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常安一愣,凭什么?对啊,凭什么?
凭他们也算有过几年夫妻感情,还是凭她是周太太?这些话她断然说不出口。
想了想,她开口:“凭我曾经为你怀过一个孩子。”
周勀觉得浑身血液都往心口涌,时隔这么多年,即使重逢之后他都没敢在她面前提过孩子,她却拿孩子来当谈资。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
“所以你拿那个孩子来从我这换二十万?”对方声音听不出怒意,只是有些发寒,常安不敢与他对视,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水,干脆心一横。
“是你非要我说个理由,其实大可不必,你根本不缺这点钱,而我也自认为不算贪心,区区三十万而已,就当我们好聚好散!”
“谁给你的好聚好散?”
“不用谁给,只是觉得这么多年这点钱也算是我应得的。”
“如果我要是不给呢?”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丝毫看不出一点波动,常安却在底下快要把手心都给扣烂了。
其实话说到这份上自觉有些恬不知耻,她都有些讨厌自己,但是…
常安想到强忍痛苦的面孔,还有下肢水肿之后她从她大腿皮肤上擦走的渗液。
现在时间就是命,她的脸面在这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常安重新抬起头,直视周勀。
“如果你不给,我可以找律师,就算协议离婚我也至少可以分走你一部分家产。”
“很好!”周勀哼笑,“这么多年没在一起,骨头倒比以前硬,但是协议离婚或许还不够火候,不如我们直接起诉离婚?到时候闹上法庭,法官问离婚的原因,你怎么讲?”
常安:“我……”
周勀:“你是说我对你不够好,还是说我背叛婚姻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常安:“……”
周勀:“或者你直接说,你没有原因,只是单纯地想要离婚,想要把我从你的生活中排除出去,可以,没问题,只要法官能接受!但你消失三年,我像神经病一样病了三年,起初天天做噩梦,梦到你浑身是伤爬回来找我,你质问我为什么没能赶过去救你……后来开始梦到那艘船,你飘在海上,你说你很冷,你说孩子也很冷……我当年眼睁睁看着那艘船炸掉,片甲不留,连具尸体都没有,我就跟个疯子一样自责了三年,为什么自己不能快一点,再快一点……还有当年你和陈灏东的那些照片,我后来想为何要去介意,如果不介意就不会跟你置气,如果不置气就不会临时去沈阳,我们应该去的明明是意大利……三年,我就在这种无休止的假设和悔恨中熬过来,我把你的死都归结到自己身上,然后有天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没有失忆,没有受伤,只是单纯地不想再回来,不想再见到我,就这样…你去讲给法官听!”
他的情绪从冷漠渐渐转变为暴躁,最后抬手突然扯了领口两颗扣子。
常安看到他衬衣底下好像藏了一根细细的银色链子,他伸手一拽,链子被他从自己脖子上扯了下来。
“去他妈的好聚好散!”
话音落,链子也随之被他甩到茶几上,刚好与水杯撞到一起。
“叮”,常安听到一声脆响,视线落下,终于看清链子上挂的东西,是之前他送给自己的那枚小玉兔。
玉兔被生生摔成几块。
常安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她当时想,如果心脏也会碎的话,此时大概已经布满裂缝。
那一瞬她其实应该感动,可是并没有,反而是恨。
恨他长情又残忍。
长情的是居然把这只玉兔一直贴胸挂在身上。
残忍的是为何要讲给她听。
她倒情愿他薄情寡义,就如当年他们刚结婚时一样,可以同时跟妹妹搞暧昧,却又在外面养着一个方如珊。
常安深埋一口气,把嘴里的血腥味咽下去。
“你讲这么多其实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都到这份上了…”她把视线收回,又将那张银行卡拽到手里,“都到这份上了,不如离了吧…”
周勀眼神如刃,如果目光有刀锋,大概已经在她身上割出千万道伤。
屋里的温度早已降到冰点。
周勀突然笑了笑,阴森可怖,问:“所以说到底你就是想要离婚?”
“是。”
“那钱呢?”
“二十万就够了,从此互不相欠!”
好一句互不相欠!
他眼圈似乎一下子变得通红,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
“好,离婚是不是?你等着……”
周勀错身从客厅出去,常安愣了下,看到他走去书房,之后听到拉抽屉的声音,开柜子的声音,紧接着哗啦啦一通打杂碎响……
常安觉得他是不是把桌子都掀了?吓得坐在那不敢动。
很快脚步声从书房出来,周勀步伐凌厉,生风般直接走到常安面前,手里举了另外一张银行卡。
“还记不记得这张卡?”
常安看一眼,想起来了。
当年周勀说给她备了一点钱,留家里当家用,所以特意为她开了一张卡,只是给她之后常安也一直没有用,更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刚好里面就有20万,密码没有改过,你今天拿走,明天银行开门就能取出20万现金!”
常安心里抽了下。
他是同意了么?
“谢谢!”
常安起身,伸手要去接卡,可周勀及时把卡又收了回去,眸光转暗。
“但是现在我一分都不会给你。”
常安也随之将脸色放沉:“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嘴角上斜,反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口是心非的毛病?”
“什么?”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急着要钱的原因?丁守权的女儿已经在医院住了快半个月,肝癌早中期,病情发展迅猛,你急于需要这笔钱来给她做手术,算算刚好差不多二十万,对不对?”
他又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穿。
常安顿了顿,想着反正他已经知道了,也就没什么隐瞒的意义。
“对,你说得没错,我确实需要这笔钱给小芝看病。”
“那为什么要跟我扯离婚的事?”
他觉得她大可直接来找他,直接开口要,莫说二十万,两百万他也会给,可她偏找了个最烂的借口,最烂的理由。
离婚,分手费!
当他什么?
周勀把卡捏在手里。
“我说过了,之前你给我的那些理由我一个都不会信,但我尊重你的沉默,我相信你肯定有一个理由或者苦衷才导致这么多年都躲着我,没关系,我不逼你说,但不代表我会无条件接受你的任何决定!”
“当初结婚虽然都动机不纯,但至少也在民政局宣过誓,无论贫穷富贵不离不弃,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能由你一个人说了算!”
“…至于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肯回来,你既然不愿意说,我只能自己去查,事实上我也确实已经在找人查,可能过程要曲折一点,但我相信迟早有一天能查清楚。”
常安瞪大眼睛,心内开始蔓延出恐惧。
“你要查什么?”
“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你在哪,跟谁在一起或者到底经历过什么。”
“不…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去查这些事?”
原本一直维持得很好的常安,似乎一下子陷入崩溃的边缘。
他说他在查!可是她怎么能让他去查呢?
如果有天他真查出来,知道这些年她经历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常安觉得自己不如死了算。
“周勀,周勀我跟你说…”她逼自己站稳站直,“我跟你离婚纯属是因为不想再跟你过下去了,我不喜欢你,当年就不喜欢,现在更忍受不了,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这跟三年前发生的事没有关系,你把钱给我,再找律师起草一份离婚协议,今天就签了,今天就签了…或者要不这样吧……”
她明显有些语无伦次,开始在茶几上四处翻找,最后找到之前自己用的画纸和彩铅。
“没关系,手写也行,我来写,你签字……”
她半蹲在茶几前面,手指发颤地在纸上写下“离婚协议”几个字。
“男方周勀,女方常安,因夫妻感情破裂,已无和好可能,现双方协商达成一致,自愿离婚……是不是这样,是不是这样写?”
她边念边颤抖地在上面落笔。
周勀只看到一个急于离婚急于和自己撇清关系的女人。
她就这么想走,就这么想要离开自己?
她到底想怎样?
“起来!”
“你给我起来!”
周勀伸手拉她,可是她不肯,偏瘫在那里固执地拽着纸笔。
“让我写完……”
“很快的,就等几分钟!”
“写完你只需要签字,你签个字就行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声音又哑又浑。
“常安!”
最后周勀一把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半箍在胸口。
常安早已满脸泪痕,哭得不成样子,站也站不住了,却还惊恐地瞪着他的脸。
她绝望摇头:“你别逼我……你别逼我好不好?”
周勀心疼又心酸,“谁逼你了?一直是你在逼我!”
“我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要离婚,我只是想要你走……”
“你让我走哪去?”
“周勀……”
“我不会走,你也别想离婚!”他双手捏住常安的胳膊,把她早已失去支撑力的身体扶直,“常安,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常安哭到快要闭气。
周勀最终扣住她的肩膀,两人面对面,他再稍稍躬身。
“卡在这里,钱也在这里,你要随时都能给你,但是我不同意离婚,你也休想离婚!”
常安眼泪断线般往下掉,摇着头,浑身都是绝望。
周勀咬了下腮帮。
“还有,你想要救那孩子我也不反对,别说二十万,我甚至还可以为她安排最好的肿瘤医生,做最好的手术,接受最好的治疗,但是前提是你必须搬回来住!我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我回来,我需要看到你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