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和李旦势力暗中较劲的事,以及东南亚西洋人的动向大致说了遍。
“老七叔,我前年是被李旦儿子李国助手下的人给卖了!一条道上的规矩妈的都敢坏!”颜思海猛拍了下桌子,十分愤怒,“这李国助好歹也是我大明之人,一直勾结倭人和番夷一起对付我大哥!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哎,四爷,现在不比以往了,那个李旦儿子的李国助如今和朝廷里的人都攀上了关系,我们要想在这海上继续讨上一口,不得不放低头几下了……”老七叔摇这头,面带苦涩,“四爷大难之后必有大福,这一带剩余的家小,就指望您担待照顾了。”
“嗯,老七叔,实不相瞒,我是多亏一海外同胞相救,才能活着回大明!您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就是了,他们可是前宋崖山之后迁居亚美利加的遗民后裔……就连弗朗机人都顺服着他。”
嘀嘀咕咕了大半个时辰,有点学问的老七叔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半天都没说上一句话。最后也猛拍一下桌子,站起来回走动。
果然是大难之后大富贵啊,这些前宋遗民居然在万里之外的偌大异乡拓疆封国,还能让泰西番夷小心伺候不敢得罪,端得是大靠山啊!
“好好!四爷,既然澳门弗朗机人都要看这位严先生的脸sè,那颜家和大老爷的事就有了转机了!那位严先生,您再多琢磨琢磨一下他,俗话说得好,没有无缘无故送上门的情,他那个什么美利坚国需要我们做啥事?我们才好给大老爷带话!”
老人不愧是长跑江湖的,一个念头就想到了不少东西,脸sè也更加认真,但能看出很激动。
“嗯,这一路上,我也多次打听过,但严先生只是说不忍同胞相残,愿意从中调停,据说他此次前来是在大明找些信得过的海商,过些年还要和朝廷有所往来。这些弗朗机人,也望着他手里某些好处。”没多少文化的颜思海只能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好!”再次拍了下桌子,老七叔这次终于露出了笑容,“既然这前宋遗国美利坚与朝廷今后要有所关系,那我们就更好办了!我这就去安排人船去倭地告之大老爷,另外闽粤一带还有不少大老爷的人,我即刻就派人去联系,好歹在大老爷回来之前,把这旗再给撑稳了!”
“那就辛苦老七叔了。哦,对了,小六,把严先生带来的东西拿上来!”
颜思海说完,对着门外招呼了一声,片刻之后,一个汉子带着一个黑布包裹走了进来。展开包裹,一个白sè的大盒子,再一打开,顿时在油灯的照耀下,一片璀璨绚丽的玻璃反光闪花了眼。
“老七叔,估计大哥走后没留下多少家当。您找个路子,帮严先生把这个给卖了,一方面筹措现银,一方面也好给那些海商小露一下。”颜思海得意地端起了酒杯。
“泰西水晶琉璃瓶、水晶琉璃杯!”有见识的老七叔这下更是看傻了,“这要是在广州、福州,至少是三万两白银的价!那严先生就轻易信了你?”
“呵呵,严先生还给了我万枚番银,说是安顿去年在泰西为奴不幸身死的兄弟的家眷。严兄如此高义,我想大哥一定会很高兴的!”颜思海喝完酒,感慨万千。
“嗯,对我们这样道上的人如此这般,倒也是个异数,就且认为如此吧。”
想着马上就要又大干一番,老七叔如年轻了几十岁,抱着玻璃酒具就出了门。
正文 第六章 远东的暗流(二)
1581年,西班牙成功通过欧洲王室继承权游戏规则,得到了葡萄牙国王的桂冠。为了获得葡萄牙贵族阶层的支持,西班牙不得不和葡萄牙贵族们签订了“八项和平条款”。这些条款内容,使葡萄牙的海外殖民地保证了实质上的du li地位,还拥有和西班牙各殖民地zi you贸易的特权,这是连西班牙各殖民地自己都没有的资格。
也由此,西班牙在菲律宾的殖民地,其与明帝国和ri本的贸易,也被迫地“合法”承包给澳门的葡萄牙商人。17世纪初开始,每年超过150万西班牙银元的垄断生意让葡萄牙人吃得眉开眼笑,这在历史上也算是一种奇葩模式。
葡萄牙人是否真心买账,ri后自然有了个让西班牙悔恨连连的结论。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在17世纪初,西班牙这个世界级帝国在对待“自家小弟”的海外家业上还算是呕心沥血了一把,也造就了澳门这个葡萄牙远东贸易据点在17世纪的高度繁荣,长年驻泊在澳门的葡萄牙商船接近一百艘。
大量的美洲白银通过澳门葡萄牙人的手流走,让西班牙zhèng fu肉疼得紧,甚至一度还萌发了放弃菲律宾殖民地的念头。
·
接受了澳门议事会一干人的热烈款待后,严晓松和卡特琳娜马上搬到了澳门一家本地人开办的“远来客居”大客栈中。颜思海提供的若干彪形大汉保镖则暗中守护在客栈内外。
古香古sè的明代装潢,让卡特琳娜大惊小怪,如中了魔一样在房间四处打量乱摸了一个钟头。
眼前的一切,完全不是曾经电视上看到那种虚假而做作的复古风,原汁原味的床椅凳柜让严晓松都爱不释手。
如今,已经爱上汉服装扮的西班牙中尉卡特琳娜,正一身华丽的华服宫装,巧笑嫣然地坐在床边摆着大家闺秀的范儿,一动不动,让严晓松在画板上为自己作素描。
“严先生……”
门外传来了保镖的低沉声音。眼看即将完成素描最后部分的严晓松皱起了眉头。
“严,去吧,下次再画。”卡特琳娜赶紧走了过来,一边接过画板看着,一边指了指房门,似乎对现阶段的素描部分已经很满意了。
“嗯,那你自己小心。”说完,严晓松从西装外套内掏出自己的手枪,塞到了卡特琳娜手里,“这个教过你的,你拿着,小心别走火。”
“你自己防身,我有这个!”卡特琳娜转身几步走到床前,一掀被子,转身之际,左手一把水手刀,右手一把燧发短火枪,再结合她当前的打扮,简直就是17世纪版的卖萌武器娘。
严晓松一愣,好半天才点点头,整理了下衣服,走出了客房。门外,保镖凑上前,在严晓松耳边嘀咕了好一阵。
“玛多士?圣保罗修道院的院长?”严晓松摸着下巴,在回忆昨天晚宴上的一众人的相貌,实在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
“严先生,这个玛多士洋和尚可是个不小的人物,本地的弗朗机人个个都听他的!他这次,说是受了澳门议事会的夷目之托而来。”保镖显然是个长期在澳门呆过的人,对葡萄牙人的情况了如指掌。
“嗯,请他到我房间里坐。对了,还有其他人吗?”严晓松望了望二楼走廊尽头,做了个眼神。
“呵呵,严先生好机敏啊,实话实说,打您和四爷上岸被迎进澳门议事会,就有不少本地海商在盯着,这么大一支船队进港,没有点风吹草动是不可能的。”保镖连连点头,但脸上却一点都不紧张,“先生尽管放心,四爷吩咐过,您此次回乡访故,一切都有兄弟们照应着,绝不会让严先生和小姐有所闪失!”
“辛苦了!”说完,从兜里就摸出几个西班牙银元,直接就塞到了保镖手里。
保镖眼睛一亮,更加毕恭毕敬,一声口哨后不久,一个跑堂打扮的保镖带着一位身穿修道士长袍的短白胡子男子走了上来。
“哦!上帝保佑,您就是公爵阁下信里提到的严议员阁下吧!”
刚一进房间,看起来大概五十多岁的西洋教士玛多士就说起了流利的英格兰语。
“这里不是欧洲,请说华语吧,尊敬的院长阁下。”知道对方一定从布拉干萨公爵的信里知道自己常用英格兰语和欧洲人交流,严晓松不由得很是尴尬。
“呵呵,很抱歉……”玛多士老脸微微一红,赶紧微微鞠躬,“现在澳门并非完全处于澳门议事会管辖之下,所以对于公爵大人的密信指示,我希望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
“嗯,这里依然是明帝国的主权领地,我本人也极度尊重明帝国zhèng fu的一切本地权益。毕竟我们是同胞!”严晓松说到这儿,格外强调了同胞二字。
“呃……”被严晓松这番话一弄,本来打算再炫耀下本地葡萄牙人的影响力是多么强势的玛多士,这下语塞了。
“院长阁下,请喝茶。”
正在两人寻找下一句话头的时候,门开了,卡特琳娜笑嘻嘻地居然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宛如一位宫廷侍女。
愕然地看着明显是欧洲面容,但一身东方华丽宫廷装束还说着华语的卡特琳娜,玛多士以为自己眼花了。
“卡特琳娜小姐,我的未婚妻。嗯,也是我的秘书官。”严晓松又开始大派官帽了。
“上帝保佑美丽的小姐,您真像一位来远东旅行的欧洲公主!”玛多士也是个老年成jg的人物,立刻大拍马屁。
“上帝也保佑您,院长阁下!”卡特琳娜迅速回了一句西班牙语。但眼底,却是一丝轻蔑的冷笑。
“好吧,我们可以更加明确的交谈,卡特琳娜,你先去休息吧!”严晓松一本正经地坐到了茶桌的对面,双手交叉握在了二郎腿上,脸上又出现常见的笑容,“接下来,我所要说的,希望深得布拉干萨公爵信任的玛多士院长能够保密!这也将关系到我国和葡萄牙王国未来的近一步合作!”
“哦,好!上帝见证,我会一直倾听,并以我的生命发誓绝不透露出去!”玛多士赶紧站起来,在胸口画着十字。
“嗯,根据明帝国上一任皇帝与我国国会的一份秘密协议,在未来几年,我国zhèng fu将提供一批昂贵的军火给明帝国,用以打击北方的野蛮鞑靼人。同时明帝国皇帝将以劳务输出的方式,支付这批军火的款项,但鉴于帝国官员强烈的反对,只能我们自己组织招募……鉴于海上局势的关系,需要借助葡萄牙王国zhèng fu在巴西的圣萨尔瓦多和澳门之间建立稳定的海上通道。”
随着严晓松的口无遮拦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胡诌,玛多士的嘴越张越大。
“……为此,我们将支付给所有参与远航运输的葡萄牙商船以报酬,甚至在合适的时机,同样出售一批军火给你们,用以阻止荷兰人在远东对葡萄牙利益的侵犯。”
“我很荣幸。不过,要想保持稳定的航线,需要更多的葡萄牙船只参与进来,恐怕花费不小,尤其是,我们还要面临明帝国本地地方官的压力。明帝国的皇帝陛下自然不会公开承认这样的劳务输出,但这些帝国地方官可是……当地的大人们可是严禁人口贩卖的。”
劳务输出?不就是贩运人口嘛!
熟知欧洲各国权贵如何龌龊地暗中交易,也同样熟悉明帝国政治运作的玛多士,几乎一听就明白了这样一个暗中协议是编得如何蹩脚扯淡。但葡萄牙这近百年来在明帝国所做的一切,不也是想尽一切办法在努力吗?
“而我本人,也将在合适的机会代表本国zhèng fu觐见明帝国皇帝陛下,对葡萄牙王国所付出的辛劳给予最大的关注……另外,我希望本地的葡萄牙议事会,会和我一起,参与对本地大海商李旦和颜思齐的调解工作。”
说完,严晓松端起茶,舒服地喝了一口,一边偷偷打量着对方的表情。
“公爵阁下与严议员阁下的要求就是我的荣幸,我会慎重传达给议事会。”
并没有直接表态,玛多士只是微微行礼,然后简单寒暄一下关于里斯本的情况,就匆匆告辞,倒让一向觉得自己忽悠能力不错的严晓松有点意外。
出门不久,玛多士就和早就暗中守候的某些葡萄牙本地权贵碰到了一起。
“他们居然都开始关注颜思齐的事了……也许所谓的军火贸易只是一种借口,私下的人口贩卖可能才是真正的意图。不管如何,我们应该尊重公爵阁下的意见。现在这个国家的商人已经在欧洲掀起了不小的势头,葡萄牙的未来需要他们。但我要强调的是,在合作的同时,我们绝对不能让这些美国人侵犯葡萄牙王国在远东的贸易利益!”
玛多士在同伴坐上马车后,嘀咕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假如严晓松在场的话,估计会对自己的把戏被对方揭穿而感到极度郁闷。
但这些目前并不重要,因为在远来客居的某件客房里,某位西班牙少女又不可阻挡的发生了别扭。从巴西出发以来好不容易攒下的优雅温顺又被她抛到了脑后,正提着一把水手刀发着小脾气。
一向不待见葡萄牙人和严晓松搞幕后交易的卡特琳娜,再一次展现出一名西班牙人的jg惕和愤怒,严晓松只能带着笑容任由卡特琳娜发泄,一直到对方实在无力对澳门的葡萄牙人继续吐糟,这才掏出画板继续为对方素描。
正文 第七章 远东的暗流(三)
公元1565年,西班牙航海家乌尔达内塔率领一艘帆船从菲律宾的宿务岛出发,沿着ri本海域北上航行,捕捉到风向后,在北太平洋深处画出一个大大的弧形,完成了抵达墨西哥阿卡普尔科的航线探索任务,耗时125天。
加上之前的墨西哥阿卡普尔科至菲律宾马尼拉的南太平洋航线,乌尔达内塔的冒险之旅,揭开了历时数百年的美亚白银航线的序幕。在16世纪到17世纪的一百多年内,这条乌尔达内塔航线在全世界都只有西班牙的极少数航海家知道。
高度保密之下,导致当时绝大多数的航海图上,偌大的太平洋水域成了一片任由地理学家们zi you意y想象的画布。各种并不存在的陆地层出不穷,千奇百怪的海上巨兽潜伏其中。如荷兰人德·弗里斯的“国会之地”,法兰西人阿内宾的“耶索之地”,葡萄牙人泰瑟拉的“茹安·达·伽马之地”。
这段浪漫的太平洋开拓史从现在看起来似乎愚蠢得无以复加,但在当时,太平洋深处的面貌却是整个欧洲难以窥视的存在。除了一年一度的西班牙白银船队,这里罕有船迹。
欧洲人在大航海时代对海上航线的封锁垄断,其偏执xg让现代的人们难以理解,不过在当时,一座港口的进港许可,就是一个国家的命脉。严酷的时候,它将导致另一个国家的帆船绕道数千海里,或者需要在海上花费上百年的时间探索新航线,再或者,成为一场耗费数百万英镑的战争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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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在澳门最大的一家“广福楼”里,严晓松经过jg心布置的一场宴会正在召开。通过颜思海等人半明半暗的散播下,早就闻出一丝肉香的本地几家极有势力的大明海商们纷纷前来。
一场本来用来接待澳门守澳官员的官方宴会迅速变成了一场官商同台博弈的聚会,只是不同身份的人分别安置在酒楼两个不同房间里。
在最大的一间豪华客间内,一桌极为奢华的酒宴正在进行着,各味珍馐让自以为很淡定的严晓松都看花了眼。除了负责最后结账的东道主严晓松以外,在座的几乎全是本地的明朝官员。
其中品级最大的,就是广州府香山县县令杜庭,其次就类似海关河舶所、提调、备倭等一众守澳官,满满地坐了一席。
根据礼仪,严晓松还是谨慎地选择了不让卡特琳娜出场,而是让颜思海推荐的老七叔陪同自己,以应付可能出现的难缠麻烦。
一头短发一身西装的严晓松,在开席之时一度引起了在场明朝官员的惊愕,带着一缕小胡须的香山县令杜庭几乎抬着手臂指了老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但从表情来看,显然是一副惊怒交加,一时之间严晓松也没了办法,只能一脸苦笑。
幸亏老人jg的老七叔口才了得,硬是绕了一个圈,才把明朝官员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不过随后,关于严晓松是前宋崖山之后的出海遗民身份,又让一众明朝官员愣了半响。
“……蒙元鞑子进占,崖山之役血流漂橹……严先生之先祖不忍受辱,一众老幼含恨出海,飘零万里,方寻有一地生息,然沧海桑田数百年已过,风情习俗已与我大明中土颇有不同,今ri得见故邦衣冠,才有所失态。”
老七叔显然是读过几年书,居然摇头晃脑之际把一个潸然泪下的华夏子孙的不屈奋斗史编造得天花乱坠,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