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叔黎以为她在暗自难过,便试着出言安抚道:“即便近期不大有可能,将来也是会有的。你还年轻。只要在职期间尽职工作,做个帮办罢了,对你而言不是难题。”
停了一下,他又道:“再者,微舟你有真才实学,不必将自己局限于海关这地方。今日我听说汉文科那位才子秘书梁先生,已经离开海关、去了报社。想来,若是微舟你的话,必然也一样,有的是好岗位追着要。”
秘书科的才子梁先生,说的是梁平章。
关于梁平章早有计划离开江海关一事,叶微舟实际上是知晓的。不过他已经走了这件事,她倒是不知情。
她有些吃惊,抬头看向对面:“梁先生他……已走了么?”
孙叔黎应了一声:“是啊。”
他端起咖啡,饮了一口,继而感慨:“仔细算来,梁先生在海关已有八年了。兴许他是想换个地方。我倒也认为海关对他来说并不合适。他看着温和,其实比谁都固执,海关难免有些不平,如今这年头正义却难以申张,梁先生大概早已计划好了。”
叶微舟默默地听着。
——
下午,由于海关事务实在繁重,叶微舟无奈推迟了一些时候下班。叶慎行先行一步回家,叶微舟等手头的事都忙完了,这才坐了黄包车回去。
到家时,叶效宗与叶慎行都在客堂间。
由于一路上都在想着梁平章离开江海关的事,叶微舟心思有些忙乱。她一边抬腿迈入客堂间,一边开口说起话来:“父亲,你知道梁先生离开了海关的事吗?职员都说是他去了报社,我却没听到说去的是哪一家报……”
进入客堂间,叶微舟未尽的话语戛然而止。
客堂间内,除了叶家的两位长辈,桌前还端坐了一身黑色西服的钟岸,以及他的妹妹钟归璨。
叶微舟边说边进去,一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的神情渐渐微妙而尴尬。
无言了片刻,上首的叶效宗憋着笑,率先打破了沉默:“啊,方才赵家来了电话,是藕荷打过来的,说是找你。也许要说的便是梁先生离开海关的事,奈何当时你还未回来。”
叶微舟“哦”了一声,慢吞吞地往桌前挪动脚步。
同时,她的心中很有些愁闷。钟岸右手边那个位置,是她平日里惯常爱坐的,然而眼下,她自然不可能在钟岸在场的时候上前落座。
谁料,此时的钟岸却是悠悠地开了口:“梁先生去的是《福尔摩斯》。”
叶微舟一愣,看了过去。
钟岸的眉眼间凝了些笑意:“叶小姐,到我身边来坐?”
叶微舟的心跳不由漏了半拍,险险地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不习惯坐在那里。”
向来知晓叶微舟喜好的叶慎行闻此说法,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叶微舟很快走向另外一边,靠着钟归璨坐了下来。坐下后,叶微舟有意无意地偏过目光,多看了她几眼。
这还是叶微舟头一回靠她这么近。
小姑娘今日穿着豆绿色的棉旗袍,梳了两条麻花辫,身上隐约飘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她比起去年要稍清瘦些,脸白得像绢纸,好在精神很是不错,一双杏眼极为明亮。
她也在悄悄地看叶微舟。
目光触碰到时,叶微舟主动地抬着嘴角,朝她微微一笑。
这回,小姑娘没有马上躲开,而是学着叶微舟,也向上扬了扬嘴角。她笑得有些生涩,但很好看。
叶微舟眼底笑意不由更深了几分。
对于叶微舟的婉拒,钟岸倒并未太放在心上。
他继续向着叶效宗回话:“方才说到归璨的身体,是这样的。在国外时认真调养后,确实好了许多。多谢老先生挂念。”
“好些了就好,”叶效宗道,“不过,我瞧着归璨是瘦了,脸色也不大好。前些日子得了些补气血的西药,我叫下人取了给你。”
言罢,当真喊了下人过来,详细地吩咐下去。先是让下人将补品取来,又安排他们端上饭菜来。
吩咐完,叶效宗转向钟岸:“正好今日你来,便索性留在这里吃晚饭。”
叶微舟一怔。
而钟岸神态自然地因补品向叶效宗道了声谢,又应承了留下来吃晚饭的邀请。
不多时,晚饭便端送了上来。
一边吃,叶效宗一边继续与钟岸对话,二人谈论的内容从两家境况到钟岸的事业,更是议及当今国内外大环境。
叶效宗道:“听闻去年创立的日本斋藤会社如今在上海很有些声势,不知是否会对你的公司有些挑战。慎行跟我说,这斋藤会社背后有日本军方支持。”
钟岸道:“日本向来有意要占领上海,去年在黄浦江边闹的大动静,如今都时常被提及。日本此番的确气势汹汹地来,有经济控制的意图。只是军方支持也用处有限,不至于太紧张。如今上海流传着的论调便是抵制日货,联合抗日,想来我与上海其他实业家,也总是会有出路的。”
叶微舟不动声色地听他们谈话,默默地吃着饭,忽然,感觉右手袖子被人轻扯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