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饭吃!”
说着,颜思齐带着神秘的笑容压低了声音:“这递门贴的,可是刘家广成号大掌柜刘殿诚独子,刘耀禹。因族中耀字辈中行九,我们这些粗人又叫他禹九哥。”
原来是个嗅到腥味的官商一体的大族子弟。严晓松听完,除了一脸错愕外,心里暗暗窃喜。
不多时,一个翩翩公子哥摸样的白面书生打着扇子走进了宴会客厅,一眼就看住了衣着打扮格外醒目的严晓松。
刚一落座,就微微一拱手,就用着官话抑扬顿挫地说道:“颜兄刚从倭地回来,就在这里办出好大的排场,小弟刚好游学路过广州,特来拜会!不知是否打扰了各位的雅兴?”
“呵呵,禹九哥真是见外了,我还没有上门拜会刘老爷,您就先到了!实在不敬,颜某自罚三杯!”颜思齐也是个玲珑人,当场就咣咣咣三杯下去。
“颜兄豪爽,小弟也承了这杯酒情!”也喝了一杯,然后刘耀禹把头转向了严晓松,微微拱手,“如果所猜不假,这位可是那‘美利坚’的严先生?在下山东刘耀禹,字易平。不知道严先生表字如何?”
“呵呵,久居海外,礼教民俗和大明已有不同,我国公民只有姓名,没有表字……易平兄错爱了。”
面对这个么大明典型文人书生,严晓松也只能硬着头皮礼谦起来。
“倒也简赅,不知贵邦至今以何礼教民人?”刘耀禹两眼盯着对面的青年,又追问了一句。
“依然敬仰先人圣贤,但国民共和,以科学为尊。”严晓松也吊起了书袋子。
“何为科学?”刘耀禹一愣,更加来劲了。
“天地山河人情自然之定理,实事求是之学。”严晓松说完,不再搭理对方,端起酒杯自顾自喝了起来。
“好个实事求是!如此科学……既效仿东周共和之治,当是君轻民贵的古风啊。”也觉得自己问得太过尖锐了,刘耀禹不好意思地拱拱手,“今ri不请自来,得见异邦同族,深感荣幸啊。”
接下来的酒宴,因为多了个读书人,海盗风情一扫而光,反而让严晓松吃得很是腻味,倒是刘耀禹还在席上不断问来问去。而严晓松的回答,则让包括颜思齐在内的人都瞠目结舌。
很快,酒宴就结束了,颜思齐等人识趣地撤了个干干净净,严晓松带着醉意准备返回自己的房间,没注意到那个刘耀禹还跟在自己身边。
“严兄请留步!”突然,刘耀禹几步走到身旁,拉住了严晓松的胳膊。
“有无帆之船,非金之石……贵邦又与那泰西蛮夷颇有不同!”说到兴头上,年纪轻轻的刘耀禹忍不住露出兴奋的表情,完全是一副好奇宝宝的神态,“少时读《镜花缘》,已感外域之惊奇玄妙,虽只是野闻杜撰,但经严兄如此一番描绘,又觉大千世界果真无奇不有啊!若有生之ri,能亲眼得见,方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今ri偶遇,相见恨晚!若严兄不弃,弟居留期间可否多多赐教?!”
官n代加富n代的年轻公子已经有点无法自拔,居然打算就住在远来客居了!
呵呵,看来并非一个读死书的人。严晓松微微一笑,并不做回答。
严晓松的大明之行,至少目前来看,已经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扩散效果,但对于能否顺利展开移民,严晓松知道还要花费不小的jg力,而眼前这个拥有着强大背景的青年,显然就是一块能够敲开各种阻拦的好砖。
唯一比较感到意外的是,现在势力最大的李旦家,迟迟没有任何反应,或许是观望,或许是不以为然,更或许是严重的jg惕。
正文 第九章 富贵险中求
虽已是冬季,但远来客居的后庭竹院,依然竹林掩隐,绿池芳草。十余名彪形大汉稀疏地站在竹院最外围,背向外,神情肃穆。
竹院小径之中,颜思齐和严晓松并排走着,卡特琳娜在老七叔的陪伴下远远地吊在后面。
“严先生,我颜某是个粗人,但也知敬祖尊贤,锄强扶弱!要让颜某诓骗乡民出海,是万万不行的!这海上刀口舔血,可不是神仙地,哪有什么蓬莱净土可讲。若要是泰西番夷借此拐卖同族,我颜某还有何面目见世人?!”
颜思齐皱着眉头,虽然语气依然平淡,但表情已然不悦。
历史上的开台王,果然表现出了他义无反顾的草根民族主义情结,也正因为这样的情结,他在最恶劣的时候,也依然没有屈服于荷兰、西班牙等东南亚殖民势力的海上围攻,并承担了明末台湾移民开拓的先驱重担。
“呵呵,不是诓骗同胞入海做寇,也不是拐卖同胞泰西为奴。而是给他们一条生路,颜大当家当初,不也是如此吗?”
一路风雨走过的颜思齐,自然比严晓松更加了解如今发生在辽东、山东、淮北一带惨绝人寰的大灾。他当初,也是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出海谋生。
“话是如此,但多少八闽乡亲随我出海闯荡,多少人葬身海外,一想起,就心里有愧……”颜思齐说到这儿,已经红了眼。
“我中华美利坚共和国,虽然不是蓬莱仙岛,但也是中华汉家的一方净土,先祖能落叶生根,建下基业,大明同胞又有何不可?如今,我国民生活之快美比之大明何止强上百倍,沃野万里,威震一方,有感故土同胞受难,全国父老忧心如焚,才有我万里回乡之举。”
也不管用词是否恰当,严晓松硬是又胡诌出一通听起来极其煽情的还乡团宣言。
静静地看着眼前一身和泰西范式衣着颇为不同的青年,颜思齐沉默了。良久,才一停步,沉沉说道:“颜某就算为大明百姓谋一条出路吧!但不许弗朗机人自行募招!不过,即便是落难流民,官府驱之不及,但也不会坐视你我之举!迁民之事,如同造反,过往海商耳目混杂,谈何容易!”
“若有一人相助,颜大当家是否放心?”说完,严晓松指了指小径远方,只见一位青年书生正笑嘻嘻地站在路zhong yāng,对着两人远远地一拱手。
“哈哈,严先生果然深谙此道,若这刘家也参与进来,那颜某就放心去做了,不过……”颜思齐的态度猛然发生了改变,此时已经是一双大眼透着jg光。
“嗯,我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将全力保证颜大当家在大明海上的利益。无论是商还是武……”严晓松知道到了讨价还价的时间了,只是神秘一笑,就丢下颜思齐,自己朝远方正等着的刘耀禹走去。
“这美什么的国,果真有那么大能耐?”
不仅仅是弗朗机人的谦顺态度,甚至还轻描淡写地就让这些泰西番夷对自己放弃了敌意,还有那巧夺天工的海货,这严晓松背后的海外之国不可小觑啊。颜思齐也是阅人无数的枭雄,见严晓松如此自信,也就暗暗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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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院里的颜家人走光了,卡特琳娜这才笑嘻嘻地坐在了严晓松身边,一起陪着官n代加富n代刘耀禹高谈阔论。
“……严兄先祖辈果然非常人啊,如此这番呕心沥血,含辛茹苦,才有我华夏一脉扬威海外,真让我等后辈叹服!”
刘耀禹在这段时间已经彻底成了严晓松的粉丝,每当严晓松抠破脑子编出一段“国史”,都会引起刘耀禹一阵赞叹捶腕。
“严兄,我观这些ri诸多海商纷纷议论贵邦琉璃珍货,可否让我一观?”话说到尽头,突然刘耀禹一拱手,露出殷切的目光。
“卡特琳娜,去房间拿一套玻璃酒具和一瓶香水来。”严晓松暗暗叫好,但表面上,依然语气平静。
嗯,别人讲究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讲究君子装逼淡如水。
不一会儿,一大一小两个包装盒就放在了竹院石桌上。之后的半个小时,就是刘耀禹失态的半小时,也是严晓松心里特爽的半小时。
“可是朝贡之物?”刘耀禹挣扎了半天,才缓缓盖上,面露疑惑。
“不,商品而已。这次远来,无法携带更多杂物,看得过眼,就赠给易平兄了。这些在我国,虽然不是什么稀罕品,但也要耗费百人之力,一年才能做出一套。”严晓松微笑着看向自己的未婚妻,只见卡特琳娜都愣住了。
耗百人之力,一年方有一套,还能做为海货?!刚一听说对方把如此珍贵的泰西水晶琉璃酒器和水晶琉璃香液送给自己,还要欣喜道谢,但后面那半句就吓人了,刘耀禹瞬间表情凝固。
“若是此等海货,不知严兄可寻得陆上买家?”刘耀禹说的时候,嗓子都在发干。
“哎,本来想找一家做大明内省代理,但没人有气魄胆量吃下。至于其他商品,我就更没信心了。”严晓松故意叹了口气。
迅速起身,几秒后,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失态,然后带着尴尬的笑容又坐了下来。半响之后,刘耀禹才带着郑重的表情双手一拱,说道:“弟不才,愿为刘家门下陋业广成号定下这内省代理,不光是这水晶琉璃品,其他皆是。”
“哦?”严晓松故作惊诧。想了下,对着卡特琳娜一个眼sè,后者识趣地走开了。
“颜大当家已经分去南洋、倭地代理,如果刘家愿意做大明内省代理,那我也就放心了,免得生意送给弗朗机人白白赚走同胞的利润。不过,我有一难题,希望刘家能帮忙解决一下……”
一个小时后,刘耀禹离开了远来客居,激动之中还带着几丝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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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是个特别的ri子,严晓松婉拒了许多明朝海商的盛情邀请,带着卡特琳娜乘船来到澳门凼仔岛,登上了海拔仅一百多米的小山峰——大凼山。
跟随的仆役或葡萄牙士兵被留在了山脚,两人彼此牵手扶腰,沿着简陋的石梯缓缓而上。严晓松今天加了件大衣,而卡特琳娜则是在她爱不释手的汉服宫裙外套了一副名贵的毛裘。
一直忙碌了近两个月的严晓松,今天是来兑现他已经耽搁已久的承诺,带卡特琳娜观看风景。
小亭台之中,一阵寒风吹过,卡特琳娜哆嗦着靠紧严晓松,把头埋在了对方的怀里。
眼前,绿岛蓝水之间,多了一片奇特的sè彩。漫天的雪花翩翩而来,山峰四处挂上了柔和的白霜,南中国难得一见的奇葩冬景尽收眼底。
1621年12月24ri,西历平安夜,明帝国历天启元年冬月十二。澳门,雪。
小冰河时期诡异的气候变化,导致全球xg的雪线南移,寒灾遍地。临近腊月,湘、闵、粤有雪。寒cháo扫境,福建延平、邵武两府山雪数尺,人畜牛羊草木多冻毙;粤广州、琼州两府罕遇风雪,世人震愕,“雨雪三ri夜,树木尽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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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幸与不幸(一)
西历圣诞节平安夜就在一场鹅毛大雪中悄然而来。从半夜就开始的浓浓风雪,打消了任何人在露天进行任何活动的念头。连同平安夜的庆典在内,好几天前就由街区欧裔居民自发布置好的街道庆祝装饰,这一下就被大雪泡汤了,而且看样子,即便是明天的圣诞节,风雪依然不会消停。
无论是街道、〖广〗场还是一座座被绿树围绕的厚实宽敞的街区公寓建筑,都被飘扬的雪白sè覆盖。
已经更名为“曼城市长岛新区”的前布鲁克林工业区某条积雪覆盖的街道上,一名裹着厚厚冬装的壮实汉子,正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裹,艰难地踩着积雪,朝远处的某座公寓走去。
鲁道夫,曾经的莱茵普法尔茨领(德意志一个地区)海德堡乡下一个默默无闻的泥瓦匠,终于带着一身风雪敲开了房门。刚一进屋,一股温热的风浪就扑面而来,胡须、脸上、衣服上的雪渣以极快的速度退去。
壁炉里的木炭红彤彤的,地面铺着一层最廉价的棕sè羊毛毡毯,墙面除了用来装饰的一张大大的驼鹿皮以外,并没有寻常家庭常见的那种带着美丽huā纹的光洁瓷砖。
“亲爱的鲁道夫,我真担心你!从这里到商店可要走上一段路了!”
温柔的妻子伯莎赶紧从一侧关上房门,将千方百计企图挤进客厅的风雪档在门外,之前还顺着门缝发出尖利呼啸的风雪声戛然而止。
“爸爸!”
之前一直趴在玻璃窗前哈着气涂鸦的六个孩子也跑了过来,纷纷围在了鲁道夫的身边,最大的长子不过十四岁,而最小的儿子才只有两岁多。
“哈哈,孩子们,圣诞节要到了,每个人都有礼物!”
鲁道夫把沉重的包裹放到了客厅的大桌上,解开封口,露出了里面玲琅满目的生活用品。
“我美丽的伯莎,这是给你的!”鲁道夫取出一条厚厚的、染印着几种颜sè的羊毛围巾,亲自挂在了妻子的脖子上。
“啊!这可是‘杨雯雯’牌的!”在这片城区已经定居四个多月的家庭主妇一眼就看出了丈夫购买的围巾牌子。
作为目前曼城市首屈一指的奢侈品牌,杨雯雯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各类家居纺织品已经在欧裔移民中形成了不小的影响。在拉拢吸收了同为穿越者的几名前私营制衣企业的制衣女工后“杨雯雯生活艺术公司”的制衣业务很快就占据了垄断地位。
当然,面前的这种颜sè用料的廉价款式,其价格和档次肯定不会和销往欧洲的那些更加奢侈的品种相提并论,但也至少要卖出一个银元了。
在妻子还在发呆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鲁道夫又得意地掏出了一个大纸盒子,递给了长女苏娜的手里:“亲爱的苏娜,快去把礼物分给妹妹们,每人都有一个!”
长女苏娜,次女乌娜,三女冬娜,三个女儿如喜鹊般一人一只手抓着大纸盒的边缘,跑进了卧室。
接着把一根麦芽棒棒糖塞进最小的儿子海德里希的嘴里后,鲁道夫带着认真地表情招来了自己的长子,已经十四岁的艾文。
“艾文,过来。”拍着儿子的肩膀,鲁道夫从包裹里取出了一件厚实的黑sè外套大衣,然后和蔼地披在儿子身上,还退后几步打量了一番“嗯,不错,外出上学就可以穿这件了,我的儿子应该在同学们中间有更好的形象!”
不好意思地摸着披挂在肩头的大衣,正在街区学校就读的ri耳曼少年用力地点着头。
清理去毛的肉滑滑的鸡、熏制的香肠、雪白的面包、金黄的腊肉、淡黄的玉米酒,以及几样利用大棚技术培植的在冬天里显得及不搭调的鲜嫩蔬果。包裹里每取出一样,家庭主妇的眼睛都要眨巴一下。
“鲁道夫,我们应该节俭!你一个月的薪水可只有24元……我们还要偿还好几百元的移民安置费,我们的孩子比别人多太多了……”孩子们都回到自己的房间欢乐去了,看着丈夫铺满整个桌面的采购商品,家庭主妇压低了声音,局促不安地捏着衣服边角。
“哈哈,亲爱的,我的公司刚刚拿下船厂新建船坞的订单,老爷们发了赏金,他们叫什么来着?对,圣诞节福利!”鲁道夫笑呵呵地从兜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封,从里面倒出了一串闪亮的大小硬币“总共发了10元!买这些东西只huā了8元。”
一个圣诞节就huā掉8元?!捧着手里熟悉的、还带着丈夫体温的硬币,家庭主妇呆呆看着一语不发,心尖都在发颤。
一个小时后,晚饭的时刻终于到了,一大家子就围在餐桌前大快朵颐。
除了年龄大点的长子和长女以外,家庭主妇要同时照顾四个孩子的吃相。最小的儿子海德里希的围巾上洒满汤汁,一张小嘴糊满了混合了油脂的面包屑,看起来极其邋遢而可爱。
以往只有贵族老爷才能吃到的白面包,现在已经成为了鲁道夫一家时不时都能奢侈一把的东西。曾经为了省钱,伯莎一度还跑遍商业街,愣死没买到那种硬得可以当做锤击武器使用的黑面包。
这里的ri常huā费比之那个烂泥般的德意志海德堡乡下要惊人得多,不过丈夫的收入也比以前做梦的时候也惊人得多。月薪和各种“赏金”加起来,几近当初累死累活做泥瓦活的月收入的五倍。
住着虽然简陋,但更为温暖舒适的房子,看着一大家子温饱安定的样子,鲁道夫有点jg神恍惚。
曾经的最高领主、腓特烈五世老爷自从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