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天上挂了一弯清冷昏黄的月。
闫桂山顶着飞霜,独个在院子里徘徊许久了。
他没在赏月,在后悔。
后悔当时不该图一时新奇,招惹了罗绮这个毒辣椒,后来就再也甩不掉。
他本是游走情场的浪子,只要露水缘,不想长相守。后面是怎么被罗绮和她那个凶悍有过之的爹逼到无路可走,不得不得娶了她?又是怎么还跟她生下一个孩子?
他的人生全让罗绮给毁了。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今天这个念头更加坚定。
——真是毁得太彻底了!
就算穆沧平能容他,穆子建能容得下他吗?那位公子爷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
月亮门下人影一闪。
闫桂山疑心自己看错了,定睛再一看,吓得三魂去了七魄。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挟裹进了屋内,就将门无声地关严了。
“我的姑奶奶,”他也是火大,又不敢高声,“这时候你跑来这里做什么?找死吗?”
“桂郎,我要走了。”
女子摘下帷帽,昏暗里看不甚清面容,只有一张红唇反射着夜里入窗的星光,一翕一张间,艳丽夺目。
闫桂山愣了一下。“走去哪里?”他问道。
“回骊山。”女子道,语意里三分凄然七分欢欣,道:“桂郎,你难道忘了吗?我们就是在骊山脚下相遇,相知相缠。那一年,金风吹长,枫叶丹浓,你说我在树下跳舞的样子好美——”
一席话勾起了闫桂山对往事的回忆,上前将女子抱住,“这些年苦了你了,是我对不住你。”
他心里还在想着女子刚才的话,“你说你要走,那个老——”
“老不死早就厌倦我了。”女子嫌道,不怒反而有些高兴的样子,“他又新娶了一房年轻貌美的小妾,哪里恋眷我这个半老徐娘。我已跟他要了休书了。只有我走,你才能好好的。你去跟大公子说,不是穆岚……”
闫桂山感动地抱紧了女子,深情唤道:“云娘,云娘。”
他柔声说道:“等这件事过去,我就去骊山找你,我定要休了罗绮那个毒妇——”他前一刻说得咬牙切齿,瞬即柔情款款,“那时我们便可长相厮守,我定再也不要你受苦。”
“得桂郎此一诺,云娘此生足矣。”女子踮足封住男人的唇,双臂便像藤萝般缠了上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相见,桂郎,你再好好爱我一回……”
稀微星光穿过窗棱洒进来,屋内喘息声不止,暗影摇晃,不知是飘动的帷,还是纠缠的人。
***
闫桂山死了。
服毒身亡。
罗绮昨日和闫桂山闹成那样,自是分房睡的。且一人在东,一人在西,恨不能隔得越远越好。
大清早,罗绮在院子里叫骂,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闫桂山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觉得不对劲,砸门进去,看见闫桂山穿戴整齐地躺在床上,桌子上用手指血书了三个字:对不起。
走过去一摸,尸体已经僵硬了。
闫桂山这一生对不起的女子太多了。
罗绮不知道他这一声“对不起”是对谁说,是对她,还是对穆岚,还是对那些被他辜负过的女子……人已死,再也找不到答案了。
罗绮恨了闫桂山一辈子,吵了一辈子,打了一辈子。但也是真的爱惨了他这一辈子。
她扑过去,掐那个再也不会还手的人脖子,咬他,抓起剪刀捅他,把这么多年对他的怨愤全都发泄出来了。然后,抱着那具冰冷的尸体,一头朝墙上撞了去。
***
闫宇才和莺歌坊的小桃红、绿牡丹玩闹了一整夜,又服了散,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站着都有些不稳。
但他今天手气实在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