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云莱前倾着身子,半是警惕半是惊讶地看着前方来人。
那人穿着藏青色的冲锋衣裤,满脸的络腮胡和压低的宽帽檐使得整张脸都隐于伪装之后,正是不久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齐湛车里的瘸腿男子,也是与周老太太的儿子长得一般无二的神秘存在,他略显艰难地往前走着,走到车道中央的时候停了下来,缓慢地朝他们招着手,看这意思应该又是想让他们帮忙载一程。
姜尚缓缓启动车辆,驶入中央车道后匀速向前开去。片刻之后,车头逐渐靠近男子,姜望却丝毫没有刹车的准备。
郝云莱颇为焦急地开口,“你看不见那个男人吗?!”
“看得见。”
语毕,姜望毫不犹豫地撞向男人。
郝云莱骤然一惊,随即死死地闭上双眼,心头一下闪过万千思绪,从如何在警察面前回忆当前场景到声泪俱下乞求受害者家属的原谅,无一没有跳过。
然而,没有等到预料之中撞到人后产生的巨大冲击,郝云莱诧异地张开双眼,入目是笔直平坦的大道,她急急忙忙将脖子扭向身后,透过后车窗,却发现空无一物。
“那个男人呢?”
“他不是人。”
“诶?”郝云莱坐正了身子,回想起正午时分,那时候分明齐湛也看到了这个男人。
好似一眼便能看穿郝云莱在疑惑什么一般,姜望一语挑明了重点。
“今天是中元节。”
中元节?!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七月半,中元节,一年中唯有此日,普通的人们也能看到未入黄泉游荡于世间的亡者。巷口街角,豆瓣天涯,其中虚虚实实的见鬼之事常出自这日。
只不过——
“姜医生,你是从哪里看出来他不是人的?”
“去年我就见过他。”姜望减缓速度,往左拐去。
姜望说,他记得去年中元节的时候,不似今日这般晴空万里,空中不时地飘下细细的雨丝。因托朋友找的资料有了新的进展,他匆忙赶到南州。当时车道两边贴地的绿化带还是修剪平整的侧柏丛,驾车驶在阴雨连绵的第二大道时,那个男人出现了。他佝偻着背在路边招手,看上去应该是想拦下路边车辆,雨越下越大,所幸他戴着宽檐的渔夫帽,里面的头发应该没有被雨水淋湿。姜望正想靠边载他一程,不料已经先有人停下,路边的男人随即拖着一条腿跨入车门。
失去助人为乐机会但也乐得轻松的姜望默默打开转向灯,将车开回左车道,还未往前驶出多远,忽听得一声巨响,透过后视镜,他看到刚载了那个路边男人的面包车直直地撞上了护栏。
反应过来后,姜望急忙将车停至一边,冲到面包车旁查看车内人员伤情。奇怪的是,车内除了一名额头撞上车前玻璃的驾驶员外,再无他人。
“后来呢?”
“后来,我去问了名玉泉寺里的得道高僧。”姜望顿了一下,不再往下说去,吊着郝云莱胃口。
“所以,得道高僧怎么说?”
“他建议我,下次再见到这个男人就迎面撞上去。”
这真的是得道高僧提出来的建议吗?郝云莱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万一这次遇到的是真人怎么办?”
“不会是真人。”
“为什么?”郝云莱十分好奇姜望这般笃定的原因。
“没有为什么,你信我便好。”
郝云莱狐疑地看了一眼正手持方向盘的男人。
“别看了,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姜望感受到一直胶着在他脸上的目光,不由戏谑地开口。
郝云莱急急急忙忙收回视线,垂眸摆弄起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你刚才是因为那个男人不高兴吗?”见郝云莱没再吭声,姜望又起了个话头。
郝云莱点点头。
“这样啊,真是令人伤心,没想到你满心想的居然是别的男人。”
郝云莱把头抬起,愈发不解地盯着姜望。
“这边左转就到你家了吧?”
看到周遭熟悉的场景,郝云莱点了点头,“嗯。”
夜幕快要降临,拐角的理发店亮起了门外的霓虹灯,上面的字样配色是经久不衰的红蓝,在这个路口左转,你将看到树池中的三棵营养不良的桂花。数过三棵桂花之后,郝云莱所在小区的保安室便会出现在视野之中。
一棵。
两棵。
三棵。
四棵。
保安室呢?
郝云莱难以置信地看着列植着无数桂花的,漫无尽头的漆黑前路,一脸惊惧地看向身旁男人。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