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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节

你们何以安定地方、解救百姓?就比如陕西,你们肆意抓人拷饷,比官府有过之而不及,中等之家也沦为赤贫,而我们进陕西则罢黜一切苛捐杂税,成立议会制订律法、公举官吏,如今百姓当家做主,田赋自收自支,地方事务听从公议,无田穷困者既可做工谋生也可移民授田,包括你们许多人的老家米脂,人人觉得日子有了奔头,你们做得到这些吗?说我们是勾结东虏的北虏,没错我们有汉人、蒙古人、满人、藏人、回回,但所有人都有个共同的族群——联邦公民,这叫‘同族异俗’,你们不懂!大同联邦不是皇统天下,而是一个自由人组成的自由国家,无代表不纳税、无公举不授官,每个公民都能活得有尊严,再没有狗官欺压人民,也再没有百姓被逼造反,其所有权柄来自民意,视民生为第一要务,这样的国家超出你们的想象,对争夺天下没有兴趣。”

    大帐内所有人都在思考韩霖的话,过了好一会儿,牛金星鼻子哼了一声说道:“韩雨公,这大概是你从泰西学来的歪理邪说,无天子不能安天下、无朝廷不能治天下,中国国情就是如此,不分尊卑放任百姓自由,岂不天下大乱。”

    “大同之世也莫过于此,但那只是圣贤书中所述,我们都没见过,雨公,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太冒失了?”宋企郊也摇着头说。

    “中国国情不过是奸党独霸权柄或者奴役百姓的借口,真实情况是老百姓懂事理知好歹,能够过好自己的日子,有了皇帝和朝廷反而会出暴政、苛政,也必然会出暴民、刁民,我联邦就是要求索天下大同,为万世开太平,彻底根除治乱循环的顽症。”韩霖义正辞严答道。

    帐中文官们议论起来,对韩霖的话褒贬不一,武将们却听得一知半解,围住韩霖不断发问,韩霖解释了大同奉行的“自由、平等、仁爱”——所谓自由就是不受奴役,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所谓平等就是不分贵贱尊卑,谁也不能欺负别人,所谓仁爱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相互友爱、相互帮助。

    “听上去挺好,大同真是这样吗?”李过有些怀疑。

    “现在还不行,但至少没有贪官污吏,老百姓也有口饭吃,你们可以随时回老家看看,我们保证来去自由。”

    刘宗敏拍手说道:“韩先生说的在理,皇帝和朝廷有个屁用,除了伸手要钱要粮,几时管过我们死活,干脆我们也不要皇帝、朝廷算了,老百姓就该自己当家嘛。”

    刘宗敏的话引得李过等武将一片叫好,李自成觉得浑身不自在,但面对大名士又怕献丑,转移话题说道:“韩先生说东虏善战,他们比大同军如何?朕兵多将广,似乎也不必太畏惧。”

    “人多没有用,两国交兵不比内战,谁的战力、武器、供给更强谁获胜,东虏虎狼之兵也,老实说,我大同军也畏之三分,你们训练不足、粮饷不足,既使抢占了山海关也很难说守得住。”韩霖摇头答道。

    兵政府尚书喻上猷上前对李自成说道:“陛下,韩先生精通城圜攻守之术,不如请他多留几日,也好在军中指点些有用的战法。”

    “也好,那就有劳韩先生了,”李自成点点头,想到李建泰满口圣人语录,完全做不来实事,那个西教传教士更过分,居然劝他不拜祖宗敬天主,这两个人养着没用,不如送走做个人情,又接着说道,“大顺军乃堂堂的王师,绝非绑票的盗匪,朕不要你的钱,韩先生把人领走吧,李总统与我同是延绥人,如果念及乡梓情分,就请卖些战马、军械给我。”

    韩霖只在顺军大营呆了三天,牛金星、宋献策就向李自成告状,韩先生教习战法很用心,将士们确实也受益匪浅,但他一有空就大谈大同联邦的新鲜事,将士们听得神魂颠倒,也张嘴就讲“自由、平等、仁爱”,这样下去大顺皇帝的尊威何在?大顺朝廷的尊威何在?赶快让他走吧,免得把大家教坏。李自成摇头叹息,大同尽出些与众不同的怪胎,这些人离远点最好,于是韩霖还没过足教贼从良的瘾就被客客气气送走了。

    顺军行至涿州,山海关总兵马科、密云总兵唐通不战而降,京师南大门洞开,大明朝廷命悬一线,皇帝此时却真成了寡人,无论他如何苦苦挣扎,群臣视而不见,任由他随大明这条破船一起沉没。

    皇帝考虑过南迁,归化侯李榆的建议不是没有道理,北方已是死地,抱残守缺难逃败亡,周延儒还是首辅时,君臣就曾密议此事,但懿安皇后(天启帝后张氏)不同意——宗庙陵寝在此,迁往何处?此事不了了之。顺德府失陷,流贼兵迫京师,左中允李明睿重提南迁,内阁诸臣坚决不表态,皇帝也只好说“国君死社稷”,心里却在冒火,对首辅陈演说了句“朕不要做,先生偏要做;朕要做,先生偏不要做”,第二天便将其罢免。待到李建泰最后一封奏疏送到,形势已不可逆转,左都御史李邦华奏请太子监抚南京,阁臣仍然不开口,兵科给事中光时亨还谴责欲护送太子前往南京的李邦华、范景文等人“奉太子往南,诸臣意欲何为?将欲为唐肃宗灵武故事乎”。诸臣反对南迁,却无战守之策,皇帝仰天长叹“朕非亡国之君,诸臣尽为亡国之臣”。

    勤王之议也不顺利,归化侯李榆兵强马壮,离京畿又最近,但朝臣称其居心叵测,坚决反对大同军进京畿。另一只强兵是吴三桂的宁远军,但皇帝和阁臣都不敢承担失陷疆土之责,相互推来推去没有定论,最终是蓟辽总督王永吉打破僵局,急奏前屯、中后所失陷,宁远已成孤城即将不保,请求弃守宁远入关勤王。有王永吉的奏疏垫底,皇帝请吴三桂之父吴襄入宫商议,吴襄无奈说了实话,宁远兵册有兵八万实有三万,而可用之兵仅三千,狮子大开口声称入关勤王至少需饷百万,皇帝也说了实话,内库只存银七万,搜集其他金银杂物也不过二三十万两。

    皇帝无计可施,忧心国事夜不能寐,把司礼监太监王之心找来问话——前些日子皇帝求捐军饷,勋戚、文臣都叫穷,陈演、魏藻德凑出百十两银子就算交差,最有钱的嘉定伯周奎也只拿出几千两,其中一部分还是女儿周皇后的私房钱,这个王之心却捐银一万两,很让皇帝感动了一把,对他也尤为宠信。

    “你给朕再讲讲归化侯是怎样收拾文臣的。”皇帝说道。

    王之心答道:“据大同监军刘文忠奏报,归化伯对朝廷所派文臣来者不拒,但一不发俸禄二不派差事,让他们去找任职地方的议会,地方上觉得可用便发俸留用,用不上手的自谋生路或者自个回家。”

    “归化侯好聪明啊!”皇帝感慨一声,挥手招王之心上前,手指蘸水在桌案上写了一行字“文臣人人可杀”,随后在书案前坐下,提笔写了一行字交给王之心,微微一笑说道:“你去一趟大同,把这道中旨亲手交给归化侯。”

    王之心退下,皇帝思考了一会儿,大声传口谕:“召内阁拟旨,蓟辽总督王永吉、辽东总兵吴三桂入关勤王,并加封吴三桂为平西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