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好几下。
其实,那些挤在戏台前的孩子,玩的多,真正看戏的,根本就没有几个,能看懂“故事情节”的,想来就更少了。按照乡人的说法,即便是台下看戏的成人,看不懂的,也不在少数。
家乡有个笑话:
一人看戏归来,人问曰:“干啥去了?”
答曰:“看戏去了。”
人又问:“演的啥?”
答曰:“出来,进去。”
人曰:“没别的了?”
答曰:“就看见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在台子上跑来跑去,还能有啥?”
问者无语,绝倒。
那时候看戏,我不但能看得明白,还能说得清楚。
祖母小脚,年事又高,行动不便,自我记事起,对她老人家的印象便是:总是躺在她那一年四季都暖烘烘的炕上,用杆子很长的烟袋锅子抽着旱烟,起身的时候,便是在佛前烧香,口中默念礼佛颂词,偶尔也会在老屋门前的下马石上坐坐。祖母年轻的时候也喜欢看戏,到老来,因为年龄和身体的原因,就没怎么去看过戏了。
每次“跟会(相当于赶集上会)”看戏之后回家,我先是吃饭。吃完饭,便跑到祖母的房里,钻到祖母身边躺着。
祖母问我:
“会上人多么?”
“人多着呢。”
我说。
“买什么好吃了?”
祖母又问。
“没有。”
我说。
“你妈没给你钱?看看,多细(家乡话,意思是节省、略带吝啬、抠门之意。),过会也不给孩子钱……”
祖母有些生气。
“妈给我钱了。”
我赶紧解释说:
“我看戏,没功夫买东西。”
“看戏?看得啥戏?”
祖母开始有些不相信:戏多是老人才喜欢看的,小孩子知道看戏么?
家乡有句话叫做:狗看星星——你懂得个稀稠。如果在外面,我要说我看戏了,村里的大人肯定会拿这句话回我。
“《血手印》,可好看呢!”
我说。
“演的啥?”
祖母问。
我便把看到的情节一五一十地讲给老人家听。祖母听完很高兴,夸赞我说:
“还真看懂了!”
从此,我看戏便多了一重任务,回家讲给祖母听。
我小时候看戏,那真叫痴。会上有戏,每天演三场,早上一场,下午一场,前半夜一场。前半夜的戏我是不可能去看的,因为第二天还要上学;再者,就一个小孩子,没人陪,不安全;还有就是,看戏的地方离家少也要三、四里、多者九、十里,黑灯瞎火,更不可能。所以,我只能看白天的戏,白天两场戏中间有很长一段休息时间,这段时间,我怕别人占了我的位,就一直呆呆地在台前从午饭站到下午开戏。
这看戏,夏天还好,下午戏散了,天色还早,可以在天黑前赶回家;冬天就不行,下午戏散时,天早就黑了。所以,冬天下午的戏只能忍痛放弃后半段。
记得有一次,我看戏看得入迷,忘了时间,等回家时,天已经黑了。走在半路,碰见了母亲。母亲问:
“干啥去了,咋这么晚?”
“看戏了。”
我说。
“看戏也要早点回家呀,我还以为你让坏人给拐跑了。”
母亲很着急,倒是没发脾气。
“不会的。”
我说。
“吃饭了没?”
母亲问。
“没有。”
我说。
“我给你的钱是不是丢了?”
母亲问。
“在这儿呢。”
说着,我掏出五毛钱又交给母亲。
“咋不买点东西吃?”
母亲问。
“没功夫呀。我得看戏”
我说。
“看把你忙的,这娃……”
母亲不无怜惜地说。
就这样,在家的那些年,我一直痴迷于戏——大秦之腔,一直给祖母讲着我看过的戏。
后来,祖母去世了。
再后来,我离家求学、工作了。
离家远了,思乡的情结就一日深似一日了。对家乡,除了怀恋亲人,怀恋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还有那让我不能割舍的戏——秦腔。
这是我的戏缘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