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杰猛一拍掌:“我知道了!”
韩子正不明所以:“舅舅,你知道什么了?”
张世杰说:“子正,你立了大功了。”
韩子正心中惴惴不安:“舅舅,我立大功了?那么,我如果回到元军,岂不是要”
说到这里,韩子正一下子脸色煞白:“舅舅,你,你不会,强留下我吧不、不不,舅舅,元军势大,那西岸上,营垒遍地,连绵不绝,而且,咱们崖山,东西南北都已经围死了。崖山南岸没有码头,只有红关垭有一些,根本没法让大队船队逃出去舅舅,您就看在姐姐份上,绕过外甥吧呜呜呜”
张世杰脸色变了又变,心头究竟有些不忍,但是旋即,张世杰又坚定了自己的意志,好生安慰韩子正:
“子正,子正,起来,快起来,我放你回去,不光放你回去,还给你披红戴花。
你放心,你只管给接待你的张珪将军或者吐鲁克将军说,不是我不能接受较低的官职!
而是其实两家战斗已经多年,现在能留下的,不是精锐,就是死忠,更何况我们水师力量还要强过元军,水师现在已经各自为战了,如果我只是一个万户,那我们水师现在统制一级,打到现在没有五十个,也有三十个吧,各船听从哪个节制?
如果我接受他们一个万户的册封,那么我只能挂一个万户的将旗,这山上、山下、海面,能够归附于我的,能够有两万吗?
特别是海上的将士,现在是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只凭我一个归降的白旗,就算是只有四百条战船,混战之下,每一条船唯一的选择就是自保,自曝的策略就是攻击最近的船。
降将没有尊严,但是我们即便没有胜算,却还有拼死一战的战斗力,他们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懂,那就是愚蠢,我们既然探出这个底线,那就不会轻易被吓住。
如果他们不愿意接受,那就说明,他们根本没有招降纳叛的胸怀,那我们不过今天战死,还是明天被虐死的区别罢了。
这两种情况,我们一条换一条,也能再耗死他们十万蒙古兵,抵死求生,元军汉兵和朝鲜兵,会替蒙古兵拼死垫背吗?”
韩子正绝望地看看张世杰:“舅舅,这些话,这些话,我不敢说。”
张世杰哈哈大笑起来:“子正,这些话你不用说,你只要本色出演,哭哭啼啼就行了。”
韩子正瞟了一眼张世杰:“舅舅,这些话,我说不连贯,你让我回去,谁替我说?”
张世杰一指帐篷外面:“刚才的元军汉兵李金元就可以替你说。”
韩子正阿了一下。张世杰对韩子正说:“来,跟我到账外看看。”说完,拉起韩子正的手,走到了帐篷外面。
一到外面,李金元立即行礼:“太傅,我等誓与伪元划清界限。”
张世杰满脸笑容:“李金元呀,张全,看赏,赏银百两。”
张全立刻给亲兵做了个手势,亲兵刚要走,张世杰说:“慢,其他弟兄,每人各赏银纹银十两。”
李金元和其他五个汉兵,分外高兴,纷纷给张世杰忙不迭行礼,一边念念叨叨,什么太傅仁义,什么大帅威武,还有的看看韩子正,觉得这样喊不够亲切,干脆直接叫到:舅父大人,长命百岁什么的,舅父大人这样的话一处,其他几个元军汉兵就立刻明白了,原来这都是韩子正的舅舅,连忙又对着韩子正躬身施礼:谢过韩大使
一时之间,气氛热烈,欢乐融融,待到亲兵把两个托盘拿过来,张世杰揭开蒙着的红布,张全真会来事,拿过两盏烛台,立在侧后面,每个烛台各有三只蜡烛,烛火飘摇,那光彩照在银锭上,韩子正的是十两一锭的大宋官银十两,一共十锭,两外托盘是六个十两,单独摆着,那个被蒙古兵划破脖子的汉兵,终究没有挺过去。
汉兵们看着韩子正,李金元说:“韩大使,您看,兄弟们,方不方便”
张全说:“舅父大人赏赐,弟兄们有什么不方便的!拿着,可不敢矫情,那咱们兄弟就没得做了。”
李金元:哦呵啊嗯,那个这个怎么好意思呢?
手已经飞快地把一锭银子揣在怀里了。
见此情景,其他五位汉兵,也走上前来,拱了拱手,银子便不见了。
韩子正心下正在纠结,李金元走到蒙古兵尸体附近,看了看,结下一条看起来比较干净漂亮的蒙古兵腰间束带,解开一看,里面居然还有三片金叶子,只是这个金叶子不大,李金元手一抹,金叶子就不见了,开开心心跳着就跑了回来,把束带摊开一些,原来这个束带,是有金银丝的绣工,是鸳鸯戏水和金鱼童子,抖直了一看,必然是女子缝绣的褡裢袋子,李金元把十锭银子装了进去,然后把褡裢口子用线一缠,掏了一个扣,然后把鸳鸯戏水和金鱼童子绣工朝肚子面外,两根褡裢绳子,围着腰间向后,套了一圈,然后在韩子正的右侧胯上位置,打了一个双蝴蝶的结,让褡裢绺子垂着,然后退后半步,看了一看,重新有整理一下,然后摊开双手,左右引着汉兵和张全的视线:“各位,看看咱们韩大使是不是风采照人?”
那五个汉兵连忙点头,摇头晃脑:这个说韩大使风神如玉,那个说韩公子年少多金,有的没话说,就高喊着惟韩公子马首是瞻
张世杰笑吟吟地帮着韩子正扶了扶褡裢,然后沉稳地捋了捋胡须:“子正果然别有风采。”
韩子正被大家抬得高高,银子又到了手,瞬间觉得腰里硬,有了底气一般,精神恢复了很多,轻咳一声:“舅舅,我这番回去,没有不妥吗?”
张世杰说:“这有什么不妥?非常妥当呀。你说贾鲁和蒙古兵呀,这有什么难处!他们死了,你的功劳才大呢。”
韩子正心理嘀嘀咕咕:“舅舅,我读书少,你莫要哄我。”
张世杰说:“子正呀,我素来知道,你是胆小的,你姐姐一直要让我多多关照你,这也是张珪、吐鲁克派你来的缘由。”
韩子正问:“为什么呀?”
李金元说:
“韩大使,这还不明白,您是舅父大人的亲外甥,舅父大人必然不会为难你。
而韩大使性情温婉(注:此处李金元臭不要脸,把胆小说成温婉,温婉通常用来形容女子柔和,宋朝因为也有流行好男风的,故而容貌偏女性的,也有用女性的词语来形容男性的,带有猥琐的意味,这里是李金元学识有限,故而勉强用些青楼里面的高档词语来讨好韩子正,下同)。
那么,吐鲁克将军和张珪将军,也心生爱慕;
另外,韩公子必然不会说谎,故而,故而,才能得到两位将军的垂青,屡次三番来做大使呢!”
韩子正瞬间明白了,原来不仅仅因为他是张世杰的外甥,能够直接见到张世杰,而且胆小怯懦也让他很难隐藏真相,以致于第一次甚至都不需要派人随行。
韩子正虽然性子软弱,头脑并不真的愚笨,随后就有些想通了:
“舅舅,你是不是说,这次张珪将军、吐鲁克将军,派我和贾鲁来,其用意有探底线的意思?如果贾鲁他们因为触怒您的底线而被杀,张珪将军、吐鲁克将军就有了一定的口实,但是也知道能够弹压的最终底线。
所以,贾鲁他们其实就是——来触霉头的?”
张世杰说:“虽然不中,亦不远矣,子正果然聪慧。”
就是说,你猜的虽然不完全正确,不过也距离真相不远了,但是张世杰是不会说出真相的。
韩子正又问:“舅舅,这些死了的蒙古兵。”
张世杰说:“任你们施为。”
韩子正想了想,对张世杰拱手:“舅舅,我身为来使,即便这些人触怒太傅,死有余辜,不过,人死仇消,还请容我带回去复命。”
张世杰说:“子正言之有据,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韩子正对李金元说:“还请李什长辛苦一些,把这些将士收敛一下,带回去。”
李金元对五个汉兵挥挥手:“把这些蒙古鞑子的东西收拾一下,咱们老弟兄的东西也收拾一下,老弟兄的给家眷带去呀。”
五个汉兵呼和不绝,只有片刻,便把蒙古兵身上的金银细软和褡裢袋子、匕首、软甲都拆卸下来,现场就穿在身上,那些金银,把细巧的就直接揣了起来,有些大的,乖乖地拿出来,把一个蒙古兵的袍子摊开来,银锭子、金牙、手镯、玉石簪子、金步摇,甚至还有几个桌子上的螺钿——仔细看来,因为那上面镶嵌着金丝银丝,也有几块帽子上的玉石片子,不过品相一般。
李金元把袍子端给韩子正:“韩大使,弟兄们收集了这些,您先挑,给我们六个弟兄,剩下一半就行。”
韩子正唬的向后连连退步:“李什长,这,这是做什么?”
李金元说:“韩大使,这是规矩。”
韩子正说:“不是说了,把蒙古兵带回去吗?”
李金元说:“韩大使,您说笑了,这个话,说说就行了,哪能真的把尸首带回去。
先别说咱们五六个人,每个人扛上两个尸首,还差两具,让您韩大使一个人抗两个尸首,我们做部下的,这也不能够呀。
这个第二嘛,若是我们扛着尸首回去,伪元的贼兵能饶过咱们,为什么他们蒙古兵都死了,我们汉兵没有死那咱们还有活路吗?
还有第三,咱们既然还能够扛着尸首回去,那就说明宋军,还有太傅,对咱们是格外网开一面的,这个投递叛国的罪名,我们是小兵,都可以推在韩大使身上,韩大使怎么自辩呢?
两军打仗,各有生死,咱们说跟宋兵抵抗,勉强逃生,这就好多了,都是那个贾鲁不是东西,再说,他本来就是来送死的嘛,既然死了,回去还能领一份功劳。
韩大使,尸首是万万不能扛回去的。
既然不能抗回去,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就浪费了,承舅父大人的美意,咱们弟兄们他们收殓收殓,也是应有之意,不过我们弟兄都记着韩大使的好,先给您孝敬一半,弟兄们,是不是。”
剩下五个汉兵齐声说:谢韩大使仁义。
韩子正被恶心的不行不行的,不过听到这里,也总算搞明白了深浅,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你们只管拿着吧。”
李金元何等眼色,立刻说:“韩大使仁义,我等不能坏了义气”
说完,也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块手帕,在皮袍子里面翻检,把玉石片子、螺钿、金戒指、玉扳指,甚至金假牙都挑出来,包完以后,比一个拳头略大一些,就往韩子正的怀里揣进去:“韩大使,我们是粗人,拿些粗使的东西就行了,您是贵重人,拿些金子玉器。”
说完,拱拱手,几个汉兵上来,一人拿一件,袍子里面的东西就被收拾完了。
李金元拿着袍子,对汉兵努努嘴,就有两个汉兵拿着袍子,到了一个蒙古兵身边,一个拿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