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豚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缘来苦 > 第一卷 月下昏黄灯如昼 第八十八章 吕施张

第一卷 月下昏黄灯如昼 第八十八章 吕施张

快些骑马走吧,去看看横舟闻名大楚的花草长廊。”少女一言既过,她挺直腰背就要往少年束马之地缓步而走,可还未走完半途。一向活泼的有些无法无天的少女停住身子,一双杏眸看着面前之人滴溜溜的乱转,竟是长久的转不动目光。

    来人寻常布衣装扮,与市井百姓别无二致。只是他堂堂相貌,轩昂气度即使站在人群之中也自有声色的模样,大不如常。

    男人笑容满面,如挂春风。俊朗的外表以及腰间挂着的一柄青峰宝剑更添两分不凡的气度。

    “小姐,大将军对你日思夜想,挂念犹深,若不是老田传信千里,我至今都不知何处去找寻你的踪迹。”男人面露无奈,笑容慈和。

    “青衣叔叔!”小姑娘大声叫道,显然是欣喜过望。

    青衣剑客吕施张。原先是大楚南北最有威望以及功名的两大剑宗门第之一白雪山修行弟子,以不过弱冠之年修行便已达道一品武夫之境。后来离开宗门南北游学比拼剑道武学,境界早已是出神入化,神鬼莫测。尤其是十多年前号称一柄长剑便是大楚半座江湖的赵树理持剑北山,阔别多年而不归之后,更有隐隐取而代之的风头。只是几个月前听说在北国有万夫不敌之势的慕容涛长剑被人所折,这才让消失了十几年之久的赵树理再次重新被市井所谈,这才让那个天下豪杰欲转赠的“剑神”一名迟迟没有扣在吕施张的头上。

    吕施张宠溺的看着一脸欣喜的小姑娘,随即再次转身上前。不等走过几步,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便一脸警惕的走近身来,望着风神俊秀的男人有如临大敌之警惕。

    “小哥想必就是老田所提的白衣少年李知宇吧!在下吕施张,今日幸会。”吕施张和颜悦色,眼色纯然。看着少年的目光既有温和,又有几分若有所思。

    少年沉默不言,他撇过身子,瞧过脸上如挂春风笑意的少女,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陌生男人和赵晴柔如此熟络,眼前的态势倒是又有些扑簌迷离,敌我难辨。

    少年低声自沉,既不前行亦不后退,徘徊原地而不动,踯躅难行。

    “李知宇!”少女看着他久久徘徊原地而不往,心中已生两分气恼。不由得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气呼叫喊。

    少年抬头咬牙,思量片刻之后才醒过神来,对着两人缓步而走。

    费俊独立于外,与此时快步后退的人群接踵而过,不过短短几丈距离,他整洁青衫已被汗水浸透。好在水泄不通的人群逐渐远离而走,男人的眼睛终于看到了人群中间的光景。

    “这是?你一个官军,如何与这汉子为难到如此地步?这般做法岂不是令我等蒙羞,让百姓齿寒。”费俊怒不可遏,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胸膛再次又变得起伏不定起来。

    费俊声音朗朗,起伏不定。一言既过,不仅那为首的官军转过完身来打量男人,就连醉酒已深的醉酒汉子以及那些好整以暇,打算看热闹的军汉也是一齐转过身来,眼光之中有一种淡淡的匪夷所思之意。

    “呦呵!老子自打投身行伍,刀下血流成河,身上也背负了百千条人命。你他娘的也敢这么说话。”军汗放下扶刀的右手,冰冷的目光从醉酒汉子的身上转向了费俊。

    他看过几遍费俊的衣容相貌,只觉好似见过一般。等到游离的目光第三次扫过费俊单薄的身影之时,失声问道:“你莫不是,莫不是知县大人。”

    费俊重重点头以示应允。

    执戈而立的诸多甲士听着李自水说道知县大人四字,心中层层波澜起伏难平。那些执戈甲士一改先前不耐之风,转而变作了俯首帖耳之状。虽然没有屈身下跪,神采得意的脸庞变成惊骇难言的状态,也足以说明心底惊慌之意。

    甲士低头执戈,不再言语。

    费俊穿过稀落人流,将那已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同道中人缓缓扶起。

    他低声道:“都是费某治内无方之祸,今日酿成这等混乱局面全因费某而起,惟望先生大意开怀,休挂心上。”

    费俊低声而诚恳。

    醉酒男人紧闭眼眸眯成一条细缝,来回打量费俊两遍,他黝黑的脸上忽然就出现了一抹笑意。

    不等费俊再次开口言语,男人开怀道:“大人言重。”

    “早听说祈安县知县大人费俊贤明有德,不仅小大之狱皆为清明,就是治所之内也是安定。在下原先以为都是旁人言语,不足为信。可在此地大醉三日,方知名不虚传。”男人缓声开口,伸袖擦了擦嘴角的酒渍。

    虽然是夸赞之言,可费俊听在耳中却完全不是滋味。方才这幕虽已过去,可治所之内良莠不齐,多有恃权过纵之人,如何敢谈清明两字。可未曾开口,那个醉酒汉子许是看到了费俊眼底的羞恼之意,他看着费俊诚恳道:“如此,便已是太平景象!”

    男人说完话语,好像终于压制不住心底的惆怅疲惫,脑袋斜倾,竟是睡去。

    “先生,先生!“费俊轻声叫唤,可男人有如惊雷的鼾声已经在四周重新响起。

    李自水见男人沉沉睡去,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半分。可费俊阴沉的脸色让他仍是不敢放松太多,只能低头垂眉,以观后事。

    几人身后,学问道德冠绝一郡的道德名宿王知然悄然临近,他一手对着落魄书生潘志军轻轻招手,一手对着那个醉酒汉子缓缓挥袖。

    “敢问先生有何见教?”已然酒醒的读书人一手捋好飘摇的青丝,一手紧了紧肩上挂着的包裹行囊。

    “没什么?只是老夫觉得,一个醉酒不是醉,两人醉酒才妥帖。”老人半睁眼眸,话语悠悠,神情思索。

    且说梅屏县,自打那天张海举晚间出门,一夜未回,黑衣老仆田源煎熬了整整一宿,还是没能闭上双眼。他翻来覆去,左起右落,惟怕张海举出了什么差错,想要出门寻访,又怕自己先前的暗许称赞磨灭了青年公子哥的心性修为,可若是不去,这一晚未归,若是真有个差错,又如何是好?

    老人垂帘不眠,煎熬了足足一晚。次日清晨,不待日头东挂,老人便起身穿好衣着,准备外出寻访,可刚打开房门,眼前便出现了在张海举长久在家的一幕。

    一个个青春靓丽的少女拖着婀娜玉步逶迤而出,手执团扇遮面而笑。虽然出现在眼前的公子哥衣上泥浆滴落,滚如尘烟,可围观的芳华女子却春眸透喜,尽是欢欣。

    “张公子,一别两日,不知公子可否挂怀,是否在那晴空朗照的地界也曾有过思念”怀绣双指捻发,星眸如雨。

    不等怀绣垂头搔首,一个身着一袭红衣的女子叉腰而出。看着面上胡子拉碴却多了三分坚毅之色的青年,她脚步慢挪,细步逶迤。

    “张公子,几日不见,挂怀尤甚。昨天梦里一别,时之至今,依旧泪沾衣襟,深恨梦间连理……”她还待说话调笑,一条通身雪白的狐狸扑腾一声跃上青年瘦弱的肩膀,咧嘴嘶吼,毛发皆张。

    小姑娘慌张退后,长袖捂面。不等围绕公子哥的莺莺燕燕继续絮叨言语,早已等的颇为不耐烦的黑衣老仆拨开人群,惊起了满地珠黄。

    虽有大叫喝骂响起,可最终还是抵不过老人矫健无痕的飘逸身姿。

    张海举哭笑不得的站在那群莺莺燕燕中间,嗅着各人身上不同的胭脂水粉气,他忽然好生想念那个明眸少女。

    吱呀一声,被关闭严实的大门缓缓开启,尚带两分睡意的仇如海睁着那双惺忪睡眼,大声

    喝道:“叫嚷什么?叫嚷什么?”

    仇如海长发遮面,显然未曾梳洗。正要继续呵斥那些依旧不肯死心的青春女子之时,男人转动的目光恰好看到了蹲在青年脚下的那条硕大白狐。

    “呦呵!挺般配啊!”

    王知然两手伸出,一手抓着不过初识的潘志军,一手将醉酒卧眠的男人慢慢拉起,打量了男人那张满是泥土尘埃的面容。

    “先生,你这是做什么?”潘志军疑惑开口,看着还不知身份的老人。

    老人不加理会,他瞧过片刻醉酒男人的面容,又瞧了瞧姿容仪表还算贴切的潘志军,老人爽朗一笑,附在知县大人费俊的耳边轻声道:“我看费大人不是没带酒,恐怕是心中有事难诀。不过今日,我们两个醉鬼遇到这两个醉鬼恐怕也是一场缘分。”

    老人神神秘秘,絮叨话语,让知县大人愈发瞧不见老人的本来用意。他晃荡两步,稍稍退后些许,轻声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老人抚须笑道:“这个写词的可以替大人写写文书,至于这个醉酒的则可以替大人伸展拳脚。”

    费俊面露迟疑,他转身看了看醉酒汉子又看了看把握颇大的王知然,依旧不确定的问道:“先生是否喝醉了酒?衙门大小之事,本官虽有查点行谶之权,可衙门所录大小之吏也要上报禀州郡,经郡守大人同意方可?如今我私做主张,岂不是有越阶之嫌。”

    老人恨铁不成钢的跺了跺脚步,说道:“愚蠢!如今郡守大人广开流府,募兵招卒,以划行伍之列。虽然郡下各县现在都是按兵不动,沉寂无声,可若是哪天朝廷有变,以郡守大人的立场,铁定是要对吴越用兵的。到时候,若就我祈安县动静全无,你费大人岂能好过。”

    老人唾沫横飞,喷了知县大人一脸。

    “可就算如此,也应打量来路方可。若是这两人来路不明,哪天别生事端又该如何?”费俊反问。

    “当此之时,权且先松而后紧。况且,我祈安一县既无阑海县兵戈之利,也无扶风行伍之姿,若是一味遵规守律,到那时就是我们想动也动弹不得。况且,知县大人好好想想,你所谓的不得方寸之间施展才华,到底是郡守大人没有给过机会,还是你自己白白错过了机会。”老人说道此处,已是尤为气愤,他大袖后甩,就要起身回走。

    费俊神色扭曲,看着老人逐渐远离的身姿,他终于咬紧牙关,话语几乎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中吐出:“可以!”

    少年对着吕施张缓步而来,脚步微微,几乎一步一顿。他不知为何,对着这个显然与赵晴柔熟络无比,看着也有几分亲切的男人天然便有一种紧绕心头的畏惧。

    吕施张没有看到方才少年与朱昌峰惠晨光搏杀一幕,自然也是不知少年的深浅。不过看着少年既有坚定又带迟疑的脚步,男人也觉得很有趣味。

    “这小家伙,看来对我防备颇深。不过”他转身看了看一脸欢悦笑意的少女,又转身看着少年。

    李知宇缓步而来,纵使心中再大不愿,这该走过的小路终究会有走完的一刻。不过短短几段距离远近,少年走的颇为狼狈迟缓,好像与赵晴柔熟络无比的男人与自己有生死大仇一般,让他走着走着就不愿上前,走着走着就想退身折返。

    “这是为何?”少年不解其中缘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一如他不知道赵晴柔何时离去,不知自己几时又是一人。

    “赵晴柔!”少年小声呼喊,伸出修长手指对着少女轻轻招手。

    赵晴柔嘟起小嘴,见他不再迈步上前,心中老大不喜。

    “罢了,罢了。谁叫我一路照顾他这么多,这次就再照顾他一次又有何妨啊。”少女轻声开口,找出来一个勉强劝慰自己的借口走步上前,她伸手挽起少年的衣袖,小步而来。

    日光悠悠,风不压愁。