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江母便把江翠莲在龙府与龙少爷发生故事的事儿,大少奶奶赵淑娴闹事“逼宫”,龙夫人赠送金条,想生下“龙种”,以后再认祖归宗的情况。以及在大王庄街口遇险,金条被抢,现在打算把江翠莲放到郑家保胎生养的一应情况婉转地、策略性地告之郑东山。
郑东山听了妹妹之言,先是有点不乐意,但转念一想:我是个哥哥,是个舅舅,遇到这样的事儿全不答应似乎不大好,但答应也不能白答应。
“郑晶呀!你把翠莲放在我这里保胎生养好是好!不过就是我这里条件不大好,怕让翠莲受苦受委屈呀!”
“这我是知道的,我这里有二十个银圆给你,你先用着;如若不够,我以后再想办法。”江母知道哥哥是在伸手要钱,因而赶忙拿出准备好的二十个银圆给了郑东山。
“有银圆就行!有银圆就行!那你明天把翠莲送过来就是了!”郑东山见钱眼开,赶紧接过银圆,脸上才稍微有了一点阳光。
“翠莲已经来了!她和文华正在外面等着呢!”
“哎呀!翠莲和文华已经来了?你怎么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呢?还不让他们快点进来?”收了妹妹二十个银圆的郑东山客气多了,便和郑晶一起出门招呼江翠莲和江文华姐弟俩。
江翠莲和江文华姐弟俩进了舅舅家,请叫了舅舅、舅母。舅母陈桂芳赶紧起身收拾,将江翠莲安置在西房内。
江母给女儿铺好被褥,放好一应用物、衣物,将女儿安顿下来,就要回去了——她要和江文华连夜赶回大王庄,让邻居一点儿都不知道她和儿子离过家;更不让邻居知道江翠莲回来过。
母女俩刚刚团聚,又要分离,江母和江翠莲都恋恋不舍,啜泣不已。多亏陈桂芳从旁相劝,母女俩才挥泪作别。
江母和江文华连夜赶回大王庄,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那江翠莲就此在舅舅郑东山家住下(此间龙在天到江家去了几次都未曾见到江翠莲,江母也不告诉他江翠莲在什么地方);对外只说是远房亲戚的朋友喜欢乡下安静,要到乡下保胎生养的。至于郑东山怎样对待江翠莲,后文再叙。
花开两朵,另表一枝。
且说那个小王庄财主万能花了十二两纹银,与大王庄江家订下儿女亲事以后,就盼着早日将江翠莲娶进门来。怎奈江翠莲年纪尚轻,对儿子万福祥又不待见,竟然进城做工去了。万能曾亲自到江家跟江母说过几次,江母均以“翠莲年龄太小、又在外做工,过几年再说”为由,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后推迟。
光绪二十五年冬天,万能肺病复发,卧床不起,把家中的事儿都交给儿子万福祥打理。可这个万福祥嗜赌成性,父亲当家时,他只能向父亲要点零钱去“小玩”;自从自己当家后,他“财大气粗”了!每次都是几两、几十两银子的输赢。
坐吃山空,立赌地陷。万福祥当家一年多,就把万能攒下的家私输得差不多了!到了光绪二十七年开春,万福祥不但把家产输光,还空下了不少的债务,更没钱迎娶江翠莲,弄得他也不好意思到江家去。但他还是赌性不改,拆东墙补西墙的借钱赌博,实在没钱就骗,就偷,甚至抢劫。
光绪二十七年三月十七晚上,万福祥把借来的钱在大王庄输光以后,正垂头丧气的准备回家,却在街口碰到一个背着大包袱的单身女子。他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看了对方一会儿,似曾相识,但并不熟悉;便认为是到这里来投亲的外乡人。所以就抢下那个女子的包袱,企想里边有些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变换了赌上一两个晚上。
既心虚愧疚而又有点沾沾自喜的万福祥,把抢来的包袱拿回家打开一看,里边竟有四根亮灿灿的金条,这可把他乐坏了!
哈哈!四根金条可不是个小数目呀!我可以拿它到赌场上去翻本,一根翻两根,两根翻四根,四根翻八根,那我就大发了!
且慢!倘若我时运不济,赌运乖蹇,不能翻本,又把四根金条输掉呢?那我岂不是又要成为穷光蛋?又没钱娶江翠莲了?
不行!我不能再去赌了!我要用这四根金条到城里去买房置产;还要把父亲带到城里去治病;然后四处打听找到做工的江翠莲,把江翠莲娶进门。以后再做个什么生意,源源不断地赚钱,从此安享城市人的幸福生活。
古人云:“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万福祥得了四根金条以后,没有拿到赌场去一赌为快;而是痛改前非,大胆酝酿、筹划着一个“宏伟计划”——他要用这四根金条彻底改变他的人生。
要改变人生也不能贸然行事,不能让人怀疑我万福祥怎么会一夜暴富;我必须“韬光养晦”——先勤勤恳恳地务农,还要装着勤俭节约过日子的样子;到了秋收以后,卖了稻谷,再卖了农具和乡下的房产,然后才能到城里去。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尚有三斤钉”。万家虽然被万福祥弄得一败涂地,但尚有十几亩薄田,一台破风车,一头老水牛,一个叫做丁长发的长工。万福祥把丁长发叫到父亲的病榻前,向二人表明自己决心金盆洗手,不再赌博,好好种地;等有了钱以后到城里去过日子的心思。
万福祥的父亲万能和长工丁长发,听了败家子万福祥的“雄心壮志”,很是愕然——他真能痛改前非?他也想,也能到城里去生活?这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两人将信将疑,也就死马当活马看,看他万福祥怎么个玩法。
常言道:“败子回头金不换”。猛然回头的万福祥还真的就此金盆洗手,不再赌博,勤勤恳恳地种田,俭俭朴朴的过日子。到了秋后,还真打了不少的稻子。万福祥卖了稻谷,就带着长工丁长发到城里去看房子。
人们都说钱不是万能的,其实钱的“能耐”是无与伦比的。有了钱的万福祥,很快在江州西城区物色了一处不错的院落,全额现金买下。随后又回家卖了农田、农具和房产,把父亲接到城里,找了一个有名的郎中为万能治病,接着就着手打听江翠莲的下落。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初冬时节,万福祥终于打听到江翠莲在江州城赫赫有名的龙府做工。
这天,打扮得焕然一新的万福祥,怯生生的来到豪华龙府,向守门人李虎、马龙打听情况。
“请问大哥!这里是龙府吗?”
“你这人没有长眼睛呀?这金字大匾上不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吗?”“宰相门前七品官”。龙府守门人李虎、马龙见到一个连龙府都不认识的人,估计是个乡巴佬,便没好气的回答道。
“是是是!对不起!我没注意看。”万福祥在小王庄算是大户人家,可到了江州城龙府前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因此他受了李虎、马龙的抢白,也不辩白,只是逆来顺受:“请问有个叫江翠莲的是否在这个龙府做工呀?”
“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问我们龙府的事?滚一边去!”龙府有个规矩:没有主人的吩咐,或是府内人预先打招呼,任何人不得向陌生人答复相关信息。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打听一下我的未婚妻怎么啦?你们怎么这么凶狠?”万福祥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小子,也曾经“风光”过;他已经低三下四的忍了半天,现在听到李虎、马龙让他滚,心里受不住了,便吼叫起来。
“什么人在我们龙府门前如此放肆?”正在前庭散步的大少奶奶赵淑娴闻得门口有人吵闹,便跑过来问个情况。
“大少奶奶!这个人要找江翠莲,还说江翠莲是他的未婚妻;我让他走,他就吼起来了!”李虎、马龙如实禀报道。
“什么?你要找江翠莲?江翠莲是你的未婚妻?你叫什么名字?”赵淑娴一听此言,陡地来了精神,便赶忙上前诘问来人。
“大少奶奶!我叫万福祥,我是来找江翠莲的;她是我的未婚妻,请问她在这龙府吗?”万福祥听李虎、马龙称这位贵夫人为大少奶奶,也就跟着喊大少奶奶;并且认定此人一定知道江翠莲是否在龙府打工,因此很谦逊地向赵淑娴如实说明了来意。
“哟!你叫万福祥?你就是江翠莲的未婚夫?你要找江翠莲是吧?哈哈!你算是找对人了!那我就告诉你吧!你们那个江翠莲呀……”赵淑娴喜不自禁,正要把江翠莲的“丑闻”一一抖落出来,却被一声断喝扑下了:
“什么人在大门口吵吵嚷嚷的?这成何体统?”早在万福祥出言要找江翠莲,赵淑娴出来盘问万福祥的时候,就有人赶紧到里边向龙夫人报告了这一重要情况。龙夫人一听是江翠莲的未婚夫找上门来了,又听说是赵淑娴在接待,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由刚上任的贴身丫鬟杨丽珠搀扶着来到前庭。
龙夫人刚来到前庭还没有到大门口,便听得赵淑娴在和江翠莲的未婚夫说话,而且就要“放毒”了!因此人还未到,就先声夺人,老远的抛出“什么人在大门口吵吵嚷嚷的?这成何体统?”这一句很有震慑力的话来。
还好!赵淑娴见到龙夫人声色俱厉的过来,不敢过于放肆,便悻悻地走了。
赵淑娴走了,龙夫人便缓和了态度,询问万福祥叫甚名谁,家住哪里,什么时候与江翠莲订的亲等等。
当“验明正身”,来人确实是江翠莲的未婚夫万福祥以后,龙夫人估计江翠莲一回去便“销声匿迹”,躲到什么地方保胎生养去了!于是便和颜悦色的告诉万福祥:江翠莲原来在这龙府做工,现因身体不好,已经请假回去休息了。
万福祥听了龙夫人之言,方知江翠莲原来确实是在这个龙府做工;不过现在因为身体原因,已经不在这里了——得到准信儿的万福祥,很有礼貌的谢过龙夫人,就回家去了!
次日,万福祥从江州坐车到了大王庄,来到暌违已久的江家寻找江翠莲。
万福祥见到江母,把现在已经在城里买了房子(当然不会说是抢了人家金条才有钱的),也把父亲接到城里;并到龙府找过江翠莲,碰到龙夫人说江翠莲因为身体不好,已经请假回来休息。现在来看看江翠莲身体好了没有,并想跟江翠莲商谈,定个什么日子,早日完婚。
江母听了万福祥一番话,方知他现在已经住在城里,并已去过龙府,见过龙夫人。于是也就顺着龙夫人的说法,说江翠莲身体不好,经常发热,现在已经去上海看病,等回来以后再商榷结婚的事宜。
万福祥又问江母,江翠莲在上海什么医院看病,他要到上海去找江翠莲。江母回说具体在什么医院也不大清楚,是请朋友帮忙去找有名的大夫看的。万福祥闻言无奈,只得怏怏而回。
后来万福祥又来过两次,江母均以先前之言搪塞;万福祥半信半疑,但又没有怀疑的理由,只能暂且忍而等之。
搁下万福祥这边不说,让我们再把镜头聚焦藏在青石村保胎的江翠莲。
前文已经说过,江翠莲的舅舅郑东山是个无钱不起色,见钱就眼开的势利人。他与郑晶虽是同胞兄妹,但性格迥异——郑晶善良、笃实、厚道;而郑东山却是精明、势利、世故。他虽然是江翠莲的舅舅,江翠莲的母亲还给了他二十个银圆,但他还是欲壑难填,总以为在堂堂龙府做工,在龙夫人身边做贴身丫鬟,又与龙少爷有那么一腿的江翠莲一定肥得流油。郑晶不是也说过二十个银圆先给我用着,如若不够,以后再想办法吗?她们哪里需要想什么办法?银子多的是呀!我一定要弄点颜色给翠莲看看,好让她家再拿一些银子过来。
基于这种想法,所以郑东山总是对江翠莲横挑鼻子竖挑眼,鸡蛋里面寻尸骨,变着法儿训斥、为难江翠莲。
江翠莲虽然是个来保胎的孕妇,但在郑家每天都要做活儿——她早上起来就要扫地,这地是扫得很干净的,因为这是她在龙府练就的基本功;而且在舅舅家格外小心,因此在这方面不得挨训。但地扫好了以后,畚箕扫帚放得不好就要挨训——按照郑东山定下的规矩:畚箕要放在离大门远一点的地方,口朝下、背朝阳的倚墙放着;外边的扫帚放在畚箕旁边,家里的扫帚放在房门背后。但不管是外边的、还是家里的扫帚,都只能扫帚尖儿着地,而不能把整个扫帚的下边子都着地,否则会把扫帚烂掉。如果忘记了,随手一放,就要挨训。
扫完地就抹桌子,桌子上的抹布与灶上的抹布不能混用,一不注意弄错了,就要挨训。
清洁卫生搞好了以后,方才刷牙洗脸。刷牙的牙膏挤多了要挨训;洗脸的毛巾下边挂得不一样齐要挨训。
上午帮着择菜,取舍不当要挨训。
到河边淘米洗菜,不管是米淘箩,还是菜篮子(那时都是竹篾子的)一律只准半边弄sh;全弄sh了,容易烂掉,要挨训。
下午还要帮着磨玉米糁儿、磨玉米?子、磨猪食;推磨力气不大要挨训。
晚上洗澡的洗澡水不能过多、过烫;多了、烫了是浪费,要挨训。
说话不得当、不精明要挨训。
做事不主动、不恰当要挨训。
……
概而言之,诚如韩愈在《进学解》中所说:“跋前?后,动辄得咎。”稍有不妥,必遭训斥——可怜的江翠莲如同床底下养仙鹤——饭好吃、头难抬。
好在江翠莲的舅母陈桂芳通情达理,处处帮着江翠莲,护着江翠莲,反驳丈夫的不是;江翠莲的日子才不是十分的难过,才不曾与舅舅闹翻。而且临行时母亲也曾再三嘱咐,千万不要与舅舅争吵,受了委屈一定揉揉肚子忍一忍。所以江翠莲只好咬紧牙关,忍辱负重——忍受着舅舅的窝囊气,保养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