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独特的风土人情,让久经官场,习惯了勾心斗角的他,感觉十分惬意。他去小镇的市场上逛了逛,还买了些自己最喜欢吃的苹果。
路过镇政府的院子时,他站住脚步,这算是一种职业习惯吧。院子很静,停着几辆车,两名保安坐在院子里悠闲地谈天。他们看到了库洛姆,还向他挥手,他也挥手致意,这感觉太舒适了。退休之后,我也要找个乡村院落,安享晚年,他想。
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下午3点半,他们再次出发。刚开出镇子没多远,司机就停了车,尴尬地表示自己想上个大号。库洛姆无奈地点点头。司机飞快地跑下去,钻进草丛里。
即使在乡下,库洛姆也很讨厌随地大小便的行为。司机这个举动让他反感。呆着也没意思,他也下了车,看到眼前一望无际的金色田野,不觉深吸一口气。丰收的时刻正在临近,带有泥土气息的空气让他忘记了烦恼。他慢慢享受起这些来。
也就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停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公路对面的一户人家门口,一个胖男人领着一群人下了车,推开房门进了屋。显然他们不住这里,但也绝不是来串门的。从政多年,库洛姆多少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可能是高利贷的债主,或许有更深的背景。他看着车上下来的人走进房子,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司机还没回来。库洛姆摆弄着手机,又把手伸进衣兜。做这个动作时,他犹豫了一下,妻子的告诫浮现出来。但一想到昨天和今天的遭遇,他觉得也没什么,毕竟每个人都需要释放压力。那个司机成了最好的理由。于是他继续完成这个动作:取出烟盒,拿出香烟,叼在嘴里,然后点燃。
吐了口烟,身后又传来了房门打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一个男孩的哭喊声,引起了库洛姆的注意。
那孩子被一个男子拖着,硬生生从屋里拖到外面。他两条腿乱蹬,不住地喊叫,旁边的人陆续上了车,只有拽着孩子的男子还在外面。这个时侯,孩子突然看到了自己。
“救命啊!!叔叔救命!!”
库洛姆一眼就看出这是怎么回事。八成是这户人家借了高利贷,无法偿还,只好用孩子抵债。对父母来说,肯定十分痛苦吧。这就是所谓的里社会,即社会的阴暗面,他对此也知之甚多。
但眼下,他没有精力处理这些。如果卷进去,他提前准备的时间就不起作用了,而且说不定会带来更多麻烦。何况,自己是要成为科甘尼市市长,大展蓝图,在政坛天马行空的人,细枝末节的事,不能一一处理。再者,柯尔克归属科甘尼管辖,等自己大权在握,收拾这些违法高利贷还不是轻而易举?
对,现在需要的不是一时的匹夫之勇,而是大局观。
于是库洛姆背过脸去,正好司机也赶了回来。
“久等了,杜鲁特先生,我们继续赶路吧。”
库洛姆和司机上了车。车子发动,把男孩的哭叫声远远甩在后面。库洛姆毕竟见过很多世面,这件事他只用了几秒钟便淡出记忆。他取出公文包里的材料,审视了一遍。
事实是,在三个月后,他,库洛姆·杜鲁特,如愿成为了科甘尼市的市长,春风得意。
那个男孩呢?他不知道,或许被送到国外某个地方去了吧。
整个过程和库洛姆猜测的完全一致,但凯恩不知道这些。他不知道父母因为投资失败,欠下天文数字的债务,他不知道妹妹的出生,使这个家压力陡增。他不知道,为了还债,父母被迫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只知道一件事,刻骨铭心的一件事:父母,还有那个叫杜鲁特的人,见死不救,放弃了他。
离开柯尔克的当晚,凯恩被带到一家旅店。已经筋疲力尽的他,发不出一点声音,任凭那些人用手铐和脚镣铐住他,然后关进一个房间里。
周围安静下来,凯恩哭了,只有眼泪,没有声音。他哭累了,哭够了,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打开了,那个胖男人手里拿着东西,朝凯恩走去。凯恩吓得嘶吼了几声。
“闭嘴,小兔崽子!”
胖男人恶狠狠地喊着,凯恩还是哭闹,胖男人踢了他四五脚,哭闹声在迎来一个后沉寂下去了。
“赶紧吃!”
胖男人把一碗饭菜混合物放在地上,然后关上门走了。屋里又漆黑下来,凯恩一时没记住那个碗的位置,只好低着头,一点点摸索,总算是碰到了那些剩饭剩菜。他胃里一阵恶心,这不是妈妈平时做的饭菜。凯恩想起了妈妈,一头倒在地上。
坚持了两个小时,屈从于饥饿的凯恩再次找到那个碗,低着头,拌着眼泪,把饭吃完。因为实在难以下咽,他又吐出来不少。
凯恩完全是在疲倦中入睡的。第二天天刚亮,那些人把他拽出房间,扔上车,前往下一个地点。经过昨天的巨变,凯恩对这些人恐惧至极,乖乖听话,一声不吭,尽管他还不能习惯这种变化。
中午12点,车开到了地方,一个凯恩不知道的地方。他看到面前的大海,以及一艘不算太大的货船。胖男人把凯恩带上去,然后关进仓库里。
这里和旅店的待遇一样,凯恩逐渐习以为常。胖男人除了送饭和偶尔打开门,让凯恩的眼睛适应阳光以外,就不再出现。凯恩当初的反抗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顺从的样子。
又过了一天,货船抵达了另一处港口,凯恩才被放出仓库。这里人来人往,和上船的地方一样热闹。凯恩不知道这个地方叫安郭尔,是维亚大陆国家弗莱斯的港口。只看了几眼,他就被胖男人带到船只卸货的地方。
大约二十多分钟,有一辆轿车和一辆空的货车朝胖男人他们开过来。轿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矮个子男人,戴着眼镜,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油光可鉴,配上一身板正的休闲服,看上去是个很有身份的人。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分别是司机和女仆。
在凯恩家作威作福的胖男人,这会儿变得低眉顺眼,讨好地笑着。
“好久不见,爱德华先生。之前您不是说奴隶不够用吗?这次送货,我顺路帮您找来一个。”
爱德华看了看凯恩,抬起他的小胳膊捏了捏,又摆了摆手
“这顶多算个添头,布兰,别指望我会额外出钱。叫你的人赶紧卸货。”
布兰连连称是,命令手下到船上去忙活。爱德华叫身后的女仆把两个皮箱递给布兰,布兰打开一看,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非常感谢,爱德华先生。”
从船上卸货,再装上爱德华带来的货车,这场交易便告结束,双方互相道别。这次凯恩被带上爱德华的货车,和一大堆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箱子呆在一起。
两辆车朝安郭尔的边缘开去,最后停在一扇铁门前。司机在方向盘旁边的板面上操作了一下,铁门哗啦啦地打开,众人没有下车,因为这只是庭院,或者说是爱德华私人林地的入口,他的豪华宫殿则在林地中央,还有大约一公里。
车子在爱德华的豪宅前停稳。等候多时的工人们围住那辆货车,高个子的工头指挥他们卸货。没等开工,他们就发现了凯恩。
“这小子是哪来的?”
“一个添头。”下车的爱德华对工头说道。
“可是老爷,这种小孩子,能做什么啊?”
爱德华点燃了一支雪茄,轻轻地吞云吐雾。“就让他到林子里去帮忙吧,看他身子骨还不错,等过几年,卖到哈斯塔那去。”
凯恩懂得卖的含义,知道自己也是“货物”。这几天的经历对他的影响太深,仿佛是过了几年的时间。他没有了最初的焦躁,相对的,另一种情绪开始在他的心里慢慢出现。
隐忍。
听了爱德华的话,工头便让两个工人把凯恩抱下来,像对待易碎货物一样轻放在地上。一个工人拉着凯恩的手,带他去工人们的居住区。
爱德华要打理他上千公顷的园林,需要大量人手,就是这些工人——这只是好听的叫法,其实以他们的待遇,叫奴隶更加贴切。现在他身边有大约300人,根据需要,他还会从别人,也就是奴隶主那里调用,他提到的哈斯塔就是其中之一。
凯恩弄清了自己的处境,以后还有很多他无法想象的可怕的事,等着他去完成。这不是自己愿意与否的问题,必须照着别人说的去做。
因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