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齐国朝堂上的激烈矛盾,而是因为四十年的休养生息让齐人失去了血性,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人人逐利,虽有鸿鹄之志,却志大才疏,败亡不过是迟早的事。”
项燕意有所动,转目望向范增。
“虽不能料敌于先机,但未雨绸缪总不是坏事。”范增言简意赅,显然是赞同张良的看法。
何谓未雨绸缪?在武烈侯和北疆大军没有南下之前,变被动为主动,集结两淮主力展开猛烈反击,重创秦军,从而迫使秦军放弃第二次攻击。
在中原战场的南线,王翦率主力南下,实力强横,而蒙武是偏师牵制,实力有限,无疑,楚军如果要主动攻击,蒙武就是最好的目标。击败蒙武,齐楚两军就在中原战场的东线对秦军形成了夹击,秦军必退,则此仗可胜。
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关键就在于楚军是否有拼死一战的决心,在于楚军统率项燕是否认同张良和范增对战局的分析和预测,而从项燕要求两人务必探查到武烈侯巡视江南内幕的举动来看,项燕实际上并不认同两人对战局的推断。
张良看到项燕似有动摇,更是鼓动如簧之舌,竭力说服。
韩魏两国若想重建,其前提就是赢得中原决战。齐国本有雄心壮志,但赵国崩亡,齐失屏障,再加上天降大灾,而去年的决战又惨遭重创,暴露出齐军在实力上与秦军的差距,齐国君臣因此受挫,锐气大失,雄心大减,战略上更是由主动出击变为被动防御,指望齐国显然不现实。如此一来就只能寄希望于楚国了。
楚国疆域辽阔,有江淮两道天然防线,易守难攻,所以寿春在战略上坚持三分天下,即便这一战略不能实现,楚国也有相当的自信依托江淮天险与秦国对峙,平分天下。从这一战略出发,楚国在中原决战中的首要目标是守住两淮,保存楚国的实力。
项燕就是这一战略的拟制者,所以当范增送走张良,再回头征询项燕如何决策的时候,项燕轻蔑冷笑,“你以为武烈侯会打楚国?”
范增暗自叹息,目露失望之色。
武烈侯率军南下作战,第一个目标当然是齐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而齐国此次龟缩于长城,坚守不出,也是因为对战局有同样的预测,但问题是,齐国坚守,楚国也坚守,合纵军试图以这种被动防御来拖垮秦军,显然是错误的策略。
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守,但齐楚两国各存私心,谁都不愿意倾力一战,其结果可想而知。
第一卷 崛起 第396章 乌云压顶
第396章 乌云压顶
御史大夫属官有两丞,一为御史丞,为大夫之副;一为御史中丞。御史中丞因为统领侍御史和诸郡监御史,可以命令御史按章纠弹百官,权力非常大。这也是御史丞未能进入中枢而御史中丞却可以参与国事决策的重要原因。
甘罗出任御史中丞,一度被咸阳解读为武烈侯要加强对地方势力的控制,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实力,但仅仅过了三个月,就在中原战场上进入诡异的僵持状态的时候,甘罗爆发了,矛头直指司空熊璞。
御史大夫冯劫和御史丞赵亥望着眼前堆满案几的奏章,心惊肉跳,神情更有几分惶恐。这都是弹劾司空熊璞的奏章。熊璞利用职权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劣迹昭着。这些确凿罪证足以致熊璞于死地,但更可怕的是,此案牵连甚广,不但司空府要被扫荡一空,很多中央府署和地方郡县的官吏也难逃牢狱之灾。
此案爆发,熊氏外戚和楚系固然遭到打击,但咸阳宫和中央的威信也会受损,而更重要的是,此时正值中原决战的关键时刻,此案的爆发必将影响到前方战场。
武烈侯要干什么?是报复隗氏的背叛,还是要打击熊氏外戚?不管是报复隗氏,还是打击熊氏,武烈侯都不会选择这个时机。难道武烈侯在离石要塞中没有得到自己满意的东西,故意阻碍中原决战以胁迫咸阳宫?这似乎也不可能,武烈侯胸襟开阔,然诺仗义,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由熊璞的司空一职想到此案的目标包括主管水土之事的司空府,武烈侯的目的也就是呼之欲出了。武烈侯要稳固北疆,为此他要推动直道的修筑,而直道修筑的掌控权在司空府,所以武烈侯要打倒熊璞,控制司空府,把直道修筑的主导权牢牢控制在手,也就是说,武烈侯要清洗司空府,要拿到司空这个中枢要职。
冯劫和赵亥连夜进宫,向秦王政禀奏熊璞一案。
秦王政也是非常震惊。熊璞一向低调,在他主掌司空府的期间,关中大渠和南岭大渠都顺利开凿完成,各地的水利设施建设都常抓不懈,在新占领土地上进行的长城等要隘拆除和城垣修缮、驰道修筑等水土工程也进展顺利,说起来熊璞功勋不小,虽然在工程建设中难免会出现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但瑕不掩瑜,只要能把事情做好,能把握大局,那也算能臣了。也正因为如此,秦王政在不断打击熊氏外戚的过程中,始终没有牵连到熊璞。
秦王政大略看了一下甘罗的弹劾奏章,了解了熊璞的主要罪责,却没有翻阅那些记载了熊璞犯罪证据的卷册,这基本上表明了秦王政的态度,把这件案子的不良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但能否把这件案子的不良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不是取决于秦王政的态度,也不是取决于中枢的决策,而是取决于武烈侯的目的。
武烈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挑起一场“风暴”?
秦王政看了一眼冯劫,然后把目光转向了赵亥。
冯劫是武烈侯的师傅,这对师徒之间一直保持着不错的私人关系,两者之间甚至有利益交换,而此事难保冯氏就没有参与其中。当然,冯氏的忠诚勿用怀疑,但这并不表示冯氏就不会利用错综复杂的关系为自己谋取更大更多的利益。
赵亥是秦王政的亲舅舅,赵太后的兄长。当年华阳太后把秦王政母子从赵国接回咸阳的时候,他们的直系亲眷也不敢留在赵国,一起到了咸阳。“嫪毐之乱”的时候,赵太后一系遭到血洗,但赵太后的兄弟姊妹却保全了性命,赵亥就是其中之一。赵太后不幸死于方士的丹药,虽然秦王政为此杀了徐福,并下令屠戮天下方士,但这并不能减轻他心中的愧疚和痛苦,于是他愈发恩宠赵氏外戚,试图以此来报答母亲,救赎自己。
在冯氏和赵氏之间,秦王政当然更信任赵氏。
赵亥微微躬身,低声说道,“大王可否注意到此案不仅仅牵扯到司空府,还牵扯到将作少府。”
将作少府也是上卿,中枢大员之一,其主要职能是营建宫室、苑林、寝陵等土木工程,主要为君王和王室成员服务,这其中所含的利益之大可想而知了。大秦历代君王虽然都不是穷奢极欲之辈,但在宫室、苑林、寝陵的建设上也并不节俭,所以将作少府历来就是个“肥缺”,一般不是控制在宗室手上就是由外戚掌控,而在建设过程中当然会出现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等诸多腐败之事,不过既然都是一家人,也就熟视无睹,视而不见了。
现任将作少府是熊琨,华阳太后的侄子,阳泉君的儿子。华阳太后在世的时候,熊氏外戚及其附属势力占据了中枢的大半数,自华阳太后去世、昌文君、昌平君先后被逐出咸阳,熊氏外戚迅速没落,但依旧在中枢中占据着少数位置,而利益丰厚的司空府和将作少府就控制在他们手中。
现在怀德夫人与关中熊氏主动结盟于隗氏,试图打造新楚系,而中枢中的这些位置自然就不能旁落他人,然而,这一次武烈侯来势凶猛,矛头直指两个中枢要职,其目的很明显,武烈侯要增加自己在中枢中的话语权。如果再结合当前形势来看,武烈侯拿下这两个直接控制大秦水土木过程的中央府署,显然是想限制中央大兴土木,转而集中有限的财赋全力修筑直道,帮助他稳固和发展北疆。
“直道”是一把“双刃剑”,而一个强大的北疆虽然可以成为咸阳的坚守后盾,但也严重威胁着咸阳的权威,所以中枢在北疆策略上态度不一,争执激烈。不过,等到中原决战结束,大秦的统一进程进入最后阶段,北疆策略的争论估计就有结果了,是“大力支持”还是“有效控制”?无疑,“有效控制”会成为最终策略。在此策略的指导下,北疆会发展,但又被咸阳所钳制,武烈侯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很难一展雄风。
武烈侯对此当然有所防范,但出乎秦王政和中央的预料,武烈侯竟然在决战进行时向咸阳“发难”,迫使咸阳让步,这未免太过骄横跋扈了。
权力博弈的原则是妥协,是平衡。秦王政高踞王座,看上去予取予夺一言九鼎,但实际上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平衡朝堂各方社会各阶层对权力和财富的争夺,在权力平衡中寻求利益上的妥协。
秦王政为了统一大业这个大利,必须向武烈侯妥协,向武烈侯让出某些方面的小利,比如一两个中枢或者地方上的重要位置,或者几个政策上的调整等等。
熊璞一案不能爆发,尤其在决战进行时不能爆发,所以秦王政没有选择,只有妥协。
将作少府和司空,都是上卿,都是中枢大员,位置的重要性相差无几,但只能给武烈侯一个。从未来控制北疆遏制武烈侯的需要出发,秦王政必须把司空控制在自己手上。
“熊璞老了,身体又不好,如果主动请辞,那就让他回家颐养天年吧。”秦王政沉思良久,缓缓说道,“你们看,由谁主掌司空府最为合适?”
秦王政的意思表达清晰,熊璞的案子压下去,司空府换人,但这个人必须是自己人。
冯劫略略皱眉,忐忑问道,“大王,武烈侯志在直道修筑,这将作少府……”
将作少府实际上是武烈侯给咸阳宫的一个“台阶”。总不能说武烈侯要什么咸阳宫就给什么,那中枢未免太没面子,所以武烈侯顺带把将作少府也一脚踢翻了。双方各取其利,都不吃亏,面子里子都有了。
秦王政摇摇头,神态非常坚决。既然武烈侯是冲着司空这个中枢要职来的,那么在司空这一人选上,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咸阳宫必须牢牢控制司空府。
第二天早上,两位丞相公隗状和王绾,太尉公子腾、御史大夫冯劫、驷车庶长公子豹、奉常卿茅焦、郎中令蒙嘉、廷尉卿李斯、内史公子成、御史丞赵亥、御史中丞甘罗被秦王政召至御书房。长史周青臣、客卿司马空、中庶子蒙毅列席。
御史中丞甘罗代表御史府详细呈述了司空熊璞贪赃枉法的具体事实,受此案牵连的大臣有将作少府熊琨,有少府丞和三位大夫,还有中央诸多府署和地方郡县的中下级官吏。
坐在御书房里的大臣都是中枢核心层,突然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震惊,就连对此事略知一二的三位宗室重臣也是吃惊不已,他们也没有想到武烈侯竟然在决战关键时刻对咸阳发动如此猛烈的雷霆一击。此案若是爆发,将在咸阳掀起多大的风暴?恐怕和当年的盐铁大案不相上下吧?咸阳风起云涌,动荡不安,中原决战还如何进行?
秦王政神情冷峻,高踞上座,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但阴骘的眼神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愤怒。
隗状面无表情,虽然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波澜不惊的样子,但从他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可以估猜到他心里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烧,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武烈侯太过嚣张,太过跋扈,太过目中无人了。咸阳宫在他眼里算什么?中央在他眼里还有权威吗?此番举动,不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楚系脸上吗?熊氏外戚再遭打击,受损失的可不仅仅是熊氏一家,整个楚系都遭到了打击,尤其隗氏做为新楚系的魁首,更是遭到了沉重一击?隗氏的实力何在?威信何在?隗氏既然连熊氏都保护不了,还能保护新楚系?
隗状抬头看了一眼甘罗,心里掠过一丝生吞活剥了甘罗的暴戾念头。甘罗在他眼里已经不是甘罗,而是武烈侯公子宝鼎,那个正在北疆洋洋得意的自以为主宰着中土命运的年轻权贵。
王绾已经从震惊中冷静下来。这件事武烈侯没有与王翦商讨,甘罗也没有向他透漏分毫,而从武烈侯打算利用此案把自己人推进中枢,以增加中枢话语权的做法来看,武烈侯已经为两系之间矛盾扩大裂痕加深而未雨绸缪,中枢里的这种布局显然就是他的策略之一。
王绾没有选择,必须支持。现在秦王政已经利用隗氏打造了新楚系,这个新楚系和关东系占据了中枢的大多数,可以说已经控制了朝政,老秦人的扩张势头已经遭到遏制,这时候老秦人若想保住现有的中枢实力,只能依靠武烈侯这个政治盟友,与中枢里的宗室重臣联手抵御。
麃公的身份、地位和权势都无法与公子腾相比肩,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去考虑,让公子腾进中枢以增加本方的话语权,让麃公去统率军队以控制更多的军队和地方郡县,这是最好的利益交换。只是王绾没有想到的是,老秦人和宗室的这次政治“交易”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开始发挥作用。
太尉公子腾没有发难,他是太尉,主掌军事,又刚刚回京,不合适在这个时候“冲锋陷阵”。
公子豹发飙了。公子豹的爵位已经升至伦侯,但他的职务还是主掌宗室事务的驷车庶长。大秦的二十等军功爵制自实施以来,其爵位名常常也是官职名,这一习惯即便在爵秩制度变革之后,依旧沿袭。
公子豹须发戟张,怒声咆哮。归根结底一句话,为什么外戚屡屡作j犯科?大秦律法的威严何在?在大秦律法面前,到底要不要遵循公平公正的原则?王子犯法,要不要与庶民同罪?
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律法是谁制定的?律法实施的对象又是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做为统治阶层的豪门贵族自欺欺人而已,当然了,在政治斗争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只要我抓到你的“痛脚”,我就能祭起这把利剑,致你于死地。
关东人冷眼旁观。武烈侯的雷霆一击对关东人有利。楚系还是过于庞大,尤其隗氏和关中熊氏联手之后,新楚系的庞大实力还是让关东人感到了重压。宗室和老秦人显然和关东人一样,不愿意看到楚系卷土重来,所以武烈侯迫不及待地发动了“攻击”。
关东人的选择很简单,支持武烈侯对关中熊氏的打击,坚决把春风得意的隗氏打得“鼻青脸肿”,然后从这场风暴中谋取利益。
廷尉卿李斯紧跟在公子豹后面,以严厉的措词和无懈可击的法理,坐实了熊氏外戚的罪责,并扬言要联合御史,弹劾两位丞相公的失察之责。
追究两位丞相公的失察之责,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碍新楚系和老秦人在这场风暴中谋利。
御书房中发生了奇诡的一幕,宗室和关东人竟然非常默契地联手了,联手打压隗氏和熊氏。
公子豹并不满足于目前所获得的“成果”,他开始质疑整个熊氏外戚,认为熊氏外戚倚仗权势,公然凌驾于大秦律法之上,故意打击君王和咸阳宫的权威,损害大秦基业,应该从根子上进行“治理”,建议把关中熊氏全部赶出中枢和中央府署。
这一招太利害了,这就是釜底抽薪啊。楚系就是依赖熊氏外戚这棵参天大树而长成,现在这棵大树虽然遭到了狂风暴雨的打击,但因为根基庞大,枝繁叶茂,依旧巍然耸立于大秦。公子豹手段狠辣,要一剑砍倒这棵大树,如此一来,隗氏虽然接掌了楚系,但隗氏这棵树不够大,过去依附熊氏而存在的力量不可能全部转移到隗氏这棵树上,楚系会分崩离析的更加厉害,许多力量为了生存必然转投他系,就像东南熊氏及其所属力量最终不得不转投武烈侯这棵大树一样。
形势如果发展到这种糟糕的地步,隗氏和新楚系将遭到一次可怕的打击。
公子豹这话刚刚说完,冯劫就推波助澜,表示御史府将马上扩大纠察范围,立即安排人手开始纠察整个关中熊氏及其所属势力。
隗状不得不反击,当即与公子豹、冯劫等人据理力争。当前中原决战正在进行,为了确保前线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