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泣血穿过了迪米特的喉咙,但没有血,更没有利刃切开肉体的手感,而是像穿过空气一样。凯恩这才发现,眼前的迪米特越来越淡,身体正化作无数细小的颗粒,如同被风吹过的沙堆,慢慢飘散了。
楼上,塔琳妮也到了极限。eis的负荷本来就很大,数据冻结更是让这负荷瞬间增大了好几倍。她头痛欲裂,椅子的闪光消失不见,手腕的夹板打开。塔琳妮从椅子上摔下来,趴在地上,捂着头,大口喘气。
白色的exp空间,一点点扩大,淡化,然后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凯恩身上的触感,脑中塔琳妮的声音,他知道塔琳妮已经用尽的力量。
而她冻结的,居然只是迪米特的幻象。凯恩的愤怒化作了急躁,气急败坏地胡乱挥舞着泣血。
“可恶,迪米特!你跑哪去了!?”
“叫我吗?”
声音如同夜晚的凉意,让凯恩心头一凉,急忙转身。从仓房的影子里,迪米特毫无征兆地突然钻出,直扑凯恩!
凯恩太累了,连保持站姿都吃力。不等他摆好架势,迪米特身形一转,向一旁闪去,顺手扔出一块砖头,落在凯恩脚边。一个响指,砖头就发出了强光。
砰——
“啊!”
注入exp的砖头一爆炸,气流把凯恩轰出去几米远,落地又滚了两滚,飞溅的碎块砸破他的头,血流如注。
凯恩站不起来了。迪米特望着他,发现泣血的光芒正在消退,这才放心地走过去。
“老实了吧?”
“你是什么时候……做的幻象?塔琳妮竟然没发现?”
凯恩用力坐起来,抹着流到额头的血。
“就在数据冻结使出的瞬间,我感受到了eis系统的变化。”
“等等!你怎么知道数据冻结这个词?还有eis,我从来没说过!”
“你是没说过,我是听到的。”
“听到的?你能在塔琳妮的exp空间里,听到她的声音?”
迪米特背着手,来回踱步。
“你该不会以为,exp空间是你们的原创吧?我可告诉你,早在一千多年前,超能人就开始运用exp空间了。”
“那又怎么样!?”
“这么说吧,exp空间就像是电脑的网络,里面的超能人就是一台台电脑,超能人的力量元,就等于是电脑伸出的网线。不过,力量元并不能直接感受到exp,超能人需要释放自己的exp来接触‘网络’,再根据exp的变化获得‘网络’的信息,这释放出来的exp,你可以理解为网线里的数据流。”
“所,所以呢?”
“你用电脑的时候,不是可以通过网络来访问各个服务器吗?同样的道理,在exp空间里的超能人,也可以反过来去感知创造这个空间的人。在exp环境下,他们的思维或多或少会共享。”
“不可能!塔琳妮跟我说过,她在空间里唯一连结和控制的人是我。为了不被空间内的超能人感知到思维,她绝不会主动连结其他人!更何况,超能人虽然使用exp,但是没法精确感知exp,塔琳妮如果不主动连结你,这么大的空间,你怎么可能反过来感知塔琳妮的思维?”
“你呀,真是个死脑筋。”
迪米特冷笑着俯视凯恩,拇指摁在自己的胸口。
“难道你忘了,我有预兆者的力量吗?”
“预兆者?是预兆者感觉到的?但预兆者不是只能感知exp的强度和位置吗?”
“预兆者是一种特殊的力量元,它能感知exp强度和位置,是因为它可以将远距离的exp信号直接传到我的脑中。话虽如此,空间刚展开的时候,我也只能大概感觉到塔琳妮的位置,感知不到她的思维。但在数据冻结之前,空间里的exp反应迅速增大,也就是一秒左右吧。那个瞬间,塔琳妮的思维通过exp,在你身上骤然放大,我这时候才感知到,然后立刻做出反应,制造幻象。
凯恩狠狠地捶着地,硬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吃力地站起来。
说到底,还是对迪米特的实力认识不足啊。
胜负已分,迪米特脸上很平静,心里其实还有些后怕,这感觉多年不曾有过。他又向那个房间望去。
eis,expterfacespace(exp接口空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在与塔琳妮的思维连结的瞬间,迪米特明白了塔琳妮不是超能人,所以才可怕。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创造exp空间,而且控制得随心所欲。还有数据冻结,那不光是从物理上困住目标,甚至能入侵目标的大脑,冻结力量元。一旦成功,就算是自己,恐怕也插翅难飞,只能任人宰割了吧。
不过现在没时间想这个。
就在迪米特稍作休息的时候,研究区里的exp反应接二连三地消失,最后只剩下了那个“脱光的妞”,似乎还在移动。
“看来有人要带着东西趁乱跑路了,你好好呆着吧。”
迪米特拔步要追,凯恩连忙抢过去拦住去路,这一下差点摔个跟头。
“你……别想去追!”
“都伤成这样了还拦着我,没问题吗?”
“丢了碎片,我们都得挨罚!我是无所谓,但我不想让塔琳妮遭罪!”
“你还挺关心她的,那好。”
迪米特举手一指,对着塔琳妮的房间,指尖发出亮光,接着就射出一道光束,正中房间的窗户,里面立刻稀里哗啦地乱响!
“塔琳妮!”凯恩急得大叫,“迪米特!”
“有拦着我的工夫,还是去看看她吧。”
这下,凯恩再无心恋战,呼喊着塔琳妮的名字,跑回房间。迪米特趁机回到车里,那个反应还没超出预兆者的范围,来得及。
“逃不掉的。”
轿车启动,迪米特一脚油门,直接从荒地、草地上开过去,沿直线追击。天黑看不清路,他干脆用一层exp包裹车身,这样撞来撞去也不怕了。
在车里东倒西歪了两分钟,迪米特终于接近了目标——一辆红色小轿车,正在公路上狂奔。他一打方向盘,车子转个头,对准了小轿车的侧面,撞了上去。
可怜的小轿车被当场撞翻,还滚了两圈,四轮朝天。迪米特车没停稳就跳下车,快步跑到红车旁边。
车里的人正试图推开车门,但是车门变形了,怎么都推不开。迪米特扶住一扇门,注入exp,一弹响指,车门被炸碎了,里面连滚带爬出来两个人,很瘦弱,不像是刚才那些士兵,可能是研究员吧,其中一个还抱着的保险箱。
就是这个!
迪米特伸手抓住箱子,那人虽然满脸是血,仍然死抱着不松手。迪米特干脆按住他的脑袋,手上噼啪作响,放出高压电流。那人“啊啊啊”地惨叫几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死在车边,还抽个不停。
“找死。”
捡起箱子,迪米特转身要走,又被另一个人扑上来,抱住了腿。
“不要!别拿走碎片!”
“赶紧滚,少在这作死。”
“求你了!这是库洛姆先生的命根子,没了它,库洛姆先生就……”
“给我闭嘴!”
彻底失去耐心的迪米特腾出手来,淡蓝色的exp在掌心凝结成锋利的冰锥。那人的嘴还一张一合地说个不停,迪米特举手一拍,冰锥捅进那人的嘴里,顿时血如泉涌,从口中喷出。迪米特再一发力,冰锥瞬间延长,活活从那人的后脖颈钻出来,这下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迪米特甩甩手,把冰锥从掌心分离出去,踢倒眼前的尸体,迫不及待地要打开保险箱。箱子上了锁,他注入微量exp,炸掉了锁芯。随着锁头发出“砰”的声音,箱子的盖子抬起一些,露出一道缝隙。
“哦,哦!”
这力量,这感觉,如此美妙,沁人心脾。迪米特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这exp让自己非常舒服,力量元仿佛得到了净化,头脑变得无比清晰。他呼吸急促,颤抖的双手慢慢打开箱子。
里面是一块像石头一样的东西,形状很不规则,有棱有角,表面也是凹凸不平,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有忽隐忽现的exp光芒,穿梭在表面的纹理之中。
这正是,伊斯缇斯的一块碎片。
在多年的苦寻后,终于,能指引自己找到伊斯缇斯的东西,被自己牢牢地抓住了。高举箱子,迪米特仰天大呼。
“终于,终于到手了!哈哈哈哈——!”
狂喜过后,迪米特把箱子重新盖好,用冰霜exp把盖子冻住,还掰了两下。确定打不开了,才回到车里。
就在迪米特夺取胜利果实的时候,火急火燎的凯恩跑回塔琳妮的房间,心里不停祈祷着。
“塔琳妮!你没事吧?”
门拉开的瞬间,凯恩一眼看到倒地的塔琳妮,撇了泣血就冲过去,把女孩扶起来。
“受伤了吗?”
“没有,就是头晕,”塔琳妮轻轻晃着头说,“刚才吓死我了,突然就射进来一道光束。”
“那是迪米特干的,抱歉,我没拦住他!伤到你了吗?”
“没有,打偏很多呢。”
听塔琳妮这么说,凯恩才注意到,距离塔琳妮五六米远的墙壁,留下了一个孔洞,混凝土碎渣还不时从里面滚出来。
“那个混蛋,是故意打偏的吗?”
“嘀咕什么呢,凯恩?”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
“那,迪米特呢?还有碎片怎么样了?”
“这……”
两人正说着,几个士兵跑进屋里,他们也是听到塔琳妮的房间有响声,就马上赶过来。
“副队长?塔琳妮?你们没事吧?”
“放心,我们都好。”
“可你的额头……”一个士兵指着凯恩脸上的血说。
“小伤。先不说这些,碎片呢?”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人说道:“有两个研究员,偷偷把碎片带上逃走了。几个弟兄发现以后,也追了出去,估计很快就能追上。”
“但愿如此吧。”
凯恩叹着气坐下,塔琳妮连忙找了些酒精棉,绷带,和士兵们们一起,帮凯恩处理伤口。大家留在屋里,坐等回信。
几分钟,凯恩的对讲机响了。
“副队长……”
“怎么样?”
“那个,我们眼看着迪米特离开了。他杀了研究员,抢走了碎片。”
“知道了,你们回来吧。”
凯恩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手捂着额头,思考对策。其他人也是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结果,要怎么报告呢?虽说对手是迪米特,变成这样可以理解,但处决者恐怕不会这么想。
压抑的气氛弥漫在房间里,半晌,有士兵小心地问道:“副队长,怎么办啊?”
“只能实话实说了。”凯恩埋着头回答。
“实,实话实说?”
“放心吧,责任算我的头上。”
又歇了一会儿,凯恩站起来,活动两下胳膊,去桌子上找到手机,把它握在手里,最后组织一阵语言。
十多分钟后,杜鹃出现在努罗的办公室。努罗刚整理完书架,正准备休息,叫杜鹃长话短说。
“碎片被抢了。”杜鹃开门见山。
努罗的眉头压低了些,转身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谁干的?”
“是迪米特。”
接着杜鹃就看到,努罗的表情立马舒缓了。
“知道了。”
“您好像不太在意呢?”
“如果是迪米特抢的,也许正好。”
“此话怎讲?”
努罗放下水杯,慢慢坐下。
“你还记得之前,咱们得到的情报,说探灵器可能在罗加尔山吗?”
“我记得。”
“前段时间,咱们跟踪贝尔德到罗加尔山的时候,捎带着发现了迪米特。那之后,迪米特就参与到马尔托恩的抢夺中来,所以我猜,他可能在罗加尔山拿到探灵器了。”
杜鹃明白了努罗的意思:“现在他又得到了碎片,这么说来,他找到伊斯缇斯只是时间问题了。”
“说不定跟我预想的一样,在希利瓦拉。”
“原来如此,所以您打算‘放养’他?”
“这可比咱们派去的三个笨蛋强多了。”
努罗打个哈欠,一手推起眼镜,一手揉着眼睛。
“把这事告诉珊德瑞,叫她按计划办。”
“明白。”
又是十多分钟,珊德瑞的电话打到了库洛姆那里。她还是和平时一样的语气,把碎片被迪米特抢走的事说了出来。
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沉寂,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
“库洛姆先生?您在听吗?”珊德瑞问了一遍。
“我在听。”是库洛姆的回答声。
“那就好,还以为您昏过去了。”
库洛姆倒是没昏过去,离昏过去也差不多了。听到碎片被抢,他心里还稍稍兴奋了一下,但随后的一句“迪米特干的”,把他从天堂打回了地狱,连所有希望都打得粉碎。
他镇定地问:“然后呢?你们打算杀我吗?”
“当然不会,毕竟选举还没结束。就算结束了,您输了,我们也不会要您的命。”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上头让我问您一句,如果落选了,您愿意加入处决者吗?”
库洛姆的表情凝固了,这是他压根没想过的事。
“加入你们?真的吗?”
“真的,我们会在选举结束后正式提出邀请,您到时候再答复我们也不迟。但请记住,机会只有那一次,如果拒绝,那我想您知道会发生什么。晚安,库洛姆先生。”
电话挂断,库洛姆望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又把它放到床头柜上。手机旁边是闹钟,时间正显示为10点12分。
他做梦都没想到,处决者会提这样的建议。真假姑且不论,这也是一条活路。就算丢了碎片,输了选举,起码自己可以活命。
但,该不该接受呢?
库洛姆把手机关掉,走出卧室。曾经,他的家也像罗洛夫的别墅一样气派,不过现在,他住的是一处普通的楼房,家里只有他自己,邻居倒是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