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奇迹。
宗越轻轻颔首。
朱英马上来了兴趣,“找到熊璞的要害了?熊璞主掌司空府十几年,而司空府主管全国水土之事,其中利益之丰厚难以想像。熊璞之所以低调,甚至变成中枢的摆设,估计就与这其中的利益有直接关系。”
宗越笑了起来,冲着朱英做了个拜服的手势。
“可以击倒他?”赵高惊喜地问道。
宗越望向宝鼎,担心地说道,“牵连太大,对楚系是个打击。”
宝鼎和楚系的关系太复杂,无论是熊氏外戚还是巴蜀人,包括后宫怀德夫人,未来储君公子扶苏,都是利益攸关。在楚系日落西山的时候,宝鼎突然发动这场“攻击”,即便不会成为众矢之的,也一定会引起楚系的强烈反弹,尤其是巴蜀隗氏,肯定误以为这是宝鼎的蓄意报复,双方之间的关系必然因此而恶化。
更严重的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它会打击秦王政和中央的权威,这才是至关重要的地方。
“必须打倒他。”赵高的情绪显然有些激动,“不把熊璞及其所属势力彻底摧毁,陈禄就算入主了司空府也处处受制,直道修筑还是阻碍重重。”
宝鼎沉思良久,目光转向了朱英。像这种事情,还是让朱英把把关比较好,有时候丰富的经验和稳重的心态能够让人从不同的角度审视同一个问题,继而发现错误,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要想把陈禄推上位,必然用非常手段。利益交换不是好办法。”朱英这句话等于肯定了宗越的设想。
“对于背信弃义之徒,必须狠狠打击。”朱英冷笑道,“强者的威严不容侵犯,这是对隗氏的报复,也是对其他人的警告,更重要的是,武烈侯可以借此机会展示自己的绝对实力,而绝对实力的存在,可以帮助武烈侯实现一系列的谋划。”
这句话非常清晰地告诉宝鼎和在坐众人,要打就一棍子打死,不要犹豫,更不要存怜悯之心,要拿对手的人头来镇慑那些图谋不轨者。
宝鼎和赵高等人都很吃惊,谁也没想到看上去稳若泰山的朱英竟然还有如此彪悍血腥的一面?难道平时他都是假装的?或者春申君的败亡给了他太深的刺激,在他的心灵深处埋下了暴虐的种子?
“如此雷霆一击,那就没有鹬蚌相争了。”宝鼎笑道,“谁都知道我要控制司空府,还有谁敢与我争?”
“大王要与你争。”朱英说道,“你如此一击,大王和咸阳宫颜面大失,大王必定要争到这个司空,否则他拿什么来表现自己的权威?”
“如此甚好。”赵高轻轻拍手,“陈禄一跃登顶,正好挽救了大王的颜面,而我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非常手段。”曝布笑道,“渔翁赤膊上阵,与鹬蚌相争,好手段。”
“陈禄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宗越也笑道,“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武烈侯为了把他推进中枢,竟然拔剑冲进咸阳,大开杀戒。”
众皆大笑。
策略定下来了,接着自然是讨论具体的运作方法,但在具体运作过程中,如何巧妙地控制和利用形势的发展却非常考校操作者的智慧。经过一番商讨,决定由宗越返回咸棒棒体部署,他在暗处操控,而明处则由甘罗负责。
甘罗初回京城,势单力薄,难以担此重任。此事不仅仅要与楚系正面对决,还要挑战咸阳宫的底线,所以赵高和朱英都建议武烈侯稳妥一点,最好把所有可用的宗室力量都调动起来。
楚系现在是对手了,关东人更是难缠,老秦人在中原决战的关键时刻未必愿意帮助宝鼎挑战咸阳宫,最多也就是在形势明朗的时候给予一定的支持,所以现在宝鼎唯一可以信赖的就是宗室力量。
目下宗室力量也是派系众多,其中势力最大的就是以公子宝鼎、公子豹、公子腾和公子成等坚决扞卫大秦和老嬴家利益的宗室重臣组成的一派,其次就是以泾阳君、高陵君的子孙为首的与熊氏利益一致的派系,最后就是正在迅速崛起的以公子扶苏为首的王子一系。
宝鼎能够借助的宗室力量就是驷车庶长公子豹、武安侯公子腾和内史公子成等宗室重臣。
赵高和朱英的意思是,如果宝鼎要控制江南,那么首先就要削弱长沙侯公子高的实力,迫使他离开江南,让他借助老秦人的力量在江东立足。这本来就是公子高和老秦人正在谋划的事情,但公子高和老秦人并不想放弃江南的控制权。为了尽量避免与老秦人发生直接冲突,宝鼎有必要在决战之前把江南的事情安排好。
宝鼎此番到江南就是为了确保江南的控制权,所以赵高和朱英的建议得到了宝鼎的首肯。削弱长沙侯公子高的实力,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武安侯公子腾征召回京,让咸阳重新给公子高安排一位辅佐大臣。不出意外的话,代替公子腾辅佐公子高的肯定是老秦系官员,而老秦人在江南的影响力微乎其微,再加上秦王政和武烈侯都想控制江南,那么结果可想而知,公子高只有随老秦人去打江东了。
武安侯公子腾到江南之前是御史大夫,三公之一。此次回京,以他的功勋,即便不升官也要晋爵,而且肯定要重返中枢。如此一来,公子宝鼎、公子豹、公子腾和公子成四位宗室中枢大臣联手发动一场“风暴”,其威力可想而知。
“如果武安侯回京,谁来代替他坐镇江南?”曝布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很关键,这直接关系到未来江南控制权的争夺。
第一卷 崛起 第394章 江南事
第394章 江南事
为什么要争夺江南的控制权?就是要控扼江东和岭南,也就是稳定大江以南的局势,而大江以南稳定与否,又直接关系到整个中土的稳定。
与此相对应的是,东南熊氏和老秦人也要在未来抢夺江南的控制权,即使抢不到手,也要把自己的实力渗透进来,这关系到各自的生存和发展。所以,江南的楚人也罢,十八方镇的赵人也罢,都不足以镇戍江南,只能做为这场争夺中的“配角”。
宝鼎脸色微变,沉默不语。赵高和朱英互相看看,也是神情凝重。
曝布看到他们都不说话,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太复杂,否则武烈侯也不会亲自赶赴江南布局了。他略略皱眉,接着又问了一句,“谁去远征西南?”
宝鼎脸色更为严峻,眼里更是露出深深的忧郁,显然至今还是没有拿出决断。
赵高和朱英更是眉头紧锁,神情也是有些忐忑不安。
当初宝鼎请他们辅佐公子扶苏,陪同公子扶苏一起南下,可不仅仅是帮助扶苏获得江南的支持,赢得东南战场的胜利,更重要的是为开拓西南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其中就包括完成南岭大渠的开凿,稳定江南的控制权,拟定西南远征的策略。如今一年过去了,虽然他们基本上完成了宝鼎的嘱托,但也留下很多不确定的事情等待宝鼎的最终决策。
说句实话,无论是赵高、朱英,还是曝布、章邯,包括公子腾、盖聂、荆轲等人,对宝鼎非常坚决地要求在统一前完成整个西南策略,或多或少都有不同看法。
当前中土,统一是第一要务,北疆防御体系的建设和开拓西南与统一大业比起来,肯定是次要的。以大秦目前的国力,能够在未来几年完成中土的统一,已经十分不易,但武烈侯竟然一定要在统一前完成北疆防御体系的建设,完成西南的开拓,这实在是不可理喻的事情,实际上这把大秦推向了十分危险的境地,一旦大秦的国力难以支撑,赋税和徭役双双失控,带给大秦的不仅是统一大业的功亏一篑,更有可能让大秦一夜间分崩离析。
宝鼎的理由是,没有北疆和西南的稳定,就没有中土的稳定,即便统一了,也是短暂的统一。大秦内部的矛盾会在统一后迅速激化,中土可能在瞬间分裂,而维持统一,阻止分裂的唯一办法就是强行压制大秦内部的激烈矛盾,延缓或者阻止它的爆发,而这就需要中央的强大,而中央的强大则取决于北疆和西南两地的稳定。
边疆稳定了,南北两疆对中土腹地形成了夹击之势,再加上两地军队遵从中央的命令,可以为中央所用,那么大秦内部的矛盾就可以被强行压制下去,然后中央利用自己的绝对实力和绝对权威,一步步进行国策的修改,缓和大秦内部诸多矛盾,等到这些矛盾一一解决了,那么大秦才算真正走向了稳定,中土才算真正走向了和平,中土苍生才能真正看到了安居乐业的希望。
所以宝鼎的决策是,宁愿延缓统一的时间,也要在统一前完成北疆防御体系的建设和完成西南的开拓。
宝鼎主掌北疆,亲手构建北疆防御体系,北方的事情尽在掌控之中,但南方他就顾及不到了,这就是他一定要控制江南的重要原因。他只有牢牢控制江南,才能利用江南的战略地位影响甚至推动整个南方战局的发展。
中原决战已经不在宝鼎的考虑之中。去年的中原决战三方打得伤痕累累,秦齐楚三国都遭到了打击。这一次三方带伤上场,继续厮杀,谁都吃不掉谁。等到三方陷入僵持,精疲力竭之际,宝鼎带着二十五万大军呼啸而下,即便未能消灭齐国,齐国也奄奄一息了,对秦国再也不会构成威胁。齐国倾覆在即,自身难保,而楚国独木难支,苟延残喘而已,中土的统一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这场决战对宝鼎的吸引力不大,他关注的是未来,是中土统一后帝国前进的方向。只要帝国前进的方向不错,那么他就能拯救帝国,实现自己的理想。
中原决战结束后,东南熊氏以荆宛的控制权换取开拓西南的机会,从这个形势来看,远征西南的军队应该由荆宛大军和江南大军组成。
这些军队离开了,那么代替他们镇戍东南的不是关东系的军队,就是老秦人的军队,也就是说,不是咸阳宫控制江南,就是老秦人控制江南,这是宝鼎和东南熊氏都不愿看到的局面,所以西南远征,谁来做远征军统率,谁来留守,就成为争夺江南控制权的关键。
但最关键的是时间。
西南远征能否成功是个未知数,在远征军未能取得优势之前,宝鼎和东南熊氏肯定要控制江南,以便为远征军源源不断地输送粮草辎重。然而,对咸阳和大多数豪门贵族来说,是统一大业重要,还是西南远征重要?不错,西南远征的胜利的确有助于秦军攻打江东,有助于统一大业的完成,但西南远征不能拖延太长时间,不能耗费过多的钱财,否则就是本末倒置,就是决策上的错误了。
按照宝鼎的估计,咸阳最多给远征军一年时间,一年内假如远征军未能在西南打开局面,远征肯定要结束,而远征的失败将给宝鼎和东南熊氏以沉重打击,他们必然会失去江南的控制权。
所以,时间是关键,而若要赢得时间,关键在人,宝鼎必须慎重选择远征军的统率和留守江南的军政官长。
本来宝鼎打算请武安侯公子腾出任远征军的统率。公子腾在江南待了数年,与东南熊氏和江南的楚人、赵人建立了不错的关系,是最好的远征军统率人选,但现在事情出现了变化,直道修筑直接关系到北疆防御体系的建设,而直道修筑偏偏又遇到了重大阻碍,宝鼎必须与咸阳进行一场激烈的博弈,德高望重的公子腾假如回京,必将有助于宝鼎赢得这场博弈的胜利。
公子腾走了,谁来代替他出任远征军的统率?
东南熊氏?现在东南熊氏遭到禁锢,当东南熊氏主动要求辅佐公子峤去开拓西南的时候,咸阳肯定会部分解禁,但全部解禁则是在他们攻占西南之后,所以东南熊氏没有机会出任远征军的统率,而宝鼎也不希望他们到前方去冲锋陷阵。
远征西南的关键不在于远征军的攻城掠地,而在于后方能否持续供应粮草辎重,所以东南熊氏应该是留守江南的主要力量。
江南的楚人庄翼和赵人盖聂肯定不合适,而目前担任荆宛大军统率的章邯资历较浅,也不合适。
“武烈侯,远征军统率人选可以考虑大庶长杨端和。”朱英打破了沉默。
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调杨端和南下,那谁去镇戍燕南之地?
“章邯留守江南。”朱英手指曝布,“右更代替杨端和镇戍燕南之地。”
宝鼎眉头紧锁,沉吟良久后,微微点头。
章邯留守江南,掌控江南,是众望所归的事,宝鼎和众人一致认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以杨端和的资历和能力,统率远征军开拓西南,取胜的希望更大。
咸阳进行第二次中原决战的命令传到江南。
赵高,朱英和曝布马上辞别宝鼎,率军渡江会合荆宛军队,飞速赶赴中原战场。
不久公子腾、盖聂、荆轲回到江南,与宝鼎相聚于长沙。
宝鼎在江南盘桓不去,其目的何在,联想到离石会面、中原决战和朝堂上越来越激烈的矛盾,大家心里都有算,一为开拓西南,二为江南的控制权,尤其后一个目的,更是直接凸显了武烈侯和老秦人之间越来越深的裂痕。
这段时间庄翼和南山子一直陪在宝鼎身边,该说的都说了,能说的也都说了。庄翼和南山子代表楚人做出了承诺,竭尽全力维护宝鼎在江南的控制权,而宝鼎也明确指出,江南的控制范围要扩大,目前是黔中和长沙两郡,未来几年要拓展到九江郡。
现在的九江郡包括江南和江北两个部分,未来的九江郡应该是江南部分,就是从彭蠡泽到南岭这一带,与江东毗邻。从地图上看,如果本势力控制了黔中、长沙和九江三郡,等于控制了大半个长江以南的疆域,对江东可以形成有利钳制,对岭南更是占据了战略上的优势。
可以想像,假如公子高和老秦人未能控制黔中和长沙,必定不惜代价控制九江郡,继而拿下彭蠡泽,转而对长沙形成威胁,那局势就被动了。
在与盖聂和荆轲的商讨中,宝鼎也谈到了同样的问题。宝鼎嘱咐他们,在这一次的中原决战中,主战场在齐国,攻楚不过是个骗局。当然,齐国遭到致命打击后,王翦也有可能乘机在中原战场发动雷霆一击,但对于东南战场来说,此仗就是牵制江东楚军,所以不论战场指挥者是谁,江南诸军必须保存实力,这是原则。假如东南战场的统率非要强攻彭蠡泽,江南诸军可以消极怠战,甚至阳奉阴违,与其虚于委蛇。
盖聂和荆轲非常诧异。难道武安侯公子腾要离开江南?
宝鼎肯定了他们的猜测,并向他们做了一番解释。盖聂和荆轲在得知宝鼎的全盘谋划之后,暗自吃惊。很明显,未来几年,围绕着南方战场,围绕着江南的控制权,大秦朝堂上的各方势力有一番龙争虎斗,而宝鼎在其中并不占据优势,未来充满了变数。
“远征西南,你们是主力之一,但我并不希望你们留在西南。”宝鼎最后说道,“从维护你们的利益出发,你们必须利用远征西南赢取功勋,然后在攻打江东的过程中小心谨慎,更不要轻易进入江东,以免被长沙侯所吞噬。你们的首要目标就是控制彭蠡泽,扩大江南的控制范围,继而在战略上占据主动。”
盖聂和荆轲当然知道目前赵人的处境非常艰难。十八方镇的赵人就像一块肥肉,各方势力在争夺江南控制权的时候,第一个目标就是这股力量,而武烈侯是他们唯一的倚仗,是他们的靠山,只要武烈侯的实力越来越强悍,他们的安全就有保障。
“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希望去北疆作战。”盖聂踌躇良久,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需要你们在江南,章邯更需要你们的帮助。”宝鼎再一次把江南控制权和中土稳定之间的关系详细阐述,“大秦即便吞灭了楚国,占据了整个大江以南,但大江流域的形势依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暗流涌动,原因很简单,大江以南是楚人生息繁衍之地,这里的楚人谋求复国的欲望非常强烈,而且他们拥有叛乱的有利条件,一旦形势对他们有利,江东人必定举兵作乱。中土战火再起,生灵涂炭,这肯定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盖聂和荆轲最终被宝鼎所说服,承诺想方设法增强十八方镇的实力,为宝鼎控制江南打下坚实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