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多难咱也得干。”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这事毕竟牵扯到整个金氏家族,不是咱一家能做主的呀!”
“老头子,你就别卖关子啦!都快把我急死了,你快说,姚先生到底是怎么说的?”
“姚先生说,要想保佑咱家人丁兴旺子孙满堂,唯有一条道可走,就是迁祖坟。”
“什么?迁祖坟?那金家上下能同意呀?!”
“说的就是呀,我发愁的就是这个事,人家姚先生可说了,咱家的祖坟落在坳子里,四面环山没有出口,常年见不着光,不利于繁衍生息。”
“那就是说,如果咱们不迁坟,咱家就不能兴旺呗。”
“就是那意思,我寻思着,姚先生的话有道理,要不怎么咱家好好的俩孙子,都早早的没了呢,我是这样想的,这次我们一定要照着姚先生的话做,咱老俩都这么大岁数了,在咱们见老祖宗之前,怎么也得先把孙子的事情解决了,不然咱们死也不能瞑目。”
“我当然是支持你的,可是迁祖坟这事是个大事,我担心金氏家族的人反对,别看平常,家族里的人处的像一家人似的,那是没到动真格的时候,再说,其他人家的日子过得还算红火,你突然提出迁祖坟,人家能为了咱家同意迁坟?我看没那么容易。”
“那照你的说法,这事就办不成啦?我就不信那个邪,事在人为,豁出我这条老命也得办成这事,不信你就看。”
“你别跟我急嘛,我是信你的,哎,老头子,我看不如这样,明天咱们就把金氏家族当家的请到咱家来,咱摆上几桌酒席,你在酒席上就把迁坟的事情摊在明面,咱先听听大家的说法,再做下一步打算,你觉着这个办法行吗?”
“我看行,今天晚上我就挨家挨户的去请,我看今天晚上你也别闲歇着了,预备两桌酒席,把地窖里我存的陈酒拿出来,再杀两只鸡,争取明天让他们喝个尽兴。”
“行,老头子,记得,你去请人的时候别忘了,跟你那几个叔伯兄弟多说几句好话,明天在酒桌他们也好替咱说话。”
“好,我一会就去。”
吃过晚饭,金老爷子就开始挨家挨户的去请人。
他先来到了比自己年长的在众哥们弟兄中威信最高的他的叔伯哥哥家,在真人面前,金老爷子不打诳语,他如实的把迁坟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哥哥,哥哥本就是个明白人,对于弟弟家近几年发生的事情,他是既着急又同情,还有点帮不上忙,今天正好弟弟提出了迁坟的请求,当哥哥的找到了帮助弟弟的出口,管不管用另说,帮助弟弟达成愿望是应该的,金老爷子得知哥哥会全力支持自己心里有了底。
接着,金老爷子又分别请了本家十几个堂兄弟,除了大哥以外,金老爷子并没有透露参加酒席的真实目的,只是托词说是给孙子庆生,其实按照老理,孙子还没出满月不可能办酒席,这点金老爷子心知肚明,他为什么要拿孙子庆生说事呢?他担心,如果说出迁坟的事,万一堂兄弟不同意,拒绝参加酒席,那他的所有希望就会落空。
而迁祖坟的事,必须征得百分之百的金氏家族的人同意才能完成,有一家不同意,这件事就办不了,所以,金老爷子打的算盘是,趁大家吃好喝好的时候再提出这件事,如果遇到了阻力,还有大哥出面协调,迁坟的事情就有可能进行。
第二天中午,加上金老爷子,共十五个同辈的老兄弟,他们分别坐在两张酒桌上,桌上摆好了八个热菜、四个凉菜、四大坛酒,金老爷子端起酒坛为每位兄弟倒满了酒,而后自己先干了一杯,以表诚意,接下来老哥几个开始轮番敬酒,场面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金老爷子在大哥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大哥便站起来开始发言:
“各位弟兄,堂弟家的酒有的是,咱们今天一定要喝尽兴了,现在占用兄弟们一点时间,让堂弟跟大家商量一件事情,不过我把丑话说到前头,堂弟要说的这件事,不管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要心平气和的好好说,谁也不要使性子,要不从我这就过不去。堂弟,你跟大家说说你的想法吧。”
大哥的话音一落,金老爷子站了起来,开始了他在心里,默诵了无数遍的要对老哥几个说的话:
“在座的各位兄弟,你们都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最近的人,这么多年,咱们金氏家族的弟兄在沙峪村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也闯过了无数道难关,我们坚信这样一个信念,只要是为了咱们金氏家族,我们都能豁出自己的性命,来捍卫家族的利益。”
“老弟,你今天这是怎么啦,还来个开场白,咱们哥弟兄不需要这些客套话,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一位堂弟接过了金老爷子的话。
“眼下,我作为金氏家族的一份子,遇到了怎么也迈步过去的坎,我不说你们也都看到了,我的那俩孙子,早早的就没了,俩孙子的离去,让我的心也跟着死了,我觉得活在世上,没有什么指望了,干脆认命算了,谁知,就在我绝望的时候,老天睁开了眼,让我的第三个孙子又降生了,按理说,我这个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人应该高兴才是,可是我的心里老是不踏实,为什么?就是害怕他像他俩哥哥一样。”
“老弟,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我们也很难过,我们也想帮忙,可这种事情我们也是爱莫能助啊!”一位堂哥都端着酒杯说道。
“这我知道,可为了这事,我是整天吃不下睡不着,我就在想,要是我到了老祖宗那,老祖宗问我,子孙都过的怎么样啊?我都没脸跟他们说,我没有延续好香火,对不起祖宗,所以,我跟老伴商量,托他娘家哥哥找了个风水先生,看了看咱家的风水。”
“有这事?风水先生怎么说?”一位堂弟不等金老爷子把话说完,就赶紧追问。
“风水先生看完祖坟说,咱家的祖坟,四面环山见不着光,影响繁衍后代,我问他有什么招可以解?他说,唯有迁坟。”
“迁坟?那怎么行,那地下埋得可是咱的先人。”一位堂弟站起来,表示不满。
“我知道,迁坟的事情大家难与接受,我是这么想的,我家面临的灾难,也是咱金氏家族面临的灾难,在座的兄弟们,肯定不愿看到我的第三个孙子,也走前俩孙子的老路吧,为了咱金氏家族延续香火,人丁兴旺,我恳请兄弟们,同意迁坟的请求,我想,即使老祖宗地下有知,也不会埋怨咱们做晚辈的,我代表全家给各位兄长行大礼了。”金老爷子边说边双膝跪下。
金老爷子的下跪,实在话没有一丝水分,若不是为保子孙安康,以他的为人处事,说什么也沦落到下跪的地步,更何况他已是一个已年纪古稀的人,他不是为自己。
“我说两句,咱们的老祖宗入土为安了这么多年,不能因为风水先生的一句话,就把老祖宗的坟给扒了,这事万万使不得,咱们活着的人还无所谓,要是因为迁坟惊动了祖宗神灵,打扰了长辈安息,这个罪过恐怕在座的那个也担待不起。”一向脾气暴躁的堂弟站起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堂弟的话,让正在酒兴中的其他兄弟放下了酒杯,他们中大多数的人,本来是持观望态度的,可有了堂弟带头反对,其他的兄弟也带出了附和的态度,眼看着酒桌上的气氛马上要发生一边倒的局面,年长的大哥站了起来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刚才兄弟的话,我是听明白了,三弟说,迁坟是为了延续金氏家族的香火,堂弟说,迁坟会打扰已故的老祖宗们,要我说,你们都说的没错,也都各有各的道理,可是眼下我们只能选其一,要么选择延续香火,要么选择不打扰祖宗,我的看法是选择延续香火。”
“大哥的说法我不同意,除了老金家,咱们各支各脉不都传宗接代好好的吗?难道就因为他一家就动祖宗的坟?”脾气暴躁的堂弟又提出了反对。
“咱们都是金家的后人,要换位想想这件事,如果我们遇到了堂弟家的情况,你们会怎么办?可能也会像堂弟一样,做出迁坟的选择,堂弟的那句话,我觉得说的有道理,即使祖宗们地下有知,也不会埋怨咱们这些做晚辈的,因为他们更希望看到金氏家族,人丁兴旺,后继有人,所以我诚恳的希望弟兄们,齐心合力的帮帮堂弟,同意迁坟。”
大哥走到带头反对脾气暴躁的堂弟跟前,用手拍着堂弟的肩膀,像是对堂弟,实际是对酒桌上所有弟兄说出了语重心长的话:
“看看这酒桌上还有几个低于六十岁的,堂弟都七十来岁了,到现在刚得到自己的孙子,他渴望孙子能够平安健康有错吗?咱们还能活几年,如果让堂弟在有生之年达成心愿,我想这件事,不只是三弟,就是咱们在坐的各位到了祖宗那,也都能有个交代,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呀?不过,新的坟址咱们可得选好了,不能委屈了祖宗们。”堂弟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表态同意了。
“如果大家对堂弟迁坟的事情,没有什么异议,我就在这替堂弟做主了,一会咱们看看黄历,选个吉利的日子,还请那个风水先生给咱选一个新的坟地,迁坟的日子,咱们金氏家族,各支各脉的人都得到齐,咱们要把迁坟的事情办得热闹些,可是有一样,选新坟址和迁坟的所有开销就都由堂弟一家支出,咱们老哥几个全力帮忙就是了,堂弟,你看我这样安排行吗?要是行,咱就这么定了。”
“行,太行了,就按您说的办,到时候您别忘了帮我把关,我代表全家谢谢大哥,谢谢兄弟们了。”金老爷子激动的又要下跪,被众兄弟给拦下了。
迁坟的大事,在大哥的主持下总算定下来了,金老爷子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没有了思想包袱的老哥几个,又重新端起了酒杯,大家推杯换盏,喝到尽兴的时候,金老爷子把已经发黄的金氏家族的祖谱铺在了炕上,看到祖谱,勾起了老哥几个对故人和往事的追忆,大家喝的尽兴聊得开心,一直到深夜才散去。
选新址和迁坟的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金氏家族各支各脉都很满意,金老爷子总算除去了一块心病。
金老爷子给自己的三孙子,取名金昌南,小名大虎,意为虎头虎脑结实健壮。
说来这事情还真有点奇怪,也有一种说法是‘赶巧了’,自从迁坟以后,金老爷子的孙子大虎还真像他的名字那样,不但体格好还聪明伶俐,会哄爷爷开心,也深得爷爷的赏识,不但如此,还有好的事情发生,就在大虎三岁那年,金光正的媳妇又给金老爷子添了个孙子,取名金昌北,小名大龙,两个孙子,南虎、北龙,生龙活虎。
看着生龙活虎的俩孙子,金老爷子高兴得整天嘴角上扬,他把功劳归结为会看风水的姚先生,归结为是迁坟改了风水。
金老爷子家的变化,不但是族人,就连沙峪村的外姓人也相信风水一说,当然,姚先生的本事也很快被四里八乡的人传得神乎其神了,连叫法都变了,姚先生改叫‘姚大仙’了,名字响亮了,生意也大火了。
金老爷子在大虎稍稍懂事以后,便开始教他识字、背三字经、写毛笔字,大虎也喜欢学喜欢写,逢年过节是金老爷子最为忙碌的日子,在年三十之前,他要给村里的每户人家免费赠送春联。
这个习惯金老爷子已经坚持了好几十年,不为别的,就是图个喜庆,写春联的时候,大虎帮着爷爷裁红纸、研磨,春联写好后,大虎搀着爷爷挨家挨户的去送,让大虎开心的是,当他把对联递给街坊四邻的时候,人家回报给他们爷俩的赞许的目光,大虎从心里充满了对爷爷无比的敬意,他暗暗告诫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像爷爷那样,把温暖和爱心传递给大家。
儿孙满堂的金老爷子,日子过得红火,心气就像年轻人一样足,但心气归心气,毕竟年岁不饶人,他的身体就像他的年岁一样,变得不听使唤了,就好比没了油的灯捻子,烧到最后,只留下微微的光亮一样没了生气,终于有一天,他病倒了,当他自知时日已不多时,他把儿子和孙子都叫到了跟前,用尽最后的气力叮嘱道:
“我这辈子,没有好什么遗憾的,等我到了那边,我会告诉先人,咱们老金家终于人丁兴旺、后继有人了,光正啊!等大虎和大龙再大一些,就送他们去学堂念私塾吧!我的孙子可不能没有文化,今后的日子就是过得再紧巴也要记住,必须供他们俩念书。”
“爸,您老放心吧!只要我有一口气,就一定想办法让俩孩子念书。”
金光正让大虎和大龙跪在爷爷跟前磕了三个头。
面对孝顺的儿子和生龙活虎的孙子,金老爷子的抬头纹开了,瞳孔也开始放大,他仿佛看到的不只是大虎大龙俩孙子,而是众多的子子孙孙,都围拢在他的身旁蹦啊跳啊,他感觉自己好幸福,他本能的用最后一口气,嘱咐大虎:
“大虎,爷爷临了,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那就是逢年过节,给乡亲们送春联的事,这个事情我是做不了了,你要接替爷爷做,记住,送春联的时候一家都不能落下,咱要守信用,还记得爷爷教你的毛笔字吧?你还要好好练习,要超过爷爷,记住啦?”
“我记住了,爷爷。”大虎的潜意识里,似乎预感到爷爷要有什么不测,他含着眼泪,答应了爷爷的要求。
金老爷子交代完他认为的,生前最重要的两件事情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金光正清楚,老爷子这是走了。
懂事的大虎,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表现出异常的平静,他生怕因为自己的一个不经意动作,弄出了声音,惊扰了爷爷,让爷爷走的不安生。而大龙还不明白,爷爷的闭眼意味着什么,只顾着自己玩耍。
按照习俗,金光正为金老爷子,摆了三天的喜丧宴,大虎和大龙也为爷爷披麻戴孝守灵了三天,全村的乡亲没有一个没前来吊唁的。
这倒不是因为金老爷子的辈份使然,而是他用坚持几十年,免费给大家送春联的举动,感动了众乡亲,一个人做一件好事不难,坚持数十年实属不易,而金老爷子,就愣是坚持了几十年,即使这件事本身微不足道,但也被几十年的坚持变得伟大起来,这就是人活着的价值所在,‘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平民百姓亦是如此。
在大虎的心里,爷爷就是他的天,他崇拜爷爷,崇拜爷爷的为人,崇拜爷爷的智慧,爷爷的去世就像是天塌了,让他失去了一个时时刻刻能给予自己能量的可敬的长者,他的心里开始发慌,总感觉没有爷爷在世时踏实了。
有人要问了,大虎不是还有父母吗?难道父母不能替代爷爷吗?实话说,还真不能。
金老爷子在世时,除了被迁坟的事情难住了以外,村里的大事小情,基本都要金老爷子拿主意,在家里金老爷子是当仁不让的一家之主,儿子金光正在金老爷子面前,多少有些胆怯,一句话,‘父强子弱’,只要是老爷子决定的事情,金光正指定是不带任何前提条件的绝对服从。
加上大虎之前的俩孩子的过早夭折,金老爷子把百分之百的精力都给了大虎,这么说吧,从大虎能够听得懂爷爷说话开始,爷爷便有意识的向大虎灌输金家的历史和做人的道理,虽然,因为年纪还小,对爷爷灌输的东西大虎似懂非懂,但爷爷看中了大虎那股认真的小大人似的劲头,他把大虎当小男子汉看待。
在日久天长的潜移默化的言传身教中,爷爷成了大虎的天,大虎则成了爷爷眼中的小男子汉,爷孙俩的感情也慢慢的发生了质的变化,大虎和爷爷的互动,由开始的似懂非懂,到用心聆听,再到崇拜的飞跃。
大虎从爷爷的讲述中得知,金家的祖先是朝鲜人,为了护送已逝去的大将军的陵墓,金家四个兄弟,远离自己的故土,与将军灵柩一同来到沙峪村,为了防止将军陵被盗,兄弟四个便留下来为大将军守灵,据说,开始的时候,他们靠每年从官家领取俸禄维持生活,后历经繁衍生息,逐渐汉化,发展成了金、韩、李三姓、几十几户人家的沙峪村。
村子里除了爷爷在世时还能说朝鲜语,绝大部分金氏后代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朝鲜人的后裔,更谈不上说朝鲜语了,还好的是爷爷把自己仅能掌握的朝鲜语,一字不落的传授给了大虎。谁也没有想到,这看似不经意的传承,会给日后大虎的境遇帮了忙,这里暂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