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萼莺像是听见了似的,好奇地问,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摇摇头,“只是觉得,我几乎没有为你做什么,有些惭愧。反倒是你,在那么关键的时候拉了我一把。”
“您为我做过很多啊——国家和学校的补贴,根本没有那么多吧?我想,一定是您悄悄地把一部分钱转给我生活了。真是太谢谢您了。”
我一时说不出话。他说的不假,但我没有想到,小小年纪的他机敏到这种程度。
不过,我该想到的。毕竟这样的年级,能有如此的学术水平,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了。
我这么大的时候……还生活在母亲过世的阴影,与亲戚们的脸色之中吧。
过早尝尽人世百态,并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相较之下,这孩子比我苦的太多。从金钱上给予支援,是我所能做的最多的事——我也很清楚,无法经济独立地寄人篱下,是很悲哀的事。
不过看样子,他虽然一个人生活,却过的还不错。我曾提议帮他租下我对门的公寓,水电费也不用他担心,但他婉拒了,说是可以照顾好自己。开始我还有些不安,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我从未为人之父,也不曾将他视为自己的儿子,或是弟弟。
我将他看做我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着另一个他存在着。
从文学的角度上讲,那样的他,一定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但是没关系。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你可以认为我是一个追求完美的极端主义者,或者,疯子、偏执狂。
我不在乎你们怎么称呼我。
反正,任何人与任何事,都无法阻止我。
竖在桌面上的日历,一天一天地被划去。
某个被红笔圈起来的数字,也越来越近了。
即将震惊人类科学的演讲就要发布了。
在后台,造型师帮我打理着头发。有一簇卷毛不是很听话,她正忙着找发胶。
我谢过她,接过梳子。看着镜中衣冠楚楚的自己,我都有些不认识了。
果然是人靠衣装,将如此普通的我稍微变得不那么普通,实在是难为造型师们了。
简单点就好……我将那撮不听话的头发别回去。
我设想着站在台上时,那些耀眼的闪光灯,还有前排权威人士们严肃的面孔,以及稍后些微笑着的同僚们。
只可惜,那里不会有我的学生们。我试着争取过,不过名额有限,能随行的人要经过严格的审核与学术评估。不说别人,单单那个未成年的小子,是绝对来不了的。
他很遗憾,我安慰他,会在报纸上看到的。
然后,有朝一日,他也会被刊登上去。
“你很厉害呢。”
不是镜中的自己,是一个陌生而清脆的女声。
我回过头,一个染着金色短发的小姑娘,约莫二十出头。她双手藏在身后,甜甜地笑着。
只是,她的脸上有一道醒目的伤疤。由左眼下方至右眼上侧,幸运地避开眼睛。
那并不很深,但在这样一张充满活力的脸上,让人很难忽视。但她好像并不在乎。
“这里不能进来,演说一会就开始了。”我尽量不去注意它,做出普通的回应。
“可是解教授真的很厉害啊。我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给我一个签名嘛。”
我无法拒绝这个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女孩的请求。接过她递来的纸笔,我大方地写上了规规矩矩的三个字。
她很开心地道了谢,蹦蹦跳跳地走了。
对这方面感兴趣的人中,这样活泼的性格很少见。
造型师回来了。一切准备就绪后,我最后看了一眼稿子,将它放在了桌上。与几位学生和同僚握手后,我自信地走出门。
沉稳的步伐,平静的表情。
而谁也不会知道我真正的目的。
我来到长廊。路过一处敞开的窗口,阵阵凉风向我袭来。
“嘿,笑一个!”
我转过头望向窗外。就在临近的建筑上,同一层窗口,先前那个金发的女孩举着什么。
并不是相机。
我那厚厚的镜片折出一道红色的激光。
“神主看着你呢!”
错愕在瞬间浮现,又在瞬间湮灭。
是的,只是那一瞬间——在面临死亡的前一刻,更为短暂的恐惧后,我的心中涌现的,竟是一种释然。
我即将把组成我身体的每一个分子归还给这茫茫宇宙了。
我的目的,也就这样成为了永远的秘密。
-irror「镜子」·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