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儿,你坐在为娘旁边,听为娘给你讲。”
江母拍了拍炕沿,示意江逐流坐下。
“舟儿啊,刚才的一幕为娘都看见了。”江母叹口气说道,“真没有想到,以前江金川这老东西还顾全一点脸面,现在竟然赤裸裸地不要脸了。”
江逐流摇头苦笑。
“孩子,形势比人强啊!”江母继续说道,“江金川家大业大势力大,我们小门小户自然抵他不过,为娘以为,咱还是忍一忍,去泰顺号把总稽核辞掉再说。”
“可是娘,舟儿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江逐流双拳紧握,脑海里急速盘算该如何对付那个无耻的老畜生!
“舟儿,听娘一句话,咽不下也要咽。”江母双目通红,“你难道忍心看着他们把你爹爹的尸骨刨出来扔到路边?你爹爹在世的时候没有享到你的福,难道他死了之后还要受你的拖累让尸骨都不得安宁吗?”
见江母哭了起来,江逐流顿时慌了起来。虽说江母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是他也实在不忍心看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哭泣啊。
“娘,舟儿听你的便是!舟儿今日就去泰顺号找王东家,把总稽核辞去!”
序 第三十章 我有主意
第三十章 我有主意
江逐流安慰一番江母,出得门来,向清化镇方向走去。
若是寻常人,遇到此番事件,早就怒形于色。江逐流却不是这样,他外表如古井般平静不波,可是没有人能够揣度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就像是冰封万里的北冰洋,没有人知道那厚厚的冰盖之下是怎样的汹涌波涛。
到了清化镇泰顺总号,却发现气氛有点异常。王四喜王掌柜竟然没有在总号的柜上支应门面。伙计说,王四喜掌柜和几位东家都在后院呢。
进了后院,只见王魁发三兄弟还有泰顺号的几个头面人物都在场,气氛压抑的厉害。江逐流打了一个招呼,几人才发现江逐流的到来。
“江稽核,快来这厢坐下!”
王魁发见到江逐流过来,沉郁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丝笑容。
江逐流尴尬地一笑,道:“王伯父,小侄今日是来告罪的。这泰顺号总稽核一职小侄怕是不能出任。”
泰顺号几个头面人物闻听此话反应各异。
王魁发却是一愣,“江贤侄,这是为何?莫非是嫌我泰顺号给的工钱太低不成?还可以再商量啊!”
江逐流面红耳赤道:“惭愧啊!工钱既然已经讲定,小侄焉敢再提非分要求。小侄之所以提出辞职,是因为有万不得已的苦衷啊!”
江逐流就把今天早上江金川到家里威胁他的事情讲了一遍。
王魁发大怒道,这个江金川,真他妈的是多管闲事!泰顺号的事他也想插手,是不是不想再到清化镇来了?
这时王四喜却站了出来,低低地在王魁发耳边说了几句。
王魁发了听后面色大变,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满脸不甘的神色。
“江贤侄,你且跟我到这边书房一叙。”
大厅内全部都是泰顺号的头面人物,在商讨着昨夜发生在泰顺号的一件大事。江逐流假如就任总稽核,自然有权力参与进来。现在,江逐流既然无法到泰顺号任职,他自然不便涉及进泰顺号的家务事,因此,王魁发请江逐流到旁边书房说话。
到了书房后,王魁发一脸惭愧地对江逐流鞠了一躬,说道:“江贤侄,老朽对你不住啊!”
江逐流大惊失色,连忙扶住王魁发,“王伯父,这件事是小侄失信,是小侄对不起王伯父。您老人家再这样说,岂不是折煞江舟了!”
“唉!”王魁发长叹了一口气,请江舟坐下,然后道,“江贤侄,的确是老朽对不住你。不能到泰顺号就职是江金川欺压于你,不是你的本意,你何错之有?倒是老朽在这件事情上无能为力,很对不起你啊!”
王魁发伸手阻止要插话的江逐流,继续说下去。
“江贤侄昨日与我泰顺号签约,就算是我泰顺号的人了。江金川如此欺负你,就等同于欺负我们泰顺号。俗话说打了儿子老子出面,我身为泰顺号的东家,看泰顺号的人被别人欺负自然要为你出头露面。可是……”
说道这里,王魁发又叹了一口气。
“江金川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小山村的土财主。若在往日,我王魁发在清化镇咳嗽一声,他江金川在江村就会吓得翻一个跟头。可是现在,江金川已经今非昔比。刚才我的侄儿王四喜告诉我,就在昨日,江金川的两个孙子江文、江武已经收到了河内县的文书,着他们兄弟二人到朝廷在河南府洛阳办的府学伊洛书院前去就读。”
“那伊洛书院乃河南府通判王曾所办。王通判曾任当朝宰相,为官刚正不阿,可惜在督建玉清昭应宫时,昭应宫因遭雷击起火让j党抓住了把柄,这才被贬官河南府。可是王相在朝廷内好友故交众多,伊洛书院又是王相一手创办。所以能进伊洛书院的学子在来年的礼部省试中过关当无问题。按照本朝制度,只要礼部省试被录取,都可以获得官职。”
“现在,江文江武兄弟已经拿到进伊洛学院的文书,江家就等于是半个官宦人家。古语云,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我泰顺号即使是再财力雄厚,也不便去招惹这官宦人家。所以,江贤侄,老朽无法出面帮你对付江金川,是老朽对不住你啊!”
江逐流此时才明白事情的原委,怪不得江文江武兄弟有几分嚣张,原来马上就要成为大宋的公务员阶层了。
对于王魁发的连连自责,江逐流却是充满了感动。按照常理来讲,江逐流既然答应了出任泰顺号账簿总稽核一职,而且还收下了五两白银的定金,那么无论发生什么变故他都不可以反悔。至于什么江氏族规,父亲遗骸都是江逐流自己的事情,你能不能搞定与泰顺号没有什么关系。可是王魁发竟然大度到一点都不责备江逐流,反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这怎么能不让江逐流感动呢?
江逐流拱手说道,“王伯父,休要自责,是小侄思虑不周,耽误了贵号查账的大事。”
他把五两银子掏出来放在王魁发面前。
“这是贵号的定金,小侄儿前来奉还。”
王魁发轻轻把银子推还到江逐流面前,“江贤侄,那日我到府上看过,贤侄的家境颇不宽裕。这五两银子你先拿回去补贴家用,就当是老朽个人暂借给贤侄的,等将来手头宽裕再来还我不迟。”
“至于查账之事吧,不能说是被你耽误了。因为你即使到泰顺号来就职,这账目怕也查不下去了。”
“哦?”江逐流大奇,“王伯父,这是为何啊?”
王魁发面容颇为激动。
“江贤侄,昨天晚上,我们泰顺号存放账簿的仓库起火,将存放在里面的账册全部烧光了。”
“啊!竟有这等事情?”江逐流大吃一惊,“王伯父,可曾查出是何人所为?”
“全无线索,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是我泰顺号内部人所为。”王魁发摇头道,“你看这火起得真是奇怪。早也不起,晚也不起,偏偏是江贤侄将要就任泰顺号账簿总稽核的时候才起。由此可见,一定是心中有鬼之人听说了贤侄儿厉害的查账本领,怕贤侄发现账簿中的破绽,索性一把火全烧掉,落了个死无对证。”
“王伯父,官府中可曾来人察看?”江逐流问道。
王魁发摇了摇头,苦笑道:“这是泰顺号的家丑,怎么好报官呢?只好吞下这个哑巴亏算了。希望日后这些鬼魅们不要再搞什么手脚。”
江逐流看着王魁发苍老的脸满是疲倦之色,心中很是不忍。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苦苦支撑着泰顺号诺大的家业,外面要面对同行的竞争,里面又要提防家贼,真是不容易啊。他决定尽起能力帮助王魁发一把。
“呵呵,王伯父,虽然江舟不能到泰顺号任职,但是并不是说小侄无法帮助泰顺号。”江逐流笑道,“小侄这里有个主意,保证可以帮助王伯父分忧解难,让那些魑魅魍魉不敢再在账目上捣鬼!”
序 第三十一章 鹏程
第三十一章 鹏程
王魁发精神一震,顿时来了兴趣,他半真半假地埋怨道,“江贤侄原来胸中早有主意啊,为什么不早早说来,偏偏在这里吊我老头子的胃口。”
江逐流了正要说出,忽然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禀告东家,店门外有一个差爷过来,指名要找江先生。”
王魁发望向江逐流,江逐流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逐流随王魁发来到前厅,见一个身着皂服的公差正在那里喝茶。他见两人进来,连忙站起来躬身向江逐流施礼。
“请问这位可是江舟江秀才。”
“在下正是!不知道这位公差找在下有什么事情?”
江逐流连忙还礼。
“江秀才,小的乃河内县县衙一名衙役,今日奉县尊刘大人之命送一封信给你。我方才到江村贵府第拜访,尊夫人言道你在镇上泰顺号,小的就转到泰顺号来了。”
公差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递给了江逐流。
江逐流拆开信囊,发现里面有两封信。第一封是河内县令刘飞鹏写给江逐流的,信的内容文绉绉的,大意是上次他过来主持斗文大赛,发现江逐流文采不凡,他内心非常欣赏江逐流,他认为这么好的人才不该埋没在乡间。他一直想向同僚和上司推荐江逐流,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恰逢王曾王大人在河南府洛阳修建府学,刘飞鹏就写信给王大人,讲述了江逐流在斗文大赛中的精彩表现,又附上了江逐流只填了半阙的《水调歌头》。王大人一看大为激赏,破例准许江逐流进入府学。
刘飞鹏在信中说,因为王大人的回信昨日下午才到,所以他给江逐流的消息就晚一些,并没有随着府学录取公文一并发放。
信囊中的另一封信则是王曾专门为江逐流写给伊洛书院的教授鲁退之的推荐信,刘飞鹏也一并送到。
江逐流看完信心中又惊又喜。他合上信问道,“劳烦公差大哥了,请问公差大哥,你家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公差连忙摆手道:“江秀才,你这样称呼不是成心让小人折寿吗?我家大人吩咐小的转告江秀才,眼下府学开学在即,希望江秀才能抓紧时间,莫要耽搁行程误了美事。”
江逐流口中连道一定。
公差又道:“我家大人还说,时间紧迫,江秀才路过县城的时候可径直赶往洛阳,不必到县衙拜见。他日若得空闲,定会赶奔洛阳,和江秀才赋诗做词,谈经论道。”
王魁发在一旁听得分明,心中替江逐流高兴。他拿了二百个制钱,塞到公差手中,那公差虚推了两下,便眉开眼笑地抓起铜钱装入囊中,欢天喜地的告辞了。
王魁发这里连忙向江逐流道喜,江逐流却苦笑了两声,似有隐忧。
“江贤侄,进得伊洛学院,就相当于一只脚迈进了仕途,这等天大的喜事你应该欢喜才对,为何面带愁容?”
江逐流叹了一口气道:“王伯父,本来我已经想好主意,替贵号排解忧难,可是万没有想到,刘县令竟然推举小侄到洛阳府学读书。这么一来,恐怕小侄为贵号拟好的计划就泡汤了。”
王魁发抚髯大笑道:“江贤侄,到伊洛书院关系贤侄的个人前途,相形之下,敝号这点账目算什么啊?贤侄如果过意不去,不如把你拟定好的计划说给老朽听听,也算全了贤侄的美意。”
江逐流道:“小侄看敝号去年的账簿全部被烧,那么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查清去年的账目弊端了。为今之计,只有制定措施防止以后账目再出弊端。相应之下,这个任务就不那么急迫,我们可以用比较长的时间从容布置。”
王魁发赞同曰:“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贤侄此话甚有道理!”
“江金川不是订立下族规,禁止小侄从商吗?他以为这样做就可以难倒小侄了吗?呵呵,小侄可以变通一下。”
“如何变通?”王魁发眼睛闪闪发亮。
“呵呵,其实很简单。王伯父只要在贵号找几个聪明伶俐又忠心耿耿的心腹人选,小侄负责培训他们查处账簿错弊的技能。我想只要有个半年时间,这些人基本上可以派上用场,假如能再多培训上个一到两年,小侄想天底下大概没有什么账目错弊能在他们眼皮地下蒙混过关!”
王魁发击节叹曰:“果然是好主意啊!如此一来,江贤侄是在传道授业,是尽你书生的本分,谁敢说你经商?江金川那老家伙想抓你把柄也无从下手。而我们泰顺号也有了查验账簿的能手,再也不畏肖小在账目上舞弊了!”
王魁发高兴了一半,忽然又迟疑了下来。
“江贤侄,你这查验账簿的本领乃仙女所赐,属于仙家秘籍。你把它们传授出来,不怕仙人怪罪吗?再说,这等仙家秘籍如何宝贵,你教了别人,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
江逐流笑着摇头道:“仙家秘籍本来就是普济世人的,小侄代仙人传授出来仙人只会高兴哪里会怪罪于我呢?至于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呵呵,小侄倒不顾虑那么多。以王伯父的法眼,挑选来跟小侄学习的人选人品至于那么差劲吗?”
江逐流继续笑道:“只是现在,小侄这种想法成了泡影啊。小侄马上要到洛阳去,没有机会为泰顺号培养查验账簿的人才了。”
“那倒不然!”王魁发捋髯一笑,“泰顺号在洛阳也有分号。假如江贤侄有心,老朽可以选派几个心腹人选到洛阳去听江贤侄授课。”
见江逐流没有出言拒绝,王魁发就趁热打铁道:“江贤侄,如果你愿意。老朽就正式聘任贤侄为泰顺号的账务教习。月薪纹银二两,年底另有花红,你可看可好?”
江逐流也正有此意!
他接到刘飞鹏的信件后在狂喜之余就在为两件事情发愁,一件是无法帮助王魁发解决泰顺号的账目错弊问题,另一件则是忧虑洛阳乃是繁华之地,他到洛阳上府学的生活费开销该如何解决。现在只要他同意在洛阳为泰顺号培养人才,这两件事情就可以一并解决,这样的结果当然是江逐流求之不得了!
“多谢王伯父成全!”
江逐流一躬到地。
奶奶的!在江村憋屈了这么久,该投身到一个广袤的舞台中去了。
天空中,一只金鹏正振翅翱翔!
江逐流望着金鹏,心中想,在离开江村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序 第三十二章 圈套(一)
第三十二章 圈套(一)
江逐流在清化镇打了两葫芦烈酒,割了三斤肥肥的猪头肉,满面春风地赶回江村。
快到村子的时候,老远就看见两头大青驴晃悠悠地从村口走了出来,上面端坐两人正是江文江武。
两人驱驴路过江逐流身边时特意停下,趾高气扬地望着江逐流。
江逐流一笑,故作惊讶问道:“二位族兄,你们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啊?”
江文在马上傲然施礼,神色倨傲道:“昨日接到河内县的公文,着我兄弟二人前往河南府伊洛书院就读。我们现在要赶往洛阳。”
江逐流脸上露出艳羡之状,连声道:“原来如此啊!恭喜二位族兄,贺喜二位族兄!”
江文、江武大刺刺地还了一礼,故做谦虚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府学,有什么可喜?”
江逐流围着江文江武的坐骑转圈,嘴里啧啧称赞。
“敢问二位族兄,你们胯下所骑为何物,怎么看起来如此神骏?”
江文兄弟大笑起来。这个江舟,拍起马屁来也是与众不同,这装痴卖憨的小马屁听起来还真是挺别致的!
“江舟兄弟,你莫非连驴子都不认识了吗?这两头异种青驴价值不菲,都快赶上马匹价格了!”江武含笑道。
“怪不得呢!怪不得呢!”江逐流嘴里啧啧有声,“这驴子本来窝窝囊囊地,让两位族兄这么一骑,竟然又几分马的威风,确实少见。江舟不得不五体投地的说,两位族兄果然是天赋异禀,骨骼清奇。”
江文江武兄弟尚未反应过来,江舟又一抱拳,“江舟就此别过,祝贺两位族兄前程似锦,驴到成功。”
江文江武两人被气得七窍生烟,脸上神色精彩之极。
江逐流不理会二人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