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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号明月景胜画

    ——登江西宜春明月山散记

    酒味还未散尽,多少有些醉意,李太白“斗酒诗百篇”的豪迈情怀,我想,或可於此间拟得一二。

    晕乎乎的,那种飘忽是外在的,是体表的,是躯壳的;清醒的,是神智,是诗意,是柔情。

    在江西宜春逗留几日,其间颇多“第一”:

    第一次,来到江西的这座城市。

    第一次,喝那么多的白酒。

    第一次,观瞻始兴于汉的宜春台。

    第一次,听闻昌黎书院,得知韩愈亦曾在此间留驻。

    第一次,游明月山。

    第一次,看见如是美山、如是秀峦;如是茂林,如是修竹;如是清流,如是飞瀑……

    最初的,往往被认为是最美的。所以,我要说,宜春值得珍藏,明月山更值得珍藏。

    明月山。

    听到这个名字,并没有多少想法,淡得就如同一杯清水,首先想到的是李太白的《关山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妇多苦言。

    高楼当此夜,叹息应未闲。

    臆测明月山的名号是否和此诗第一句有关?又猜想,明月与山的联姻,大概不是乡村野语,便是无聊文人的故作风雅。因此,对于明月山,便不放在心上。

    那日乘车,从宜春市区进军明月山,一路,经过的都是乡村,难免有思乡之绪。

    山青林密,似乎是惯常的描写,但地域不同、心情不同、物之感人亦大有不同。

    同行的郑兄与黄兄都是实在人,虽是因为工作关系而聚在一起,但和他们相处,没有工作中的拘谨、没有应酬时的尘氛,一切都很自然。二位老兄一路闲谈,能搭上话的,我便应几句;插不上嘴的,也不需没话找话。

    不说话的的时候,我就静静地凝视窗外,观景观物。想想那个时候,真有王昌龄《闺怨》中“春日凝妆上翠楼”的闲适。不同的是,我不是少妇,我也完全没有什么“闲愁旧恨”。这样的状况下,心中满是释然。

    车窗外面,除了不高的青山,便是冬日休闲的稻田。路上有偶尔跑过的狗,车子经过,毫无忌惮,悠闲地如游吟的雅士;要么,走过一只鸡,不疾不徐,没有丝毫惊慌。

    山的青,是竹的奉献;山的秀,是树的缠绵。

    两山之间,夹着大片的稻田。山,是绿的,生命的征象抒发着活泼泼的灵动之气。稻田中只剩下了贴地的稻根,一片枯黄,虽历尽沧桑,但不失风韵,在山青的陪衬下,不见萧杀,倒是有几分功成身退的从容。

    乡野的舒展,可以带动身心。这个当儿,“藩篱”二字似乎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他乡它界之物,全然与我无涉。

    我从来都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乡下人进入乡野,永远不会厌弃,永远不会烦愁,更多的,当然是热爱;更多的,当然是亲近。

    秦腔《花厅相会》的戏文中的道白有:

    “美不美,泉中水;亲不亲,故乡人。”

    此乡虽非彼乡,此情却同彼情。这里虽然不是我的家乡,却有同样的情思,同样的风致。

    水牛分散在冬日的田野中,在青山和黄稻田之间,又添了一抹悠然飘动的黑,多了一层深沉的点缀。

    虽然没有雨,也没有牧童,但阴暗潮湿的天气,“村童雨中牧”的景致还是会闪现在想象的空间。

    大自然是一幅不须雕琢的天工画。

    无论在哪个位置、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窗外都是一幅幅化工造物的图景,田园的美,大约都在于此。

    我向来都不喜欢人工雕饰的东西,就如同我不喜欢矫揉造作的人。

    自然的美,往往在于它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切自然物态,一经点画,便入俗氛。

    一路思绪纷飞,飘然万里。乡村是我的魂,每每经过乡村,我便能感受到生命的律动。

    乡土,是一缕清风,是一丝香魂;是一种文化,是一种底蕴。它里面,有热烈,亦有深沉;有奔放,亦有宁静。乡土,是一种滋养,也是一片丰收;是,亦是归宿。这一切,不是一种狭隘,而是一种开阔;是一种归属,更是一种认同。中华文化中的乡土情结,就是一条根。所以,无论在哪里,我们都不会忘记乡土,忘记那曾经陪伴我们成长的浓浓乡情。一有触及,情感便如同潮水涌动。

    乡间的路,直与山相接。思绪像风一样,天南海北、风花雪月、沧海桑田地无意识流动。终于,还是被山阻隔,于是停留。

    山,我是见过许多的。

    厦门的山,我走了不知几多次。每次入山出山,都有不一样心情。

    在厦门,转几个弯,走几级台阶,你就有可能由城市步入山间,由喧嚣进入宁静,由繁华转向淡泊。

    厦门的好,大多数人只看到她的海,我却体味到了她的山,以及她山海之间的别样风致。

    当年爬华山,是在夜里,景致多有疏落,只记得她的险:如九十度横立天际的云梯;如斜傍绝壁的栈道。或许当日浮躁,无法深味华山的多种情致。印象所及,除了险,还是险。

    《论语》有云:“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常常歪想,夫子这句话很有些道理,但是把仁智生生分割了,或许是不完备的。依我愚见:非大智无以成大仁,无大仁亦难得全大智;仁智二者,往往相辅相依,相得相成。

    许多时候,仁智为一,难得区隔,就如同这山与水,二者虽为二物,但往往是山中有水,水倚山生,相得益彰,难能切分。

    明月山便是如此,他山或亦难出此定式。

    初近明月山,首先看到的是明月广场和明月女神。据说,这明月女神曾为宋代(南宋)某位皇帝的皇后,姓夏,名云姑。

    因明月山形酷似半月,遂有明月之号。半月的内圆,十分开阔豁亮。明月广场即在内圆之中,其气势自与别山不同。在数山围成气势恢宏的半月形起伏的坡地形态的大空地上,形成连绵的地势,有月牙泉,有灰瓦白墙的类徽派建筑,大气而稳重,明秀而不失风韵,明月女神屹立其间,真有“母仪天下”的皇家气象。

    明月女神为铜铸像,其丰姿绰约,直难用言辞描说,身材高挑,体态秀颀,面容端庄,气度高雅,正与这广场融成一体。

    在明月广场看明月山,只见雾气缭绕,苍山含翠。远眺,是雾里看花、戴纱观舞的景状,虽有朦胧之美,但多少有“终隔一层”之憾。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明月山的另一种丰姿吧!

    广场上,有零星的小贩,看神态与打扮,均是淳朴与憨直。虽然也是在打点生意,但完全没有城市化商人的厌人精神与逼人气势。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可爱可亲,没有刻意的吆喝,没有生硬的拉客,更不要说死拽烂缠了。

    有一妇人,主动与我们搭话。说是这里阴天、多雾,但山顶阳光灿烂。妇人所说的情景,我实在无法想象。虽如此,但没有半丝怀疑,因为,从她的谈话中可以读出真诚。

    穿过广场,开始进山。进了山门,如入江南书香人家的大庭院。山作屏障水作点缀,多少有些如在梦境的迷幻。山、水、树、林之间,偶有灰瓦白墙的建筑若隐若现,真有些飘飘然恍在桃源胜境的景状。

    记得当年发痴,曾有作江南书生,夜伴青灯闲读,吟啸山水,游艺棋琴,丹青香墨,红袖作陪的奢想。

    谁知今日入山,真有亲临江南的意味。

    走过一段庭院式的路,便入竹林。

    古人有云:“食可三日无肉,居不可一日无竹。”东坡《于潜僧绿筠轩》亦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被人传为佳话。我却不以为然。以“肉”对“竹”,还牵强过得去;以“肉”比“竹”,真是俗了,且是大俗。

    肉里有多少血?有多少腥?更有多少欲?……

    竹吗,那可就没得说。

    我是北人,却极爱南方的风物景致。对于南地,我的第一喜,便是这青青翠竹。

    当日有一林姓友人生子,让我取名,我力荐“林茂竹修”为名,惜其未采纳,於此或可见我对竹钟情之一端。

    竹的美,首先在它的身,节节分明,正直无邪;其次在它的色,青翠欲滴,宛若润玉;第三在它的叶,层次分明,团团紧簇;最好是它的态,清癯秀颀,干净无染,积极向上,德高节洁。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竹子,没见过如此清秀雅致的竹子。

    明月山的竹子,树干别有情态。青翠的干上,有一层薄薄的白纱,似落了霜又似描了白,青白之间,见其质朴纯良,又见其清幽高致。大自然的美,还在于它的天然配色。青与白的混搭,是绝配,猜想也是大匠思路之所难及。青白之间,是柔婉,又是静穆;是和约,亦是清肃。化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