里会这些细致的活,里面的药是她亲手鼓捣的,画也是她画的,香囊则由丫鬟代为缝
制。”
“她有心了。”
对宋敏舒的做法,郑源辄心中有数,自是赞许,断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拈酸吃醋,可到了郑源徵心
里,除却欣喜,更多的怅惘。
“待朕同王妃道谢。”
“皇上赏她些小玩意就好,她就惦记这些东西。”
宋敏舒贪财的小毛病郑源徵自是了解,当郑源辄在他面前毫无忌讳地提到这一点时,郑源徵明了,郑源辄对宋敏舒曾是他贵妃一事已经完全释怀。
“秦安,将那对鸾凤和鸣的镯子拿过来。”
“是。”
翠绿欲滴的玉镯上,纤细的金丝缠绕勾勒出美轮美奂的花纹,简单不失雅致,高贵蕴含灵气,是不可多得的一对手镯。郑源辄见了这对鸾凤和鸣的手镯后,心知这份赏赐不轻,一想到宋敏舒将镯子拿到手后,那爱不释手的表情,郑源辄就有些无奈。宋府也是东启数一数二的人家,一向听外人说宋府厚待下人,作为宋家嫡长女的宋敏舒在吃穿用度上怎么也不会短缺了去,真不知道宋敏舒这贪才的小性子怎么养成的,一见到好东西,就忍不住从别人手中扣到手,他袖中藏着的折扇是萧墨大师的墨宝,正是宋敏舒从李玄慕手中得来的。想到这里,郑源辄突然有了一丝不确定,真不知宋敏舒这性子是好是坏。有时候从旁人手中夺来心爱之物,是一种成就感。
“臣代王妃谢皇上赏赐。”
郑源辄嘴中虽说着道谢的话,心里却想着,郑源徵这么做只怕会养大宋敏舒的胃口,纵容宋敏舒敛财。
郑源辄前脚离开紫宸宫,德云宫的小太监后脚赶来紫宸宫求见郑源徵,原因是德妃的贴身宫女暗讽焦宝林腹中不是龙种,焦宝林受了气,一怒之下动了胎气。郑源徵闻言,双眸一沉,报信的太监跪在地上,没有看见郑源徵的表情,一旁的秦安则将郑源徵的表情收入眼底。秦安心道,德妃这一次算栽在焦宝林手中,竟然纵容宫女在这个时候动焦宝林,实非明智之举。
郑源徵心中斥责德妃愚蠢,什么时候不选,偏偏选在这个生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焦倩倩也不是安分的主,以为怀有身孕就能对付德妃,如果不是留着她有用,哼。
“去德云宫。”
郑源徵暗恼后宫中没有一个让人安心的地方,现在他也只能在烦心时偶尔去云阳宫坐坐。想到这里,郑源徵加快步伐,向德云宫走去。
郑源辄带着郑源徵赏赐的鸾凤和鸣镯子出宫后直奔贤王府,回到秋实院,起身洗漱完毕的宋敏舒正在明月的伺候下喝他离府前交代明月备下的鸡汤。看宋敏舒喝完鸡汤一脸苦菜模样,郑源辄唇边勾起一丝浅笑。
“辄哥哥,你回来了。
见到郑源辄从宫中回来,宋敏舒笑靥如花,方才的一脸愁云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预料到会有礼物收,宋敏舒在见到郑源徵赏赐的鸾凤和鸣手镯后没有郑源辄预料中的欢喜。笑着接过手镯,细细赞叹了一番这副手镯的精致华美后,宋敏舒将手镯交给灵月收到宝盒中,随即吩咐厨房备午膳。
“舒儿不喜欢这副手镯。”
“怎会,只要是宝贝,舒儿都喜欢。舒儿前些日子费心思配那药时,就是为了向皇上哥哥讨样好
东西。前几年皇上哥哥还记得时不时赏赐些小玩意给舒儿,这两年腻抠门,都不舍得主动给舒儿寻些好玩意。舒儿要不委婉提醒他一下,以后就更没东西可得了。”
宋敏舒的这番言论让郑源辄汗颜,合着他还误会了宋敏舒配药的初衷,想必郑源徵也误会了宋敏舒。也对,似宋敏舒这种懒散惯了性子,若不是有所盘算,怎会主动寻事。不过换个人,就算有东西可得,宋敏舒也绝对懒得费这个心思。
日子在平静中晃过一月又一月,不论旁人如何,贤王府中一片宁和。郑源辄和宋敏舒自那一夜有了更深一层的接触后,便时常腻在一起。初尝情事的男女,难免贪恋床第之欢,宋敏舒是一朵热情似火的玫瑰,独独为郑源辄绽放。
时光匆匆,一晃大半年过去,期间宋敏舒度过了十五岁生日,在王府举办次了一场大规模的成丨人礼。次年五月,随缘产下一名七斤重的男婴,|乳|名丢丢,乃宋敏舒的杰作。刘潜丢下随缘母子三人一去大半年,儿子都出生了,归期遥遥不知,宋敏舒一时戏言,便唤刘潜的儿子为丢丢。又四月过去,离京一年多的刘潜终于有信息传回,预算在半月后起程回东启。却在这时,南羯王刘肇慬突然挑起战事,大军压境,攻占了北锗最南端的一座城池。
作者有话要说:晚更了,昨日断网了,今日一大早到公司才能更新。四千字够份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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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藏绿
北锗与南羯的这一场战并没有持续太久,半个月后南羯军队攻占了北锗祁连山以南的两座城池,被挡在祁连山下。祁连山脉横亘东西,连绵千里。山脉自西向东大致可分成三段,最高莫过于自西向北延伸入北锗深处的北陵雪峰,最低莫过于东临与北锗交界的平原。
以祁连山为界,祁连山以北是北锗国土,祁连山以南自西向东分别是西岐,南羯,东启三个国家。以祁连山为界,四季气候也成两极分化。北锗是四国中唯一一个一年中气候呈现鲜明对比的国家。北锗祁连山中部山脉以西的大部分地方终年寒冷,一年有两百多个日夜处在冰天雪地中,中部山脉以东紧邻东启的平原地区四季鲜明,而在两方交接的中部丘陵地带,一半时间是冰雪,一半时间春天。
北锗独特的地理位置和环境使大多数农作物无法在北锗的雪地里生长,只有东临东启的小面积平原上,种植了一部分小麦,而这些粮食完全不够北锗人生活所需,是以北锗人所需的粮食需要从邻国购入。北锗祁连山中盛产人参鹿茸等名贵药材,北锗商人将祁连山中的药材运往各国,换取粮食运回北锗,保证北锗百姓生活用度。一旦南羯将商路堵死,北锗人没有足够的粮食,即便南
羯不出兵攻打北锗,长此以往北锗实力不再,只会慢慢消亡。
半月前,南羯军队攻下北锗在祁连山以南的两座城池后,驻扎在祁连山下,阻挡了北锗商人运送商货的主道,无疑是变相给北锗施压。然而商人求利,越是危险,从中获得的利益越多。商货运送的主道上虽有南羯军队阻挡,北锗商人为了将手中的商货运出北锗,将他国粮食运回北锗,遂绕道祁连山中部山脉以西的险坡,雇佣了一批劳工,日夜兼程开凿山道,不过半月时间,将原本险峻的狭窄山道拓宽一倍,可容一辆马车行驶前进。北锗商人利用这条险峻的山道将商货从运出,将粮食运回。
北锗商人能顺利运粮食回北锗,有三点。其一,北锗商人口风严谨,行事谨慎小心;其二,驻守在主道上的南羯军队对地形不熟,未料到北锗商人会在西面险坡暗中开辟出一条道;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与南羯相邻的西岐,一直和南羯存在分歧。
南羯与西岐的关系好比矛和盾,数百年来从未缓和过。剑拔弩张的两国以涝水为界,每隔十几二
十年就要在涝水上大打出手,战况最惨烈时,涝水上浮尸千里,入目处一片血色悲凉。是以,北锗商人将药材偷偷运到西岐贩卖,将粮食运回北锗时,西岐非但不会阻拦,反而会大开方便之门。
西岐北部的国土在祁连山最西边,高耸入云的祁连山是不可跨越的天险,西岐如要进攻北锗,除非移平祁连山。西岐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向来不屑北锗苦寒之地,除非有一日西岐出了霸主,灭了南羯和东启,才会顺势灭北锗,继而统一天下。现下南羯攻打北锗,西岐不在背后捅南羯一刀子,除了南羯王刘肇慬在攻打北锗时,留下了一部分兵力驻守南羯外,还因西岐王年岁已高,对朝政的掌控渐已力不从心外。
南羯发现北锗商人在西面险峰开辟了一道商道是在四月之后,当日一对巡山的南羯将士突然发现西面的山峰上有车马行驶,派出探子探听后才发现山道上被人开辟出了一条足够一辆马车行驶的独行山道,北锗商人的马车将商货运到山道的一处谷底,通过绳索将半山腰的商货运到山下,由山下接应的人运送出去,再将运回来的粮食运送入北锗境内。南羯探子打探消息后,准备归队禀报,谁料北锗商人警醒,发现了南羯探子的存在,可惜终究晚了一步,让南羯探子在临死前发出了信号,泄露了商道的秘密。南羯与北锗再一次交战,却因地势险峻,南羯始终无法攻占山关,被北锗军队挡在祁连山下。
南羯与北锗交战之时,北锗边关戒严,除了在祁连山中部山脉西部险峰开辟了一条商道与物资富饶的西岐通商,北锗在与东启交界的西关加派了兵力。东启兵强国富,如果在此时出兵北锗,北锗腹背受敌,危险。虽说东启与北锗缔结姻亲,可是在利益面前,姻亲不过时一种形式,乃一时权宜之计。一旦郑源徵不守信义与刘肇慬达成协议,从西关攻打北锗,北锗即使守住莫庸关,也阻挡不了南羯入侵。这一场战事,闻人璋赌的不是刘肇慬用兵如神,而是郑源徵的决断。
闻人璋谋略上不如郑源徵,用兵上不如刘肇慬,却相当会揣度人心。在闻人璋加派兵力驻守西关后,郑源徵并未有所行动。正在这时,刘肇慬遣使臣入东启,送上两国合作书,恳请东启借道南羯,方便南羯军队攻打西关。作为回报,南羯在攻下北锗国都后将西关以东的土地划归东启。
郑源徵接到刘肇慬的国书前,郑源辄早将暗卫探来的消息呈报宫中。
“祁连山西部山势险峻,几百年来无人敢攀登,中部山势趋缓,山脉此起彼伏地形险要,加之北锗在莫庸关修筑了关卡,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用,南羯要攻下莫庸关,逼近北锗境内,难。刘肇慬要用最少的兵力攻入北锗,最好的办法是从东启取道,绕道西关攻打北锗。只是刘肇慬算盘虽打得好,朕也不是眼皮浅薄之人。刘肇慬提出南羯灭北锗后,西关以东的土地划归东启,只怕到时西关以东的土地东启得不到,反而送不走刘肇慬这头狼。与刘肇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刘肇慬既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届时岂会甘心将到嘴的肥肉吐出来。”
郑源徵从龙椅上走下来,走到郑源辄跟前停下。不知想到什么,旋即走回龙椅上坐下。
“刘潜现在如何。”
“刘太医伤势已无大碍,臣听刘太医说,再有两月可痊愈。”
南羯与北锗战事突起,当日随怡阳公主送嫁队伍入北锗采摘瑶池金莲的刘潜被困北锗。北锗与南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