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
文衍还是个孩子,他还不知道成为帝王的道路上他会失去什么,又会得到什么。苏简似乎又见到南征之前永徽帝一人在点将台上的孤独身影。如果文衍再当个十几二十年皇帝,当他与永徽帝易地而处,或许他会明白永徽帝那时是什么一种心情。
苏简深深叹了一口气,将腰间佩剑取下,单膝跪地,双手将佩剑奉与文衍小皇帝,口中道:“皇上,臣有一比,此剑好比石琅。”
文衍疑惑地看看苏简,不接剑,也不接茬。
苏简道:“石琅就是一柄利器,在谁手中,便为谁杀敌见血。”
文衍似乎懂了,但是仍然皱着眉,道:“太傅是,让朕……接了这柄剑?”
苏简摇摇头,手中奉剑,立了起来,却道:“皇上可以不接,但却要避其锋芒!”
文衍一跺脚,“避其锋芒容易,难道要一辈子避其锋芒?”
“当然不会一辈子,时间是任何人的敌人,石琅比皇上大上二十岁,只要皇上有耐心,又能时时刻刻避其锋芒,那么若干年之后,这里就只有一支老剑、锈剑!”
文衍焦躁地搓一搓手,“等?这要等上多久?”
苏简倒转了剑柄,将剑递入文衍手中,说:“最快的方法,还是利刃能为我所用,此为上策!”
“或者找到一柄能够与之抗衡的利刃,争锋相对,以暴制暴,此为中策!只是这一柄利刃没有那么快能找到。”
“下策当然是一辈子避其锋芒,岁月年齿自然能将这柄利剑收拾了。”
文衍面上神色变幻,咬着牙想了半日,终于,他问苏简:“如何能寻出一柄能与之抗衡的利刃?”
如何能寻出一个像石琅一样勇武的将才,并且像握住剑柄一样舒服地握在手心里?苏简自己也扶额想了半日。
“除了笼络如今营中的将官之外,就只能从普通士兵之中慧眼识人,提拔将才了。”良久,苏简才这么说。她原来还想提一提文衍小皇帝的七叔,七王永熙,但是此人既然在西北边陲,也可算是远水救不得近火,况且提起来也怪羞人的。不提也罢。
这一日一番长谈,使小皇帝暂时打消了去神武大营的念头,但是苏简知道,神武大营这一行,迟早要去。
从这日开始,苏简开始履行太傅的职责,开始了她的“皇帝养成计划”。她先安排了六部堂官来给皇帝解说各部职能和办事流程。苏简与小皇帝事先说好,前来解说的六部堂官都是随意指定,临时通知。等小皇帝已经将六部的情况摸了个遍以后,终于请来了各部尚书。
小皇帝将他心中对各部的构想和他发现六部的问题略提了一提,六部尚书额上开始见汗,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更是马上就跪了,连声称颂小皇帝是天纵奇才。文衍却笑了笑说:“朕观察多日,各部眼下虽略有弊政,但总体而言,运作还算是良好,而陈年积弊,也未必是下了猛药就能见效的。因此希望各位尚书大人再与属下各位郎官商议商议,想些个稳妥的改革弊政的法子,过些日子写了条陈呈上来。”
文衍的这次讲话给了六部尚书很好的印象,小皇帝很聪明,能一下子点出六部的积年弊政在什么地方,然而小皇帝并没有采取咄咄逼人的态度,而更希望以温和的方式推行一点点的改革。
这有苏简不少功劳在里面,她这几日每日忙到深夜,帮文衍将他白天所接受到的信息整理下来,并且把小皇帝白日所问的问题和获得的回答一一记录和汇总。第二日清晨,两人再将昨日记录的内容过一遍,那些难以回答的问题,和回答得不尽不实的问题,往往就是真的是问题所在。
而文衍温和的态度则是受了苏观海老爷爷的影响。苏爷爷不像苏越那样整日抱着柔雅那儿来的书本不放。自去了侯爵以后,老爷子基本在家赋闲,因此甘愿做个幕后的参谋。要六部尚书自行提出改革方案,就是苏爷爷提出来的,理由是——文衍小皇帝现在还没有亲政,说啥其实都没用。
现在天元朝所有的政务决定,都出自两个人的手:左相刘道望与右相侯敦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