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二楼的书房里,迪奥正靠在椅子上看书,詹姆斯静静地在旁边侍立。外面震天的喊杀声,传到这里,只剩下和正常说话差不多的音量。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个音量也没有了。
噔噔噔噔——
急促的脚步声迅速接近,在书房门外停下,又把门一下推开。
“搞定啦,迪奥大人!”
来报信的正是塔菲,提着两把滴血的短剑,脸上,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活像刚干完活的屠夫,让詹姆斯非常不悦。
“塔菲,身为女仆长,居然浑身是血到迪奥大人的书房来?还有没有规矩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迪奥大人。”
塔菲连连鞠躬,又俏皮地做了个鬼脸。
“好久没玩得这么开心,有点小兴奋啦。”
“哈哈,开心就好,不碍的,詹姆斯。”
合上书,迪奥笑着站起来。
“我们去看看吧。”
主仆三人信步来到玄关,这里的血比塔菲身上的更夸张,尤其是两边的墙壁,简直是用血画了两幅抽象派油画。六个女仆啥事没有,隆多手上有点轻伤,背靠着墙,喘着粗气。他还活着,但他带来的人,一个不剩,都死在了女仆们的剑下。
“可恶的威尔家族,你们哪来的这么多战力?就算是为了保护当主,也太夸张了!”
“她们都是平民,但也是高手,每个人的战斗力,都在shadow之上。”
踩着被血浸透的地毯,迪奥慢慢走到隆多面前。
“事情变成这样,我很抱歉。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我改日一定亲自登门,向因菲尼斯宗家解释。现在,可以请回吗?”
“闭嘴!”
隆多一口回绝了迪奥的建议,奋力举起手中的短剑,指着迪奥。
“忘记迪尼克族规的人,只有被惩罚一途!”
“你们到底要墨守陈规到什么时候?就算都是迪尼克人,也有远近之分。你们为千里之外的伯恩家族卖命,又能得到什么?”
“我们不指望得到什么,我们只要守护迪尼克的尊严!”
“呵,净说空话。”
迪奥盯着隆多的剑,正面驳斥道。
“你们因菲尼斯十几年前也出过混血事件,所以这次才主动冲在前面吧?”
被迪奥揭了伤疤,隆多更加怒不可遏。
“给我住口!说到底,那事和你们威尔家族也有关系!都怪柏拉图修那老东西推三阻四,搞非暴力不合作,害得我们再也找不到那两个混蛋生下来的孽障!说来说去,都是你们的错!”
发飙的隆多,完全没注意到迪奥脸上已经布满阴云,他转过身去。
“不仅蔑视我,还侮辱我的父亲,你们这些人真的没救了。不能接受任何变化的你们,没有未来可言!”
“那我倒要问了,你为什么能接受?为什么!?”
发出怒吼的隆多,挺起手中的剑,冲向背对自己的迪奥。
“塔菲,告诉他原因。”
“好咧!”
剑尖离迪奥不到一米时,扔掉武器的塔菲半路杀出,挡在两人中间,让过短剑,一掌拍在隆多胸口上,把他推开。紧接着一个后空翻,在空中被黑色的光包裹,又瞬间分成六道夹杂着电火花的黑光,射向隆多!
“呃啊!”
六道光从隆多身上一穿而过,在他身后汇聚一处,消散后,现出半蹲姿势的塔菲。再看隆多,身上没有一点伤,没流一滴血,却双眼翻白,口吐白沫。
“原……来……如……此……”
吐出最后四个字,隆多一头栽倒,气绝身亡。迪奥望着一地的尸体,摇了摇头。
“辛苦了,塔菲,还有各位。”
塔菲马上蹦了起来:“谢谢迪奥大人夸奖!来吧来吧,趁着尸体还热乎,用他们的灵魂装饰院子吧!”
迪奥摆手道:“同胞的灵魂,我怎么忍心用呢?你们把这里收拾收拾,尸体都葬在永夜墓吧。”
“遵命,迪奥大人!”
塔菲和女仆们忙碌起来,迪奥也离开玄关,詹姆斯跟在后面。他以为迪奥要回去书房,没想到是去了一楼的更衣室。这里24小时都有两名女仆待命,迪奥一进来,便叫两人帮自己更衣。
“要出门吗,迪奥大人?”詹姆斯问道。
“是啊,咱们让人家有来无回,那就只能亲自去一趟,解释解释了。”
“因菲尼斯宗家的所在地,比弗克兰镇吗?”
“嗯,你去准备车吧,詹姆斯。”
“恕我直言,迪奥大人。我们有必要主动上门吗?这是在向对方示弱。”
“谈不上示弱,只是我认为这么做是必须的。”
换上了爱穿的蓝色衬衫,迪奥站在落地的镜子前,亲自扎好领带。
“因菲尼斯家族不足为惧,但是这次,他们和处决者联手了。我有必要搞清楚,他们除了shadow的事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合作。如果有,那我们就必须提高警惕。”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假如这次的事过后,因菲尼斯和处决者混熟了,它就可以想办法暗中制造事端,让威尔家族进入处决者的视线。一旦处决者觉得有必要,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动手。到那时,威尔家族将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灾难。
“我明白了,迪奥大人。”
“那就准备出发吧。”
“遵命。”
半个小时后,迪奥的轿车开出黑昆林,驶离了夏威尔镇。
“报告书我看了。”
第二天早上,在警局一间小办公室里,办公桌后面坐着罗洛夫,前面立着阿克亚。他一进屋就立正站好,当罗洛夫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时,又认错一样地低头。
“万分抱歉,市长大人。”
“这个结果,我倒也不是没想到。只不过……”
办公桌上有两张纸,罗洛夫拿起其中一张。
“我的命令是‘消灭shadow’,而你说今后shadow不会再出现了,是吗?”
“是的。”
“那样就等于是‘消灭’了他,哈哈,这文字游戏玩的,真溜!”
罗洛夫句尾加了个重音,阿克亚刚要抬起的头又低了回去。
“不敢,我没有欺骗市长大人的意思。”
“算了阿克亚,抬起头来吧,弄得好像我在训话似的。”
等阿克亚的目光与自己对上,罗洛夫又拿起另一张纸,这是一份处罚决定。
“这次任务的经过只有你我知道,但是结果已经传开了。刑警四队,甚至是局里,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早在你单独试探莱昂身份的时候,就有人怀疑你们之间的关系。即使是瞎猜,也不是一段文字游戏能摆平的。”
“我明白。”
“不管怎样,任务结束了,任何有关马尔托恩魔盒的声音,都必须消失。何况,莱昂这一跑,下次什么时候见面就难说了。所以局里决定,对你进行处罚,我就替他们告诉你吧。”
“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很好。”
罗洛夫站起来,一只手背过去,严肃地宣布。
“阿克亚·特罗休米,因在抓捕凶犯迪尼克·加勒波·莱昂时,作战不力,致凶犯逃亡,使得抓捕工作失去线索,陷入僵局。根据我局《刑警规章》的相关规定,予以减薪三个月,暂时从刑警四队除名的处罚。除名后将调入交通分局的苏乌卜交通队,三日内报道,复职时间另行通知。”
宣布完毕,罗洛夫把处罚决定放到桌子上。阿克亚上前接过来,看了一遍。结尾附有调职当事人的确认事项,他在上面签了字。
“这次给市长大人,还有大家添了麻烦,真的很抱歉,告辞。”
“慢着。”
叫住阿克亚,罗洛夫把处罚决定放到旁边,坐在椅子上,点燃了烟。
“你觉得这样就好了吗,阿克亚?”
“市长大人的意思是?”
“我在说莱昂的事。”
阿克亚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答案:“我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你是在替卡普善后吗?”
“也有这层意思。既然是上校把他变成这样,作为上校的部下,我有义务去拯救他。”
“话是不假,但就算你放走他,他也消停不了。不光是迪尼克、拯救者和处决者,卡罗拉的案子已经上传到公安网络,现在他是全国的通缉犯,这等于说无法在北冰国立足了。”
在烟灰缸里弹了两下,罗洛夫的声音越来越高,脸色也越来越严厉。
“可能这话不该我说,但对他而言,死亡或许不失为一种解脱吧?把什么都放下,也是一种选择。你认为呢,阿克亚?”
“市长大人的话不无道理,但那是莱昂自己的问题。他的人生,由他自己决定,我不过是指出了一种可能性而已。”
“可能性?一直逃亡下去,算是一种可能性?”
“是的,毕竟……”
阿克亚顿了一下,表情忽然坚毅起来。
“活着,就还有挽回的可能,死了,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这番话让罗洛夫愣了好一会儿,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你受那小子影响挺深啊。”
“我只是现学现卖而已。”
“唔,说得不错,阿克亚。抛开任务不谈,我很尊敬你。如果卡普在这,他一定会这么说——阿克亚,你成长了。”
一直沉着脸的罗洛夫,终于露出了笑容。阿克亚仿佛是从卡普口中听到这句话一样,连忙鞠躬。
“不敢当,承蒙市长大人夸奖。”
“好了,这次的事到此为止。你可以退下了,跟君莎去陵园吧。”
“是!”
走出办公室,阿克亚看到了在门口焦急踱步的君莎。见阿克亚出来,她连忙问长问短。阿克亚把警局的处罚说了一遍,君莎有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还好,我还以为警局要把你撵走呢。”
“不至于的,我们走吧。”
“嗯,花已经买好了,在我车里。”
“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别在意。昨天你出任务,没赶上卡罗拉队长的葬礼,多少也是好事。”
“是怕里米安和我打起来吗?”
“不光是因为他,还有……”
说话间,两人走到楼梯口,正好有两个警察,领着位女子和小女孩上了楼。
女孩四五岁,第一次来警局,好奇地东张西望。而旁边那女人却神情忧郁,穿着黑色长裙。君莎连忙迎上去。
“早上好,鲁弗兰太太,这么早就来了?”
“是啊,君莎小姐,你也早啊。”
鲁弗兰太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她看到君莎旁边的阿克亚,便笑着说了句“你好”,阿克亚也礼貌地回答。
“君莎,这位是……”
“呃,她是……卡罗拉队长的妻子,那个是他女儿。”
阿克亚马上明白,君莎刚才说的“好事”是什么意思了。他局促地避开鲁弗兰太太的目光,低着头先走下楼梯。君莎也简单告别,跟着下楼。身后,传来了女孩的问话声。
“妈妈,那个警察哥哥好奇怪哦,好像很害羞。”
“亲爱的,也许人家有事要忙呢。”
“爸爸也是吗?他也很忙吧?”
“是啊……爸爸他,也很忙。”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