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可以依靠的最后的港湾,不论与他们的关系如何,不论我在外面如何恣意妄为,回到家,这里就是我永远的庇护所。
这就是我与那些亡命之徒不同的地方。
如今,我永远失去了它。
我从未设想过这样的情况。失去双亲的痛苦,远比我所能承受的沉重的多。的确,吵架的时候,我们是进行过生死相关的人生攻击。心中恨到咒着对方早早死掉,也并不是没有过。
但说到底那只是气话。
现在才意识到这些的我,真是死不足惜。
除此之外,我一些重要的朋友们也受到牵扯。他们不顾一切的抓住身边能抓住的东西,而当他们伸出求助的手时,昔日的友人都作鸟兽散。
实际上我也清楚,即使真的有人来帮我们也是无济于事的。与强权和利益对抗,一定会被碾得粉碎,不过是多拉了几个垫背的。
真正的朋友,还是少拉下水的好。
先前将生命视如玩乐之物,也仅仅是因为死亡没有降临到我的身边。当它真正与我面对面之时,我才发觉,自己竟然是如此无力。
对亵渎生命的报应,理所当然地降临。
这灾难因我而起,也应当因我而终。那时的我,并没有坚强到可以背负着亲人的亡魂活下去的地步。
反正也……没有什么继续活着的理由。
以我的能力,要与权力抗衡,实在是太难了。
如此一来,似乎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
但就算死,我也要用自己的尸体弄脏他们的领地。这是我能想到的,我最后的价值。
心怀如此觉悟的我,于一个午夜,出现在他们总部的天台上。
八十二层。
真是的,原来我也没那么坚强啊。何况到了这一步,到了我能发觉的时候,那些让我能够坚强的理由也不复存在了。
摸摸衣兜,还剩下半盒烟。抽完了就结束这一切吧。
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员工在加班。
真是个吸血鬼公司呀,不论对内对外,都要竭尽所能地压榨。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她很年轻,刚刚研究生毕业的样子,脸上带着一股初入社会的稚气。尽管如此,她的身上仍透出些许比同龄人成熟的气质。
漂染成好看的葡萄紫发,精致优雅的美甲,亮亮的小首饰与轻奢的化妆品香味——与那些时髦的大小姐别无二致。不过,从发尾的褪色与新生的甲根可以判断,她已经在工作上投入了很多时间。
她递过来一听廉价的啤酒,我摆摆手谢绝了。
我和她聊了一会。她懂得很多,许多事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但与她说话的时候,感觉不到丝毫卖弄的意思,她语言得体,智慧与城府体现的恰到好处。
自信而不自大,矜持而不矜娇,大概就是这种双商过人的样子。
在这方夜空下,我能看到她美丽的瞳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那是不竭的热情,不动的意志,与不灭的野心。
“其实现在回家也没什么吧。你这么卖命工作,是为什么?”
“唔,很多东西吧。为了不被上级轻视和下级冒犯,为了聚会的时候不只是当陪酒,为了我举起杯子时所有人都放下筷子,为了我放下筷子讲话就没人敢夹菜……为了我自己。”
真好啊。她今后一定会有一番大事业的。
若不是死意已决,我真想和她多说说话。
远方的街道川流不息。
很快,这片繁华将不属于我。
后来的事,聪明的你一定猜到了。
当时的指引者找到了我,与我交易了第二次的人生。我得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那就是前瞻力,即对未来的预见。
我去了其他城市,在这样命运之力的引导下,考取了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证。再加上点小小的手段——比如,我确定我能够治好你,就答应接待;若不能,就介绍一位更知名的咨询师给你。
毕竟这是一个双向选择。很快,短短两三年内我就在业内小有名气了。
再后来,我回到了这座城市。
很多东西变了,很多东西没有。
我的一位老朋友开了间属于自己的酒吧——那本是为了一个姑娘做的。她走了,很可惜,我还挺喜欢她。仇老板身边换了个小跟班,也不知道是哪儿捡来的。她和她一点都不像。
和她也不像。
她活在我的记忆中,是那样高远。
只是,我做梦也想不到还有再见到她的一天。
而正是在那一天,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星云。
-tobent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