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入禀太后便了。”说罢,便扯了冯道,又点上了王峻,王殷,郭从义,赵烁等一众将领,一齐同入万寿宫,面禀太后。
太后道;“承勋是高祖皇帝亲子,依次序立他为嗣当然是名正言顺,无可厚非的。奈何他自小羸弱多病,如今虽任开封尹一职,但一直抱病在身,留在后宫治疗,从未到任视事的。如何能继承大位,治理国家呢。”
郭威道:“太后既如此说,能否请开封尹出来,与众官相见,也好让大家知道实情。”
太后道:“既是尔等要看,哪就让他出来一见罢了。”于是,便命宫监请出承勋。
不一会,只见四名宫监扛着一张胡床,刘承勋卧于胡床之上,气息恹恹,骨瘦如柴,就连欠身起来与众人打个招呼的力都没有。郭威见了,无话可说。
话又得说回来,为甚么郭帅一开始就要立他刘承勋呢?他也正是看中了刘承勋“羸弱多病”这一点。加上这刘承勋本来就性格懦弱,如果立他为嗣,郭帅只须把一旅之师镇住汴京,朝廷大事,也就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了。因此他首选刘承勋。不料如今扛出来一看,他确实是病得只剩下不到一口气,眼见得已是朝不保夕了,也只好作罢了。
这个刘承勋,确实也正应了当年星相士说他的“福运俱无”这句话。不然的话,借着这个机会,让郭威立为嗣君,不论是长是短,就算是立一天,也是当了一天的皇帝呀。但可惜他却无福无运,连这一点的光都沾不上,可惜,可惜。
刘承勋立不成。按照太后懿旨所说的次序,建议第一个立的是刘崇。那刘崇是高祖皇帝的兄弟,一直执节河东,留守太原,带兵多年,身边文臣武将一大堆。如若立他为嗣,他必然会带领大队人马入京登位,那时郭威必定大权旁落。一但他计较起郭威入京杀皇族宗亲的旧账时,甚至连性命也将难保。因此,郭威是绝对不会选立他的。
懿旨建议第二个是刘信。刘信也是高祖皇帝的兄弟,也是带兵多年,如今掌节许州。许州与汴京相距咫尺,一但立他为嗣,他朝发即可夕至,必定带兵入京,同样对郭威不利。因此,刘信也是不能立的。
如今剩下的只有刘立了。刘立是刘崇的儿子,往常在太原之时郭威是常见的,资质庸劣,不谙世故,不过纨绔而已。只因刘汉立国之初,大封宗亲以巩固皇家势力,拱卫京师,因此封了他为徐州节度使。但一切政务多由几个刘崇派来的部属操持,他并无主见,只是个泥菩萨罢了……
郭威经过一番忖度,算来也只有立刘立较为恰当,张永德见老丈人踌躇不决,便退出殿外,私下进言道:“刘家竖子残害我一家老小,父帅何必苦苦操劳,再为他刘家立嗣费哪么大的心思,明日就是父帅坐龙廷,登大位,也不为过,何必替他去操这份心?”
郭威道:“我儿有所不知,如今朝里朝外,刘家势力还是不少,朝中诸人也不一定拥戴为父,我儿这话眼下可是说不得的。尔等凡事更须小心,千万不得鲁莽。”
张永德听了,唯唯称是。
郭威说罢,重又出到殿前,向百官道:“刚才诸位看了,这开封尹体质如此不堪,看来确实是无法担承大任的了,还请诸位再议究竟立谁为妥?”
前面郭威所顾虑的,王峻也想到了。今见他翁婿二人殿外密议,未免心下生疑,一来怕他一是糊涂,立了刘崇刘信兄弟,对自己也是不利。二者又恐他自立为帝,自己又有点于心不甘,因此,接口便道:“兄终弟及,多是后辈无人的事,如今刘立乃是先帝养子,看来只有迎立徐州节度使了。”
郭威听了,微微点头,又向百官道:“未知诸位意下如何?”
朝中百官见王峻开了口,郭威点了头,哪里还有什么异议,都只是一片附和。郭威因前次冯道在后宫拟旨,有架空自己之意,因而极其不满,这次就决定不让他插手了。因此,便又向百官道:“日已向晚,百僚迎立之意,也就不再呈报太后了。迎立之表就在诸位中推举三两文章好手,同到老夫舍下,连夜写好,明日报呈太后便是。”
百官听了,俱无异议,就在同僚中推选了几人,跟随郭帅回府,这郭威虽是出身草根阶层,少年便投身军旅,从未入学读书,但天资聪颖,刻苦好学,要他写是写不来的,让他看却是看得懂的。这几个“文章好手”写了一夜,涂涂抹抹,修修改改,终是辞不贴义,意理难通,眼看天已放亮,郭帅无奈,也只好带了这道表文上朝去了。
来至朝堂,此时百官俱已就列相候,郭威即取出表文,依旧由太师冯道领衔为首,郭威与百官依次署名,签署完毕,就令内侍呈入后宫。
不多时,太后有旨,宣召冯道,郭威入内,谕告允从百僚之意,迎立徐州刺使刘立为嗣,入继大统。又命冯道代撰懿旨,择日赍旨往迎。
冯道是个圆滑透顶之人,鉴于昨日之事,只因自己一人进了后宫替太后拟旨,惹得郭威极端不满,诸将起哄。因此,如今太后不知好歹,又命自己替她拟旨,说什么都不敢再干了,便奏告太后道:“迎立新主乃国之大典,须先与百僚斟酌,议定礼仪,然后施行。就是太后的迎驾懿旨,也应与朝廷斟酌。依臣之见,待臣与郭侍中在朝议商定之后,再行奏闻。”
这太后此时亦是心无主宰,方寸大乱,也唯有点头称是便了。
这里冯道与郭威转身便出外廷,冯道陪着笑脸对郭威道:“老夫年老昏愦,思绪多乖,写作之间常出差错。侍中幕下自多俊才,此行有关懿旨礼仪等事,就请侍中委之府幕诸君酌定即可,别再让老夫伤脑筋了。”
郭威听了,知道他是因昨日之事,心有余悸,不敢插手了。便笑道:“太师过谦了,”
冯道说:“非是老夫谦辞,老夫确是老了。昨日在后宫,太后令我起草懿旨,我逼于无奈,搜索枯肠,仍是谬误百出,这番你就饶了我罢。”
郭威听了,知道他确是不敢介入,有意脱身事外,便道:“本官乃一介武夫,不通文墨,幕下亦缺佳士。记得在淤泥河中之时,每见朝廷诏书,不但字迹工谨,且文笔流畅,词理通顺,我每每询问使者,都说是翰林学士范质的手笔,不知此人现今还在京师否?”
这正是:刀光剑影乱纷纷,兴替尤如走马灯!
正文 【368】 文人安内
冯道叹道:“侍中自称不通文墨,但军旅之中,只凭阅览文牍,即便能发现人才……真有心人也……”
稍停,又说:“范质文章,在我朝可谓无人能出其右。老夫私下常叹,可惜生逢乱世,否则,乃当今之韩,柳也。侍中在戎马倥偬之间,能欣赏他的文采,真伯乐也。”
接着又说:“据老夫所知,范质家小俱在京,看来不会外出的。”又把范质住处一一告知,遂便分道而去了。
郭威得知范质消息,十分高兴,回到府中,即命张永德,赵烁立即备马,随同前往寻访范质。
时已入夜,暮色四合,大雪纷飞,张永德谏道:“夜来风雪颇大,即使要找此人,亦可待明日再去,父帅何必急于一时呢……”
赵烁亦谏道:“大人要寻找范质,就让我等前去呼唤前来便了,何须亲劳大驾,何况如今天色已晚,风雪交加……”
郭威笑道:“刘备当年三顾茅庐,请出个诸葛亮,为他打出个三分天下。老夫如今雪夜访范质,为的是请他撰写懿旨呀……尔等有所不知,范质文章,当今罕有其匹,老夫已关注多时了,如今机缘巧合,老夫恨不得马上一见呢……”
二人听了,不敢再说什么,连忙吩咐备好马匹,灯笼火把,领了一队士兵,簇拥着郭帅而去。
找到了范质的住处,原来范质正与妻小围炉取暖,见是侍中大人夤夜登门,慌忙迎入,应对之间,言语得体,一派文士风范,郭帅更是倍加敬重,相见恨晚。因见范质衣衫单薄,便脱下身上紫袍为之披上。
范质连忙谢过,再问及郭帅何事登门,郭帅便把详情告知,说明是邀请他入朝,为太后撰写懿旨,共议朝廷政纲。
范质道:“若按前代故事,如太上皇传言,例得称之为‘诰’。如皇太后传言,例皆称之为‘令’。若看如今形势,不知大人以为按何例为好?”
郭威道:“如今朝廷遭变,国家无主,凡事暂听太后裁定方行,不妨称之为‘诰’,”
范质领命,稍作思索,立即便引笔疾书。不多一时,即便写就,呈与郭帅过目。郭帅看时,只见上面写道:
天未悔祸,丧乱弘多。嗣王幼冲,群凶蔽惑。构j谋于造次,纵毒虿于斯须。将相大臣,连颈受戮:股肱良佐,无罪见屠。行路咨嗟,群情扼腕。我高祖之弘烈,将坠于地。赖大臣郭威等,激扬忠义,拯救颠危,除恶蔓以无遗,俾缀旒之不绝。宗祧事重,缵继才难,继闻将相之谋,复考蓍龟之兆,天人协赞,社稷是依。徐州节度使?,禀上圣之资,抱中和之德。先皇视之如子,钟爱特深,固可以子育兆民,君临万国,宜令所司择日备法驾奉迎,即皇帝位。于戏!神器至重,天步方艰,致理保邦,不可以不敬。贻谋听政,不可以不勤。允执厥中,祗赝景命!
郭威阅毕,果然词无空言,句无废语。尤其“先皇视之如子”一句,暗下里点明刘立并非是刘知远儿子的这么个事实,正中郭帅心意。当下便取过文章,并嘱咐范质明早上朝,共参朝政。
次日百官上朝,郭威入禀太后,就把昨夜范质所写的诰文呈上。太后阅毕,自然是并无异议,即时敲定。郭威又把诰文取出,与众大臣传阅,大家都是同声赞美,都是有褒无贬。郭威又令百官当廷议定奉迎皇帝的一应礼节仪仗。百官自然又是百口一词,推举范质发言。那范质也知道昨夜郭威冒着风雪请他来干什么的。自然也就当仁不让,引古证今,说出了一套奉迎皇帝的礼仪规矩来。百官听了,当然又是毫无异议,当即宣告一应照办。
接着,郭威又复入奏太后,请遣太师冯道,枢密直学士王度,秘书监赵上交等三人为使,同赴徐州,迎刘立入朝。
太后自经变乱,彷徨不已,困居后庭,如坐针毡,如今听说迎接刘立入京,巴不得他马上就来呢。于是,立即批准,颁下诰令,就命冯道等人前往。
冯道得诰,大吃一惊,他忖度郭威怀着全家被杀之仇,进京以后也杀了刘,李二家的一批皇亲国戚。明摆着的是冤冤相报,仇恨越结越深,难道他不知道立了刘家的人当皇帝,他会得到什么后果吗?他会让刘家的人立嗣为皇吗?再说,南下众将领也有抱着家人被杀之仇的,也有带着拥立郭威攀龙附凤以图富贵的,就是一般将士,入京之时,杀皇帝,掠京师,与皇室结下了不解之仇,就是他们,也绝不答应让刘家的人立嗣为皇的。
因此,冯道他一直是不相信郭威是真心为刘家立嗣的。但是,如今接了诰令要他去徐州迎立,他为甚么惊慌呢?
那是因为他已肯定郭威不是真心迎立刘立的,那刘立那里会有好果子吃?不管迟早,肯定死在郭威手上。郭威什么时候杀刘立?他不知道。他怕什么?他怕的是郭威在迎立途中制造兵变杀刘立,那时‘火炎山岗,玉石俱焚。’要他和刘立糊里糊涂死在一块,他就一千个不愿,一万个不愿了……
沉思一番,强作笑颜向郭威道:“老夫已年逾花甲,气竭体衰,只恐难当大任,为何侍中尚要派我赴徐州?”
郭威笑道:“太师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比众不同。此次出迎嗣君,乃由太后选定,若非太师作领袖,还有谁能胜任?”
冯道苦笑道:“路途崎岖,迷雾弥漫,老夫此去只恐怕是有去无回呢?就请郭帅饶了我这一遭吧。”
郭威大笑道:“太师此行,受太后之重托,肩负的是国家安危重任,迎立的是刘氏朝廷的嗣君,怎么会有去无回呢?你放心,不管什么路途怎么崎岖,迷雾怎么弥漫,本官保你有去有回就是了。”
话虽如此,但冯道还是忧心忡忡,只好与王度,赵上交,出都东去。
郭威这里送了冯道去徐州,复又率领百官上禀太后,说是:“如今虽已遣使迎立嗣君,但路途往返,尚须时日,朝中大事,须有主宰,就请太后临朝听政。”
太后听了,自然允奏。郭威仍命翰林学士范质拟定诰命:
昨以j邪构衅,乱我邦家。勋德效忠,翦除凶慝。俯从人望,已立嗣君。宗社危而复安,纪纲坏而复振。但如今皇帝法驾未至,庶务繁多。百僚上言,请予莅政,今允众议,权理万机,止于浃旬,即复明辟,此诰!
第一份诰文告诉大家:现在是太后作主,立徐州节度使刘立为嗣君,现在已派人去迎接他来京了,国家马上就有新皇帝了……
而这第二个诰文告诉大家,现在新皇帝还未到京登极,朝中每天很多事情要处理,怎么办呢?朝中百官要求我这个当太后的暂时出来主持一下。哪好吧,哀家就暂时出来主持十天半月左右吧,待新皇帝帝一来到,哀家马上就马上把这个位子还给他了。
两份诰文,一经太后首肯,郭威即令昭告天下。
举国上下一看这两份诰文都知道:朝廷已立嗣君了。太后临朝听政了。举国上下,风平ng静,一切都平复如初,旧皇帝虽然死了,新皇帝马上就来了。在这个过度期的十天半月里,朝政暂由太后主持,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原来人们所作的郭威篡位这一类的猜测,看来都是子虚乌有。这样一来,就是刘信,慕容彦超等皇亲国戚,也都各守其职,不敢妄议妄动了。
河东节度使,太原留守刘崇,始初听得朝廷杀了杨业,史弘肇等一批大臣,大为震惊。接着,又听说郭威领着十余万兵马入汴‘清君侧’。接着,听说皇帝也死了,又杀了李业,刘铢,苏逢吉等一批皇亲国戚大臣,更是忐忑不安。许州的刘信,徐州的刘立送来的消息都是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他们的手下也都只有那么一两千号人马,也不敢入京。当时也有将领闹着要他“提师入京以安社稷”。但刘崇本来就胆小,也从来就没带兵打过什么仗,再加上整个晋阳只不过三两万兵马,即使全师入汴,也难与郭威的十余万大军抗衡。因此,朝廷以来,一直都忧心忡忡,彷徨无计。如今见了太后两道文诰,算是连日来压在心头的哪块大石落到地上了:太后临朝听政了!立自己的儿子做皇帝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的呢?于是,大集群僚,置酒庆贺。但由于众议纷纭,暗下里未免还是放心不下,于是派差使进京时,叮嘱打探郭威口风。
那郭威是何等精明之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一眼看穿来使的意图,指着脖子上的刺青笑对来使说:“老夫出身行伍,少时刺了一只雀儿在脖子上,所以人称老夫郭雀儿。汝回去问问王爷,千古以来,有刺青之人做天子的么?”
原来古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刺青起原于对罪犯的惩罚,故又被认为是卑下的玩意儿,不是高贵的人应有的。如今郭威如此自贬,看来果真没有要当皇帝的意思了,因此,更是一千个放心,一万个放心了。
太原尹李骧原来就曾建议发兵南下,联合皇室宗亲之力以胁制郭威的。今见刘崇竟是如此轻信,竟至如此得意忘形,不禁又惊又气,离席泣谏道:“明公万勿轻信郭威,他挟阖门家口灭绝之仇,驱十万虎狼之师搜掠京师,弑皇上,戮宗室,今日岂会拱手把权柄交还刘家?他目前言行,乃掩耳盗铃,缓兵之计耳,卑职仍请明公以祝贺为名,火速引兵逾太行,屯据孟津,以胁制郭威,必待徐州殿下即位之后方始回师还镇,方可免受其骗……”
这正是:五代四朝皆草莽,范质文章第一人!
正文 【369】 黄河大战
那刘崇正计算着儿子当了皇帝,自己就是太上皇了。比起刘知远父子坐朝之时,更要风光百倍,因此一团高兴,已经喝了个七八分酒意,不堤防被这李骧一哭一嚷,十分败兴,大怒道:“如今太后已颁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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