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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月下昏黄灯如昼 第九十一章 一壶新酒生旧愁

    晚上、夜露风寒,月色离离。

    王知然端坐上手,不过来回几杯,老人苍白的脸上已多了几分醉意。他频频举杯,神色开怀。

    少年正襟危坐,既要时刻关注神色抑郁的小姑娘,又要举杯谢过主人好意。虽然杯中酒水几欲荡出,可少年无不是浅尝辄止,显然对酒水诸物不是很感兴趣。除了老人将酒杯递到面前,少年会举起杯子应付几下,至于其他,少年却没有太过理会。

    “这次逢凶化吉,多亏李兄弟出手相救,在下才能侥幸逃脱,今日以酒为意,聊表谢意。”费俊站起身来,修长的手指拿起那樽瓷白酒杯一饮而尽。

    酒水荡漾,如含月光。

    “小兄弟,老夫也承你救命之恩,无以为表,且以这杯中之物表示敬意。”与他引为

    知己的王知然如何不明白费大人此刻心意,他同样起身,一饮而尽。

    酒水是横舟本地上好的烧酒,杯著是远在寿春的小女儿寄来的一套的酒杯,正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酒入愁肠几次回。老人晃动着明晃晃的酒杯,就着漫屋红烛饮了满怀。

    酒水温热,触之即怀。老人苍白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块块酡红。

    觥筹交错,你来我往。热气腾腾,宾主尽欢。

    少年不谙世家大族的规矩学问,对于桌上的那些或浅或深的买卖学问一概不知。只是觥筹交错来往之时,少年偶会举杯示意,其他敬酒罚酒之类,也并没有理会太多。如此一来,几圈下来,倒是那个落魄书生潘志军喝的酩酊大醉,身形几要贴在桌案之上。

    “公子,常言道酒入愁肠,相思成疾。浅尝辄止方为妥帖,切不可酒水盈杯,不然于体有恙,于己无益。”偎翠葱细手指抓上男人手腕,将他又要贴在嘴唇的酒杯抢在了自己手中,轻放在了桌面之上。

    王知然抚过花白胡须,已含八分醉意的眸中满是笑意。

    “这才对吗!相逢即是有缘,更何况两位逢于危难,共患生死,已经当得上是萍水相逢。既然相互之间已有情义,就应该珍惜这段良缘。”老人一手扶着桌椅,一手又要取过酒壶。

    “王先生今天要做那做媒牵线之人?”费俊轻笑道。

    “那当然!谁不知道我王知然最喜欢看着世间良缘皆可表,世间佳人具成双。”老人不过来回两句。偎翠娇艳欲滴的小脸几乎低到腰间,不敢再次出声回答。

    潘志军几经流离,加之少小离家,对于世间悲欢离合早已看过许多,心绪较之常人而言,自然尤为坚韧。此时听着老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这番话语,饶是处事为人行云流水的男人也不得低下了脑袋,窃窃私语。

    女子眉眼飞扬,小脸含春。

    老人哈哈大笑。

    酒过三旬,食过五味。等到后来,酒量颇好的两个男人居然言语模糊,逐渐低迷。等到少年沾满鱼肉油腻的小脸抬头上望之时,只看到一幅和谐至极的画面。

    费俊一手搭在老人的肩头,老人一手抓着那只精致的酒杯。

    众人皆欢。

    可此刻的温馨场景在小姑娘的眼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几月之前,自己毅然决然的跨上美人马,只道拔刀便是江湖,回首便是过客。可此时,父亲摆手微笑,母亲的语言默默,恋恋不舍。那些以为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场景如滚滚流水,涓滴跃于纸上。纵使没有饮下酒水,小姑娘已是心事上头,几要醉倒。

    那时,那个一向笑哈哈的男人只是说咱赵家的姑娘终于长大了,如今也要学自己年轻之时快马长剑走江湖,真不愧是我赵恒通的闺女。可她纵马远去的身影却没有瞧见男人从午阳正炙站到月上梢头。

    月儿弯弯,满地清霜。不知不觉,夜色已昏,只有一轮明月孤零零的挂在天穹之上,赵晴柔苦苦捱到席散。

    “王先生,费某他日再来絮叨。”言谈欢笑的男人眯着双眼,如同呓语。只有肩头挂着的一袭青衣若有若无的晃动摇摆,仿佛正随着凄凄月色升腾起舞。

    同样好酒的落魄书生潘志军也是满面红光,酒气冲天。他摇晃着身体,扑跌着站起身来,身体终究无力倾倒,只是他那张醺醉的脸庞却不偏不倚的放在了偎翠的眼前。

    男人低声私语,不停叫唤着“偎翠”两字。

    是夜,红烛飘摇,半隐半笼。

    席间灯火熄灭,不复之前的欢声笑意,热闹堂堂。早在席散之时便已被府中丫鬟仆役扶到客房休息的少年却无甚睡意,翻来辗转几次之后,还是无法掩袖安眠。少年不得不穿衣起身,摸索到了桌案之前,点亮了屋中的红烛。

    王府是诗书礼乐之家,府中不说藏书万卷,每个客房之中也被主人放了几本书籍读物,少年百无聊奈的拿起一本书籍细细翻阅。

    书上无甚文字,多绘花鸟异兽。不过来回几次,少年伸出的手指已经来回翻阅颇多。

    “这世间珍奇之所岂止千万,一本寻常读物虽能体其一端,但终究不过是人云亦云。”少年细细看着书中风光,或见山石矗立,峥嵘有态;或见细笔轻点,花草葱葱。虽是世间少有之物,可经历过妖兽奇珍的少年也不觉得太过惊奇。反而觉得这些读本在这寂寂无聊的夜晚倒十分适合消愁解忧。少年就着昏暗灯烛,看得津津有味。

    树叶沙沙作响,偶有飘落的黄叶打着旋从树间飘下,紧贴窗扉而过,本已昏黄的屋中又多了几分斑驳。夜晚沉寂,多翻无趣,不过来回两遍,精神体力极佳的少年也生了几分困意。他轻着手脚爬上床铺,辗转之间,无论如何睡之不安。不知为何,赵晴柔白日哭闹的小脸总是萦绕心间,挥之不去。甚至他在心中隐隐觉得,身份家世相差许多的两人在那一瞬间是如此的接近。毫无违和。

    “赵晴柔!”少年一手抓起棉被,就要掀开去找寻少女,可未及脚步沾地,最终还是无奈的被少年缩回了脚步。如此来回几次,少藏心事的少年还是强压心中急切,紧缩在床被之上,声息微微。

    夜色渐昏,直至本已昏暗的月光毫无光亮之时,少年挪动辗转许久的身子还是不能安眠。他脑中不住的想起少女秀眉轻蹙,神色落寞,终于鼓起勇气,穿衣起身。

    王府多绕,一县闻名。少年轻轻推开紧闭的房门,伸头望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