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袍子胸口的位置,啪啪啪插了几个洞洞,然后又在背后,插了两三个洞眼,另一个兵,用刀砍破蒙古兵的腰肋,把污血往袍子上面擦来擦去,另一个兵又举起来观瞧片刻,说背后也要有一些,然后他们又把蒙古兵后背心扎了一个血洞,但是血已经不太流动了,等了一下,血没有流出来,又走出两个汉兵,各拿了一支箭矢,寻找两个躺着的蒙古兵,翻过身,在后背心扎了进去,然后看看,其中一个可能扎破了心脏,血液流了出来,另一个则没有什么反应,先前两个汉兵就把袍子拿过去,两人抬住流血的蒙古兵尸身,往上面一丢,然后又拖拖手,拖拖腿,动了几下,再把尸身抬起来,看看血污似乎够了,便把尸身往地下随手放弃,欢天喜地地把袍子拿给李金元表功。
李金元非常满意,把袍子拿给韩子正:“韩大使,您背在身上吧,这个功劳,还是要归在您这里,我们小的,沾沾您的光就行了。”
韩子正大惊,连忙摆手:“我不拿,我不拿,太恶心了。”
李金元正色道:“韩大使,您这就不对了,蒙古勇士们拼死保卫我们,最后身前中了数箭,还不忘掩护韩大使撤退,最后自己知道不行了,这才转身叮嘱韩大使,一定要向吐鲁克将军和张珪将军转告敌情,还说——我等不辱使命,转告大汗——蒙河腾哥乐、无日西雅虎(注:蒙古语发音,大意是腾格里、长生天保佑之类的)——脱下袍子让大使拿着,就扑地身亡了。”
几个汉兵说:“是呀是呀,当时非常壮烈,我等虽然拼死抵抗,无奈光线不好,但是声音还是听见的”
韩子正从来没想过,军兵之中,竟然如此当面造假,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被李金元把袍子塞到手里面。
李金元又转过身对着张世杰说:“舅父大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没有,我们路上和韩大使说说,韩大使说不清楚的,我们就补充了。”
张世杰假装咳嗽了一声:“李什长真是人情练达,嗯,是的,本来子正来传达张珪将军和吐鲁克将军的美意,我谈到十万将士和一千四百余艘战船,还有崖山上许多军属,既然两国交战,希望平息战火,我自然要考虑,众多将士军民的出路,恳请两位大人转告都元帅,能不能请一个皇封,实在时间紧急,先请都元帅一封书信也可以,倒不是我张世杰要求个高官,此战结束,我情愿解甲归田,只是还有三五十个万户统制官,要让他们安心,一起给三五十个万户诰封,目前也不现实,所以嘛”
李金元接口道:“是极,是极,舅父以太傅之尊,想商洽一个暂领汉军水师副元帅,好给御下的各位都统、提调、总督,一个安心的方便法门,并且承诺,信函到时,立刻通传各个水寨首脑前来大帐会商,到时候,听从调遣的,由两位将军宣布恩旨,不通人情的,先以军法捆束,交给两位将军处置。”
张全兴奋起来:“是极,是极,李什长观察入微,竟然分毫不差。”
李金元端起一杯冷茶,喝了一口,接着说:“谢将军抬爱,李某不过心系韩大使,故而十分警惕罢了。”
韩子正三观已经被颠倒了一次又一次,觉得这些撒谎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只有更高,没有底线,然后,就有点麻木了:“是了,韩某五内俱焚,心思全乱了,全凭李什长带挈。”
李金元听到韩子正已经同意了,终于放下心来:
“韩大使就是这样温润,令人如沐春风,不愧是两位将军亲选大使,人中龙凤是也。”
随之,李金元长叹一声:
“也不知道贾鲁这个人,也不知道是奸细还是什么另有密令,也不知嗯,先是冷笑不止,然后就说——好一个张胡子,你把大汗的宽容看做什么?
以为大汗的官位任你挑剔吗?
现在听韩大使传话,能够侥幸活的一命,就是你祖上积德,有了偷天的造化。
你不知道你让我家吐鲁克将军多么生气,还敢虚言恫吓,给脸不要脸。现在只能无条件答应,还能落个全须全尾的。
但有一丝反抗,只这一什蒙古雄兵,便可以把张世杰一干人等,立杀无赦。”
五个汉兵马上从旁嘘唏道:
是呀,是呀
当时贾鲁大人气冲斗牛,端的是神勇无比
我也看到,贾鲁大人,刀也不曾拔,只是那个昂首挺胸,便感到长生天的无比霸气
那个,贾鲁大人仿佛是拔了刀的,据刀按首
你们是没有看清完整过程,贾鲁大人是先昂首挺胸,然后手按刀把,沧浪出鞘
是极,是极,故而,几个蒙古勇士也拔出刀就要架到——舅父大人的脖子
是,架到伪宋张世杰太傅的脖子上
张世杰听了,也配合到:“是呀,是呀,当时情况,贾鲁大人,冲冠一怒,拔刀挟刃,令人脖子顿时生出寒气,我年纪老迈,惊呼一声,张全救我”
众人一看张世杰如此上道,说明大家达成了一致,有一个汉兵就说:“那伪宋太傅居然就被贾鲁大人吓住了,大喊张全救我,也不知道张全是什么人”
张全立刻大声喊:
“我是张全,我是张全呀,伪宋太傅的亲卫,贴身亲卫,亲卫首领。
我听到太傅召唤,知道若是太傅生了气,太傅最近喜怒无常,常常无缘无故找个由头打我们一顿,打的时候,还好几个一起陪绑,我们一听能够平息战火,自然是喜不自胜,跟大元的汉兵兄弟们嬉笑畅谈。
谁知道事起仓促,太仓促惊惧之间,边喊道——护驾,护驾。
你们也知道,这是僭越的,太僭越了,但是自从伪宋太傅把赵昺推上皇位,那是,膨胀的厉害,先是逼着太后把他从少傅,提升为太傅,而且私下里,要我们用皇帝的依仗,我们纠结呀,太纠结”
一位宋兵弩兵什长干脆跳了出来:
“不错,张全首领一喊护驾,我们都蒙了呀,这是要命的勾当,我们弩兵按照操典,只能立刻放箭,立刻放箭。
放箭就放出去一个整弩,那就是十只箭呀,一个什的连弩兵,那就是一百只箭矢,当时贾鲁大人就成了豪猪一般。
真是真惨呐!”
张全绘声绘色地说:
“那个伪宋的太傅,竟然爬在地上,手忙脚乱逃回本镇。
这个时候,那些蒙古勇士们好不迟疑,拔出刀剑,一伍杀向伪宋亲卫,一伍扑向伪宋太傅,什长竟然临危不惧,招呼我们汉兵——想来是我们战力太差,让蒙古勇士什长有些轻视——实在是惭愧的很,保护韩大使,一定要把战报传给两位将军。”
李金元接口说:“是极,我们掩护着韩大使逃出生天”
韩子正骂出来:“那么这个袍子怎么办?怎么解释到了我手上?我又传什么话?这不是坏了舅舅的大计吗?”
一时间,竟然有些沉默,确实,大家编故事编的正嗨,有些衔接不上了。
张世杰想了一下,捋了捋胡须:
“哎,都是事赶事,错赶错,裤裆里放屁——两岔了。
当我发现这个情况,连忙喊都别杀了,都别杀了。”
张全说:“是呀,当时刀来剑往,十分凶险,我们只听到那个太傅喊来喊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听到他喊——都杀了,都杀了,我们想,那就要连太傅的亲外甥也要杀呀,这个家伙,真是手狠心黑,我们只要假装攻伐,其实放水。”
李金元精神振奋:“确实如此,我们发现伪宋战斗意志低下,便护着韩大使撤退,这时候蒙古勇士已经被杀戮殆尽,只有什长且战且退。我们退出一百多步,什长满身是血,告诉我们
最后什长身前中了数箭,还不忘掩护韩大使撤退,最后自己知道不行了,这才转身叮嘱韩大使,一定要向吐鲁克将军和张珪将军转告敌情,还说——我等不辱使命,转告大汗——蒙河腾哥乐、无日西雅虎(注:蒙古语发音,大意是腾格里、长生天保佑之类的)——脱下袍子让大使拿着,就扑地身亡了。”
张世杰说:“我这才发现大错已经铸成,痛心疾首,带着亲卫追过来,喊话说——子正呀,舅舅并无杀意,这都是阴差阳错,是为了大汗,不要让伪宋这些骄兵悍将冲撞了,我说——子正你回转过去,一定要告诉两位将军,我这里可以扫榻以待,请两位将军入帐来,我束手解甲,只求放过这些已经栖栖遑遑的大宋将士,待两位将军完成交接,我只要一匹瘦马,一封赦免文书,回归乡里,以度残年。结果什长听闻,说,不可轻信那个汉狗,立刻转回传信。如此一来,失之交臂。
失之交臂呀”
李金元先是明白过来:“舅父真的这样说的?”
张世杰说:“伪宋太傅已经吓破了胆,确实如此说过,但是,倒也不辨真假,因为此前张世杰十分猖狂,言说还有十万雄兵云云。”
李金元有些不敢定夺,就又对韩子正说:“韩大使,您当时听得真切吗?”
韩子正心说,什么听的真切,当着面切磋假话,算了,赶紧回到元军是正经:“我倒也心中惴惴不安,故而没有听到十分真切。”
李金元咬咬牙:“舅父大人,当时的话,有一点远,那个。”
张世杰对这张全一点头:“张全,当时距离李什长他们有多远?”
张全看着张世杰,稍倾,说道:“当时天太黑,约莫五六步到十来步,元军防守十分严密。”
张世杰点点头:“我看他们后来,李什长倒是掩护在最后,又射倒了两三人?”
张全说:“后来查点,确实有损失,就是是不是李什长所杀,不太清楚。噢,对了,今天的护卫每个发了十两加饷,也不见了。”
张世杰说:“是了,元军所派,连汉军都变得如此勇猛,真是时不在我呀。”
说着,张世杰打了打手势,张全会意,连忙对亲随说了几句。
不一会,三个亲卫走过来,拿着三块腰牌和三个小褡裢。
张全把褡裢一一打开,里面都有个十两的大银锭,有的还有几两碎银子,甚至还有一个有个绣花荷包,然后张全把腰牌放进褡裢里面,随手把褡裢扔在李金元脚下。
边走边说:“那个李什长,端的十分狡诈,用咱们的军服,假装挟持我们的人,后退了数步,结果跑掉了,其实我们是想请他们回来,继续跟太傅交涉的。
哎,可惜了。”
李金元听完他们说话,用脚把三个褡裢勾起来,两手颠了颠,喜笑颜开:“大使护卫听令,我们现在掩护韩大使赶紧撤回大营,向两位将军报告。”
然后两手却并在一起,对着张世杰拱了拱。
然后两个汉兵在前,韩子正在中间,两个汉兵左右各持一个盾牌护卫,李金元在最后,施施然,走了。
张全看到,忍不住对张世杰低声问:“爹,就这么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