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回到东市,天渐暖了,市集的买卖更加兴盛,仿佛近在咫尺的兵戈之声只是幻觉一般。大唐子民,有着世间最宽广的胸怀最厚实的底气,即便安史之乱八年的兵戈之痛让华夏大地满目疮痍,也始终相信,日子,会好起来。尤其唐宣宗即位之后,边疆捷报连连,各自割据的藩镇也似乎安分下来,百姓们无不确信,这长久安乐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明夷到此,不到一年时间,最熟悉的就是东市,东市的货声一日高过一日,代表着宣宗的盛世正在来临。
她看着那些生动的笑脸,眯着眼睛向她打招呼的老妪,手兜在袖中假作目不斜视却偷偷瞥向她的男子,打量着她猜度她发髻金钗价几何的妇人,心里却莫名一阵荒凉。
这满街,只有她知道,十年之后,宣宗驾崩,山河变色。臆想中的盛世不会来临,苟延残喘的李唐将一步步走向末路,寇乱、民变,不到半个世纪后,这片大地将迎来一段极为著名的分裂时期:五代十国。
明夷的背上爬过一丝凉意,这种先知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尚不如做个不知明日的愚人,至少,有今日的安乐平和。
想到此,意兴阑珊。自己虽是一心要帮着伍谦平登上高位,让他实现世代尊荣的梦想,可是,即便如此,到他的孙子成人,这朝廷已经换了姓名,朝代更迭,杀戮不止,在朝还不如在野。看来,必须找个时机,与伍谦平把事情说清楚,或许,他会有别的想法。
明夷一直未说的原因,是她把握不住,自己的参与究竟会不会影响历史的发展。如果改变了,这未知的将来会走向何方?而自己是不是因此而不复存在?
想着,明夷已经到了拾靥坊,葵娘迎了出来:“明夷姐如何来了?我还想着要约姐姐出来饮酒,又怕姐姐无暇。”
明夷向铺中忙着招待客人的贾七郎点了点头,拉着葵娘的手说了几句家常,听她说与七郎住回丰宅后,一切都很顺利,胤娘也未有为难她二人,便放心了。
“你先去忙吧,我给谦平看看鞋履衣裳便回了。这批新的蜀锦,如果承未阁有余下的,殷妈妈会安排送到这儿来。过几日储娘子要回扬州,我们为她送行,正好也聚一聚。”明夷看了眼旁边的鞋履铺,先将葵娘支走才是。
葵娘应过,有些不舍,还是回去了。
明夷看她进去,便神态自若走入了一旁的鞋履铺。
沈一三果然在,招呼她往里走。明夷也不多言,只说,想见凌占筠。沈一三点头:“大人关照过,最近一个月他不出远门,如果朱雀使想见他,请移步平康坊逸妍酒肆,只说是院判有约。属下自会通告他来相见。”
明夷点头,这逸妍酒肆名字生得很,不过平康坊青楼酒肆林立,她眼熟的不过是几家门面大的:“这酒肆也是凌大人手下的?”
沈一三面无表情,语气依旧恭顺,却毫无情感:“朱雀使从平康坊东头进入,南面第三家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